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月影館的建造秉持著天圓地方的理念,底樓正正方方, 二樓是一個中空的圓環, 每個厢房都有一扇窗戶正對著一樓, 便於觀看。
現在, 底樓的屏風全都被撤走了,一個偌大的圓臺浮現,而後, 白羽紛飛,一名妙齡女子登臺, 頭戴羽冠,亭亭玉立。
蕭聲起,她翩翩起舞,手腕上貼著的羽毛微微顫動, 猶如一隻快活的鳥兒。
殷渺渺倚在窗邊觀賞:「這是什麽舞?」
「霓裳羽衣。」露華濃斟酒給她, 「喜歡這個?」
殷渺渺道:「遠不如你。」
「自不如我。」露華濃抬眸, 「我挂牌到現在,還沒人能越過我去。」
「是是是,你最美, 我最喜歡你。」殷渺渺握住他的手, 轉頭對兩個師妹道,「我是不敢評判了,你們覺得如何?」
有露華濃珠玉在前, 朱蕊自在了許多, 津津有味地看著:「跳得很好呀。」
露華濃道:「才剛剛開始呢。」
那女子跳完霓裳羽衣舞後便退下了, 又是一名女子上了台,她身上隻披了一件薄紗,豐-乳-肥-臀,身材曼妙至極,琵琶聲嘈嘈切切,她扭動腰肢,盡情展露身上的每個部位。
「這個有趣。」殷渺渺說。
那女子熱舞終了,先前戴著羽冠的女子又上了台來,對面的包厢裡拋出了幾支紅玫瑰,隔壁的包厢裡却丟出了白玫瑰,一時間,圓臺上花雨紛飛,煞是好看。
朱蕊看著好奇:「這是幹什麽?」
「打賞。」露華濃從矮幾上的瓷瓶裡抽出兩色玫瑰,「喜歡的話可以丟花下去。」
朱蕊吃一塹長一智:「隨便丟嗎?」
「一枝花一百靈石。」露華濃莞爾,「得到的花就是他們出局的費用。」
朱蕊:「……」她突然明白任無爲給的一萬靈石是幹嘛用的了,不是叫她們競拍,而是一擲千金來著。
殷渺渺眼疾手快抽了一支紅玫瑰丟了出去。露華濃橫她一眼:「你有花不能送給我?」
「我是看四師妹喜歡,替她扔的。」殷渺渺面不改色。
朱蕊:「……」她喜歡跳霓裳羽衣的。
露華濃捉住她的雙手:「下不爲例。」
「好好好。」殷渺渺就看個新鮮,起身回桌邊喝酒,「三師妹不去看看?跳得不錯。」
寒杉獨坐一頭,仿佛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我對這些沒有興趣。」
「好吧。」殷渺渺也不勉强,又取過玉册來,「那弄吃的,時間還早呢。」
這寒杉倒是不排斥,選了幾樣點心和酒水:「這個『櫻桃酒』好喝嗎?」
殷渺渺一本正經:「好喝!」
寒杉點了這個。
不多時,有個侍女捧著一壺蜜色的酒過來了:「您要的『櫻桃酒』,現在喝嗎?」
坐在寒杉身邊的少年道:「我來。」
那侍女微笑著告退了。
少年問:「我爲仙子斟酒可好?」
寒杉遲疑了一下,不知道爲什麽,突然覺得汗毛倒竪,她也長了教訓,果斷道:「不了,我自己喝。」
少年滿臉失望。
殷渺渺忍不住笑意:「蓮生,我的師妹是不是孺子可教?」
「是。」露華濃眼中也帶了笑意,「可惜了櫻桃酒。」
寒杉一聽,手裡的酒壺就成了燙手山芋,忙不迭推開:「我不喝了。」
白逸深道:「寒師妹放心,酒只是普通的酒。」
寒杉沒吭聲,臉上寫了四個字——你當我傻?
白逸深就拎起酒壺,爲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喝了下去:「寒師妹,我未曾騙你。」
「不,他騙你。」露華濃站起來,款款走到白逸深身旁,指尖撫過他的肩頭,「這才不是櫻桃酒。」
寒杉:「……」
露華濃笑盈盈地拿起酒壺:「仙子,我來爲你斟酒可好?」
寒杉也有點吃不消他,不自然地別開視綫:「不如你先給我師姐斟一杯。」
「你師姐去討好別人了,我才不要和她喝。」他手指勾著酒壺的手柄,假作落寞,「仙子不肯嗎?」
他斜斜站在她身邊,體態風流,花嫣柳媚,怎一個惑人了得?寒杉拒絕的話堵在喉嚨口半天說不出來,情急之下,脫口叫道:「師姐!」
殷渺渺眨著眼:「紅塵美色,也是煉心,不是誰都能求得了他幫忙修煉的。」
寒杉本來對見識一事嗤之以鼻,她只是不喜歡這樣的事,它們又如何能迷惑得了呢?但露華濃往她身畔一站,那雙顛倒衆生的眼睛望著她,她就知道真有其事。
就在她進退兩難時,有人推門而入:「朱師妹在嗎?」
朱蕊一聽到這個聲音,馬上就在殷渺渺身邊坐下,眉間微蹙,愁緒頓生。殷渺渺瞄她一眼,淡淡道:「誰?」
來者是個錦衣男子,頭戴玉冠,腰系玉佩,儼然也是衝霄宗的親傳弟子。他本是衝著朱蕊來的,誰知道一進門就看到了露華濃,眼睛立即瞪大,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你是、是,沉香閣主人?」
「正是。」露華濃微微頷首,「我道是誰,原來是范仙師。」
「喲,有見識。」範天賜見他拎著櫻桃酒,眼睛一亮,「你與我喝杯酒如何?」
露華濃慵懶道:「送與你好了。」
「櫻桃酒麽。」範天賜笑嘻嘻地凑過去,「當然要你喂我啦。」
露華濃不動聲色地避開:「那就要問她同不同意了。」他走到殷渺渺身邊,倚著她坐下,又擁住她的腰,順從之意不必言說。
範天賜看看她:「你是誰?」
「這是誰?」殷渺渺低聲問。
露華濃道:「萃華峰龍泉真君的獨孫,范天賜。」
萃華峰以煉器爲主,龍泉真君是當世赫赫有名的煉器大師,在衝霄宗內地位非凡,門內許多法器都自萃華峰流出,而這雲光城裡做法器生意的,也多是萃華峰一脉。
作爲龍泉真君的獨孫,范天賜渾身上下挂滿了法寶,身家驚人,偏偏修爲不高,只有築基五層,顯然天資一般。
「原來是范師弟。」殷渺渺覷著他,「你是要搶我的人?」
範天賜大大咧咧坐下,嬉皮笑臉:「什麽你的人啊,不就是個妓麽,你出多少錢,我雙倍給你。」
「雙倍?」殷渺渺也一樣笑微微,「人只有一顆心,你有兩顆嗎?」
「哎喲,一個破玩意兒和我談真心?」範天賜盯著她,誇張地笑,「你是在和我開玩笑吧?」
殷渺渺反問:「你看我像嗎?」
「跟我親個嘴都不行,殷師姐,你不厚道啊。」範天賜笑嘻嘻的,「怎麽,打算爲他對我出手?」
「想知道的話,」殷渺渺盯著他,冷冷吐出幾個字,「試、試、看。」
龍泉真君在宗門內的地位舉足輕重,還是元嬰後期的大能,絕不是任無爲這個剛剛進階元嬰的後輩可比。范天賜在衝霄宗橫行霸道慣了,誰都要忍讓三分:「我還真就不信了。」說著就伸手去拽露華濃的手腕。
他一伸手,一條火蛇就憑空竄了出來,纏繞住他的手臂往臉上撲。範天賜一開始沒當回事,他身上有的是法寶,區區一條火蛇能耐他何?
然而,身上的法器不知怎麽回事,居然沒能把火蛇消滅,火蛇撲到他面前突然凝成實體,張開了血盆大口,似乎一口就能咬斷他的頭。
範天賜一慌,踉蹌著往後退了半步,色厲內荏:「你是要殘害同門?」
「什麽殘害同門。」殷渺渺抬起眸,詫异地笑笑,「師弟昏頭了吧?」
範天賜指著虛空:「這條蛇……」他定睛一看,哪有什麽蛇,什麽都沒有,好像是他産生了幻覺,再去看殷渺渺,她的左眼裡一絲金光流過,詭异得緊,「你耍我?」
他聲調拔高,怒不可遏:「你居然敢耍我!」說著就取出一柄法劍來。他也刁鑽,宗門規矩不得殘害同門,故而不對殷渺渺下手,直接衝著露華濃去,要是殷渺渺按捺不住出手,便是她主動攻擊同門師兄弟。
這點小心思還瞞不過殷渺渺——她替任無爲梳理執法堂的時候就把門規背得滾瓜爛熟,畢竟是連心魔誓都會鑽空子的人,怎麽可能不仔細研究一下怎麽在門規之下搞小動作。
範天賜這點把戲無异於是在關公面前耍大刀,她瞄了他一眼,眼瞳中金光流彩,幻象便已經羅織完畢。
範天賜自以爲是朝著露華濃刺去一劍,可在旁人看來,劍尖却直指殷渺渺的咽喉,與此同時,紅綫自腕間游出,死死纏住了劍鋒。
而後,幻象散去。
範天賜驚愕地發現自己居然劍指同門,法劍被紅綫緊緊纏住,既不容許他刺進分毫,也不讓他趁機收回。
更不巧的是,一陣脚步聲響起,有幾人敲門進來:「范師弟可是來了此地……哎!」
殷渺渺瞄了門口一眼,來者多是熟人,是之前見過一面的江離、夏秋月和袁落,只有穿著粉衫的女修頗爲眼生。
他們也沒想到一進門就看到這麽勁爆的場景,江離楞了楞,馬上打圓場道:「哎,范師弟和殷師妹在切磋?可真是好興致啊。」
範天賜的臉色不太好看,勉强道:「是啊,我技不如人,師姐承讓了。」
「哦,原來是切磋啊。」殷渺渺鬆開了紅綫,似笑非笑道,「我當師弟是要殺了我呢。」
江離哈哈一笑:「怎麽可能,宗門禁止殘害同門,殷師妹說笑了。」
殷渺渺給他面子收回了紅綫:「你們怎麽來了?」
「范師弟說看見了朱師妹,一定要來打個招呼。」江離笑眯眯地說,「反正也沒事,我們就一起來了。」
夏秋月和袁落都沒反駁,粉衫女子却道:「我是聽說沉香閣主人在殷師姐這裡,就想來一睹真容。」
「那梅仙子怕是要失望了。」露華濃姿態謙卑。
梅落雪嫣然一笑:「我看是實至名歸。」又對殷渺渺笑一笑,「不請自來,還望殷師姐多多包涵。」
殷渺渺問:「這位師妹是……」
露華濃答道:「這是無策峰的梅落雪仙子。」
「原來是梅師妹,十年前,多虧有梅師妹的卜策,我方能平安歸來。」殷渺渺舉杯道,「多謝師妹仗義相助。」
梅落雪道:「不必道謝,雲師兄是用玉樹瓊枝換了我的一卦,很公平。」
江離道:「哦,怪不得玉樹瓊枝到了無策峰,可真如傳聞中那般玄妙?」
「自然。」梅落雪矜持道,「我日日觀賞,頗有心得。」
衆人說著,不用主人招呼,自覺地找地方坐了下來。露華濃起身替他們斟茶倒酒,三言兩語就把人招呼妥帖,其觀察之細微與手段之高超可見一斑。
殷渺渺打量著衆人,發現了一件事。
他們都是親傳弟子裡年輕的一輩,往上的師兄師姐不是已經結丹,各司要職,就是閉關準備結丹,玩不到一起,而往下就是記名、內門弟子,地位不等,也不能相提幷論。
而從內門、外門殺上來的金丹真人,算是白手起家的富一代,有他們自己的小團體,對他們這些倚仗師父師尊的後輩態度微妙,也沒有太多的來往。
只有他們年紀、修爲相仿,又地位相當,自然形成了一個小圈子,哪怕關係不和睦,也會聚在一起玩。
大家既互通有無,彼此幫助,也會明爭暗鬥,較量不休……這個認知讓殷渺渺覺得很新鮮,她以前屬白手起家的暴發戶,還沒有混過二代的圈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