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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遍仙界》第24章
第24章

  雖然門梭的作用非常鶏肋——估計原本歸塵子進入的那個洞府主人就是想用這玩意兒考驗一下探險者——但對殷渺渺來說, 完全是解了燃眉之急。

  她不用等那虛無縹緲的界門出現, 只要積攢够力量後就能使用門梭,離開這裡。

  (話說回來, 要不是因爲她還能够使用法力,這個凡人界也沒別的修士,她真的會懷疑自己是被丟進來試煉的。)

  她對卓煜估計的時間是經過自己嚴密計算的, 門梭內部有一枚核,儲存滿靈氣後才能使用,按照她每天修煉的速度, 半年之後積蓄滿是比較合理的推測。

  只是沒有想到,凡人界會發生那麽一件事。

  那天,是七月十五, 中元節。

  作爲鬼節, 宮裡其實是有點忌諱七月半的,但忌諱不等於不過,中元節要祭祀亡人——祭祀先祖的傳統, 可比佛道儒都要歷史悠久。

  所以,宮裡的安排是白天祭祀太廟, 燒紙錢不吉利,晚上就放河燈^_^

  殷渺渺覺得這波操作很迷,遂問:「宮裡的東西就這樣流出去不要緊嗎?」

  「下游都有侍衛守著。」卓煜淡淡道, 「你要放燈的話我帶你去宮外。」

  殷渺渺牽牽他的袖子:「你要去的話, 我和你一起去。」

  「我不去。」卓煜低頭翻閱著奏摺, 「哪有皇帝一天到晚往宮外跑的。」

  殷渺渺啞然失笑。

  自從知曉了她離開的决定以後, 卓煜既沒有質問她「我給了你那麽多你到底還有什麽不滿足」,也不曾苦苦哀求「希望你留下來」,他一如既往地愛她,間或鬧點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彆扭。

  日子過一天少一天,她順著他的意:「陛下說的是,那我們就在宮裡放河燈,好不好?」

  「隨你。」

  等到了夜裡,唯一流經宮裡的河邊密密麻麻圍滿了人,宮妃們坐在水閣亭間,一邊吃茶說話,一邊等待著放燈,而下游那些偏僻的水邊也擠滿了小宮女,她們彩燈雖然簡陋,但寄托著宮人們對於天邊親人的無限思念。

  殷渺渺倚在水閣欄杆旁看了會兒,問卓煜:「你選好了沒有?」

  卓煜面前擺了滿滿當當的河燈,寶船、宮殿、花卉、走獸……沒有見過的人難以想像河燈那麽簡單的東西居然能做成這般精緻的模樣,那寶船上柱子上盤繞的金龍都栩栩如生呢。

  「你要哪個?」他斟酌不定。

  殷渺渺支著頭,語笑盈盈:「陛下選哪個我都喜歡。」

  德貴妃&純淑妃&其他一干嬪妃:「……」

  大庭廣衆之下,卓煜面皮緊綳,隨意一指:「就那個吧。」他捨弃了壯麗雄偉的寶船,捨弃了雕欄畫棟的宮殿,捨弃了龍鳳呈祥的吉兆,獨獨選了一朵幷蒂蓮。

  若得一個幷頭蓮,勝過極樂與登仙。

  殷渺渺不禁微笑起來:「好看,那我來替陛下放吧。」她伸出手腕,紅綫嗖一下竄出袖間,纏繞到了卓煜的手指上,乍看上去,就好像是月老牽的紅綫。

  卓煜微微垂下眼,輕輕撥開了它。

  紅綫在半空中旋了個圈,然後卷住那一朵蓮花,小心翼翼地飛到了水邊,慢慢地將它放了下去。

  蓮花落進水裡,順著河流飄遠。

  妃嬪們彼此交換著驚异的眼神,她們是頭一次看到這樣神奇的法術,好奇之餘,又添了幾分敬畏。

  還是德貴妃沉得住氣:「淑妃妹妹,我們一塊兒放燈吧。」

  純淑妃也反應過來了:「姐姐先請。」

  由她們帶頭,其餘妃嬪都在河裡放了燈,一朵連一朵,燭火瑩瑩,遠遠看去,好像是倒映在凡間的璀璨星河。

  就在這時,外面有人訝然道:「那是什麽?月亮嗎?」

  殷渺渺「咦」了一聲,探頭往外一看,吃驚地瞪大了眼睛——那是什麽?月光落下來了嗎?

  十五的月亮高高懸挂在天際,形如白玉盤,而此時此刻,以它爲中心垂下了萬道金光,似無形的光暈,又似有形的絲帶。

  有一滴金光不斷往落到了水閣旁的樹梢上,然後,這個樹仿佛飲下了甘霖,蒼翠欲滴,煥然一新。

  「帝流漿……」殷渺渺心跳如雷,「這居然是帝流漿。」

  庚申夜月華,其中有帝流漿,其形如無數橄欖,萬道金絲,纍纍貫串,垂下人間,草木受其精氣,即能成妖。

  對於修士來說,這也是大補之物,一滴勝得上多年修爲。但修士逆天而行,天道吝嗇,從不在修真界降下帝流漿的,它只會出現在凡間,是獨獨給予人間的恩賜。

  殷渺渺不及細想,縱身往天空一躍,第一步只是淩空,第二步已然踏在亭頂,第三步,她已經超過了樹尖,渾身沐浴在了月華之下。

  一滴,又一滴,她運轉風月心法,竭盡全力將拋下的帝流漿吸納入體內。它們變成一顆顆的金色果實,不斷掉入丹田的池塘裡,跟隨赤色的靈力往全身而去。

  草木受帝流漿即可成妖,幷不僅僅是因爲帝流漿中飽含靈氣,最重要的是,帝流漿能够開啓萬物的靈智,修士即便有通天徹地之能也做不到這一點。

  唯有帝流漿,或言之,唯有天道才可以做到。

  殷渺渺一遍又一遍運轉著心法,從前沉痛的大腦前所未有的輕盈,受損的神識得到了最好的修復。

  她覺得自己從未如此清醒。

  她忘記了周圍的一切。

  她不知道卓煜在看著她,亦不知道宮人們驚慌跪拜,她貪婪地捕捉著每一滴流下來的帝流漿,恨不得天道能對她多一些恩寵。

  但沒有。很快,她就察覺到自己對帝流漿的吸收到了極限,再也吃不下了。

  在她脚邊,草木走獸憑藉著本能爭奪著漏網之魚。躲藏在角落裡的飛鳥蟲魚不顧安危,違背常態四處流竄,草木伸展枝丫與根系,拼命掠奪。它們不懂什麽叫修道,只知道要吃了它,吃了它,命運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是一場人間難得一見的盛宴。

  殷渺渺思忖片刻,將門梭喚出握在手中,帝流漿經由她傳遞到了門梭的核內,澎湃的靈氣很快注滿了內核。

  但帝流漿還在繼續。

  殷渺渺遺憾地看著紛紛揚揚流灑的帝流漿,作爲天道的饋贈,它十分公平,無法被收集,無法被儲藏,落地即散,得之有幸,不得算命,强求不來。

  她憑藉著人身,已經得到了天道最多的饋贈,是該到此爲止了。

  只是……她望向不遠處池中跳躍的金色鯉魚,心中一動,用靈氣裹住一團帝流漿拋了過去。

  鯉魚仿佛察覺到了,猛地躍出水面,鱗片閃閃,一口吞掉了帝流漿。

  殷渺渺又拋了幾回,確定此法有用,便仰頭含住了一滴帝流漿,以靈氣包裹,隨即飛快落回地面,奔到卓煜面前——

  吻住了他的唇。

  卓煜就感覺到有什麽東西順著喉嚨滑落下去,不到胃裡就消弭無踪,他顧不得自己:「你沒事吧?怎麽了?」

  「遇到了非常好的事。」殷渺渺深深吸了口氣,忽而一笑,「卓煜,你是被天道眷顧的帝王,你是名副其實的天子。」

  卓煜似有所感:「我吃了什麽?」

  「是靈丹妙藥,雖不能長生不老,但從今往後,你會無病無痛,安然壽終。」她緊緊擁抱住他,幾近哽咽,「我真是太高興了。」

  凡人不比草木走獸,出世後的第一聲啼哭就散去了先天靈氣,沒有靈氣,就無法服用帝流漿。但卓煜不同,或許是與她燕好之故,他體內含有微薄的靈氣,帝流漿入體,居然沒有消散。

  凡胎肉體,一滴飽含靈力的帝流漿就够了。

  終其一生,他都不會再受病痛困擾,他會長命百歲,直到壽終正寢。

  她真的是……真的是太高興了!

  ***

  這一夜,凡人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知有多少懵懂的生靈開了靈智。

  從今後,夜住古刹興許會遇見艶麗的女鬼,路過深山會看見妖媚的狐精,救過的白蛇會來世報恩,院中的花妖生出了凡心。

  只可惜,殷渺渺現在只是一個初初入門的築基修士,不過剛剛踏上尋求天道的路途,要很久很久以後,她回過頭來想起這次的機緣,才會懂得自己到底窺見了什麽。

  她此刻滿心記挂的,是已然到來的別離。

  她記起當初在白露宮裡栽種木樨,他說要看花好月圓,便道:「等過完中秋吧。」

  可卓煜不客氣地斥責:「怎麽,怕我一個人孤零零過中秋?那你有的等了,過完中秋就是重陽,重陽之後還有冬至,冬至過完,不如留下過個年?」

  殷渺渺道:「我走了,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來。」

  「你不會回來了。」卓煜冷冷道,「不必騙我,亦不該騙你自己。」

  殷渺渺嘆了口氣,背對過他,沒有否認。

  卓煜自言自語似的:「我的壽命至多不過百年,可一百年對你來說算什麽,不過彈指一揮間,等你想起我的時候,我就算還沒有死,也垂垂老矣。」

  殷渺渺驀地鼻酸,開始懂得爲什麽仙凡之戀總是悲劇結尾,不是身份懸殊,不是力量之別,而是生和死之間的時光,漫長又短暫。

  「渺渺,我不會等你的。」卓煜平靜道,「我的時間太少,要做的事太多,不會等你的。你要走就走吧,以後也不用回來了。」

  殷渺渺熱泪盈睫,眉眼却彎起:「要不要這樣無情啊,我人還沒走呢。」

  「本來就是這樣,哪有那麽便宜的事,等你想回來了,我還在等你。」卓煜的唇角挂著一絲似冷嘲似嚴肅的笑,「等你走了,我就讓人籌備選秀,選個十七八個充盈後宮,等過個三五年,就該爲太子的事操心了。」

  他沒有騙她,未來的日子,他既要爲治理江山殫精竭慮,又要爲培養繼承人煞費苦心,哪裡會爲了她獨守空房,最多、最多只是不會再愛上別人了。

  不過,這不能讓她知道,有退路就會軟弱,有牽絆就難免踟蹰,不能回頭的路才能走得遠。

  所以,就讓他爲她做最後一件事吧。

  替她斷了塵緣,替她絕了後路,從今往後,一心求道去吧,莫要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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