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任無爲道:「不光是你, 連我也覺得有毛病。」
殷渺渺上輩子再厲害也沒有經歷過戰爭,虛心求教:「爲什麽?」
「魔修是人, 有時候還搞些陰謀詭計, 妖修腦子裡就沒有隱藏實力這種事, 但凡有化形的妖修一定鬧得沸沸揚揚,妖說到底是獸,最喜歡的是圈地盤。」任無爲耐心地給徒弟解釋, 「知道他們怎麽圈地盤嗎?」
殷渺渺想了想:「打架?」
任無爲點頭:「對, 新化形的妖修會找個自己看得順眼的地方圈地盤, 服氣的收成小弟,不服的就打, 誰贏誰算數,瞞下自己的修爲很不可思議。」
殷渺渺贊同:「如果真的這麽做了,肯定是那隻水母別有打算。既然這麽沉得住氣了,又沒有道理在迷心花被毀之後現身, 功虧一簣, 前後矛盾。」
任無爲道:「而且那個魔修做事也怪怪的, 居然先去搶迷心花的種子,真要是想打了, 難道不該先把淩虛閣殺了嗎?他在隱藏氣息上很有門道, 要是突然出手,我可能救不了幾個。」
也對, 淩虛閣是衝霄宗的核心, 每一個弟子都很寶貴, 死哪個都很可惜,魔修居然沒有朝著他們出手,而是率先選擇了保住迷心花,這就證明迷心花遠比殺人重要得多。
殷渺渺托著腮:「問題是,迷心花到底有什麽作用?竟然不惜讓妖魔聯手,不對,我們只看到了兩個人,未必是妖魔兩方。」
「是有這個可能性,畢竟魔修也是人,妖修對人修都很看不慣的。」任無爲安慰道,「這件事急不來,得叫人慢慢打聽。」
殷渺渺聽懂了,言下之意是可能要動用間諜了。
任無爲又說:「掌門覺得可能是個大陰謀,無策峰那個也說將有大劫,我覺得他們可能想得太複雜了。」
殷渺渺好奇:「師父怎麽想?」
「打仗太費勁了,意外又多,我覺得他們可能只是想要借地方讓迷心花開花發芽,然後用它去開什麽秘境洞府之類的。」任無爲竪起手指,「比如有個地方守衛森嚴,以他們的能力進不去,所以用迷心花放倒他們,畢竟它收拾起來真的乾淨,屍體都不給你留一丟的。」
殷渺渺沉思片刻,認爲也挺有道理,修真界講究個人主義,飛升才是頭等大事,很多想法不能用從前的觀點去思考——她就是時常犯這個錯誤,畢竟三觀與經驗都已經形成,不可能推倒重來了。
「總之,宗門會派人調查這件事,只是個人挑釁就最好,別有打算也沒什麽好怕的,要打就打唄,你活得够久,遲早也要和妖魔打起來的。」任無爲非常淡定。
在凡間,天下之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在修真界,道魔、人妖打完休戰,緩過氣來了再打,遇上的概率可大了。
殷渺渺:「……」
任無爲舊話重提:「師父和你說這麽多你知不知道重點?你太弱鶏了!你要抱著馬上就要打仗心情努力修煉,少搞有的沒的,要是真的打起來了,以你的修爲就是送死的。」
又被訓了的殷渺渺只能點頭:「知道知道。」
「你要有危機感啊,真出了什麽事,你腦子再活有什麽用,還不是要靠實力說話?沒有實力都沒有人聽你說話!就師父聽你嗶嗶有什麽用?」任無爲費了半天口水,終於鋪墊完畢,假作不經意地說,「師父給你想了個辦法,你去點海心火山修煉幾個月吧。」
殷渺渺一怔:「海心火山?」這地方她從沒有聽過。
「是門派的寶地之一,不在宗門裡,但是不遠,你自己飛個半天就到了。」任無爲端起茶盞,潤潤喉嚨,努力讓自己的聲綫聽起來沒有异樣,「海中火山集火煉與水煉於一體,是門派裡煉丹煉器的寶地,不過也有人在那裡煉體。」
殷渺渺道:「我從來沒有聽過。」
「築基沒資格知道。」任無爲無情地往她心上扎了一刀。
殷渺渺:「……」她不就吐槽了他沒有性生活麽,要不要這樣欺負人啦?
任無爲收斂了笑容:「不和你開玩笑,渺渺,迷心花的事不管真相是什麽,不策占卜出來的就是凶卦,你從頭到尾參與了,必然是身在局中。」
殷渺渺訝然,繼而覺得在情理之中:「師父的意思是?」
「你必須趁著這段還算平靜的日子裡盡可能得提高修爲,儘快結丹。」任無爲神色罕見地嚴肅,把她支到海心火山的確別有目的,但其他的事樣樣都真的。
不策以壽元爲代價蔔出的凶卦怎麽可能是小事?必然是與十四洲命運相關的大劫難,而他的徒弟很不幸最初就被捲入,已經無法置身事外了。
他會同意露華濃的請求,有同情他的成分在,更多的是爲自家徒弟考慮——法寶再極品也是凡間之物,唯獨仙器才能蘊養器靈。一旦她的本命法寶有了生魂獻祭,就有極大的概率化身爲仙器,這對她來說無疑是多了一重保障。
問題是,她肯不肯?
殷渺渺果然猶豫了:「去多久?」
任無爲道:「知道你捨不得某些人,畢竟快死了……等本命法寶煉成吧,這樣不耽誤修煉。」
「多久?」
「這我哪知道,我又不煉器。」任無爲假裝估算了下,「半年一年吧。」
殷渺渺鬆口氣:「什麽時候走?」
「三天之內就給我滾蛋!」任無爲擺手,「滾了滾了。」
殷渺渺爽快地滾蛋了。
任無爲見她走遠,長長鬆了口氣,幸虧這幾十年來經常鍛煉演技,不然肯定瞞不過去,也虧得蓮生瞭解自家徒弟,一番套路下來,居然沒讓她起疑。
枕邊人真可怕。
*
殷渺渺發愁要怎麽和露華濃提出門的事,沒想到他眼睛一瞟就說穿了:「要走了?」
「你知道?」她摸了摸臉,納悶自己什麽時候這麽藏不住心事了。
露華濃輕飄飄道:「之前真君提醒過我了。」
殷渺渺:「……提醒你什麽了?」
「能有什麽?不要從此君王不早朝唄。」露華濃攏著袖子泡茶,漫不經心地回答。
殷渺渺嘆了口氣:「我捨不得你。」
「捨不得也要捨得。」他斟出熱茶遞給她,「你可別爲了我荒廢修煉,搞得我像禍水,叫我以後怎麽見人?」
殷渺渺啜了口熱茶,滿足地感慨:「溫柔鄉是消磨意志啊。」
「不許把罪名推我頭上,明明是你自己愛享受。」露華濃睨她,「你怎麽不爲了我好好修煉呢。」
殷渺渺忍俊不禁:「你讓我想起以前聽過的一句話:愛是鎧甲,也是軟肋。我修煉是爲了我自己,不過如果有你,我就會再努力一點。」
「一點?」他皺眉,不滿意。
殷渺渺絕對有千金博一笑的氣魄,斬釘截鐵地改口:「翻倍!」
他懶洋洋道:「才翻倍。」
「這證明我是認真的。」殷渺渺佯裝嚴肅,「甜言蜜語隨便講,許諾是要考慮客觀事實的。」
他勉勉强强接受了解釋:「好吧,看在你心誠的份上,你可要記得是爲了我。」
「永遠記得。」她承諾。
露華濃終於滿意了:「好,現在你可以修煉去了。」
「我馬上就要走了。」殷渺渺瞪他。
露華濃想想:「那收拾行李?」
「喂。」
「不行呢,別鬧我,我的酒沒釀完。」
「酒重要我重要?」
「酒呀。」他顧盼生笑。
從今往後,我會一直陪著你,但是,酒再不釀就沒有時間啦。
三天後,殷渺渺捲鋪蓋滾去海心火山修煉。
海心火山,顧名思義是在海底的火山,而且是時不時在冒烟的活火山,靠近了就能看到泉口噗嚕嚕冒出來的氣泡。
深海的環境與陸地不同,僅僅憑藉自然條件就是絕佳的修行之地:水下沒有空氣,只能依靠靈力維持生命活動,長時間的靈力消耗就是一大考驗;海平面以下幾千米的氣壓亦是不小的考驗,在沒有潜水衣的防護下,修士必須以肉體來硬抗壓力,說是煉體一點都不爲過。
更不要說還有水的阻力、火山的炙熱與海上的冰寒交替以及無光的黑暗環境,從方方面面給予修士考驗。
虧得殷渺渺曾有在岩漿與沙漠底下生存的經驗,又在虛古派的幻境裡備受封閉環境的折磨,很快就適應了新環境,按部就班地修行起來。
與此同時,露華濃在爲自己的離開做準備。
他花了三四天的時間把殷渺渺的屋子整理了一遍,(屋子刻有陣法,根本不會堆積灰塵,無須灑掃),主要將她的玉簡分門別類放好,被褥叠叠整齊,文房四寶都按照她平日裡的習慣歸整。
前院池塘裡的蓮花剛剛謝了,似乎是預示著他的命運,不過他沒有撈走,留得殘荷,好聽雨聲。後院的花木都仔細打理過了,一片姹紫嫣紅,濃艶喜人,他忍不住想,那個女人喜歡好看的花,却向來懶得打理,也不知道這喜歡是有幾分真心。
樹下埋著一瓮瓮釀好的酒,烈酒、果酒、花酒、米酒……但凡是他會的,都備下了,往後十年二十年,百年一千年,也不知道她哪一天會想起來喝。
琴懸挂在了墻上,香爐留著心字香的灰燼,他有私心,不想她忘了自己,故而留下種種痕迹,叫她永遠都忘不了。
最後的最後,他離開翠石峰,去見一個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