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齊盼兮贏下了自己的比賽。
她修煉的功法十分特殊, 將靈氣聚爲細針, 通過掌法的掩飾,不斷刺入對手的體內。對手對她有輕視之心,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成爲板上魚肉, 被她一掌打到起不來身。
要殷渺渺點評的話,齊盼兮的表現十分出色,可側耳一聽,人們的說法居然是——「色是刮骨鋼刀啊, 他被盼兮仙子迷暈了頭,能不輸嗎?」
說這話的時候, 齊盼兮就在一旁,大約也聽見了。但她若是會把這些污言穢語放心上,也就混不到這個地位了, 當下旁若無人地撩了撩頭髮, 漫步走開了。
周邊的幾個男人聞到一股似有若無的香氣,勾得人心頭癢癢, 一邊心裡頭駡「蕩-婦」,一邊又惋惜齊盼兮怎麽不多看他們一眼,不然, 溫柔鄉里銷魂的不就成他們了?
此所謂人性。
殷渺渺沒有再看, 轉身往另一處擂臺去了。
擂臺在上一回合的比試中被毀壞, 仁心書院的人正在忙著重建, 臺上無人, 前來觀戰的人却隻增不减,原因無他,這是雲瀲的比賽。
同爲三大宗門最被看好的對象,慕天光和游百川的比試堪稱驚艶,雲瀲却因爲輪空而不見踪迹,更叫人納悶的是,明明人就在紫微城,偏偏沒什麽人見過他。
若非册子上言辭鑿鑿記錄了他的姓名來歷,衆人都要懷疑是查無此人了,好不容易等到他首次比賽,好奇心爆棚的、探究對手底細的、看熱鬧的……把擂臺圍了個水泄不通。
而雲瀲的對手,來自幽水宮。
幽水宮位列七大門派之一,名聲却遠不如其他門派來得響亮,蓋因世人普遍認爲,幽水宮的功法皆是旁門左道,不登大雅之堂。
他們擅長什麽呢?採-補、控屍、煉毒、養蠱、下咒、請靈……說不上大奸大惡,却也不是正經的道修之法。
可是,他們的功法對於資質的要求較低,大千世界萬萬人,資質好的幾何?若走不上道修之路,能够以外物踏上修煉之途,未嘗不是天道給予的生機。
正因如此,即便道修看不上幽水宮的功法,也承認它七大門派之一的地位。
「好了。」擂臺建好,負責的儒修就道,「請比賽者上臺。」
話音剛落,一個外表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女登了台,她只穿著短衫短裙,露出白嫩的細腰和纖瘦的小腿,烏黑的頭髮纏繞著五色彩綫,編成辮子垂在胸前:「我是蘇小蠻,聽說我的對手是衝霄宗的人,怎麽還不來?」
這話說得委實不客氣,換做旁人,怕是叫人以爲在挑釁,然而這少女臉頰微肥,一雙黑白分明大眼睛格外靈動,誰也對她生不起氣來,只覺可愛。
喬平大起戲弄之心,逗飛英:「這小姑娘很可愛啊,你喜不喜歡這樣的?」
飛英嘴角抽搐:「喬師兄,看人不要看皮囊,我說不定該叫她祖奶奶。」
喬平遺憾:「你太不好玩了。」
飛英:「……」又把他當小孩子逗,受不了,他轉移話題,「雲前輩呢?還不來嗎?」
殷渺渺指了指:「喏。」
飛英定睛看去,忽而驚覺雲瀲已經在臺上了,白衣逆著光,仿佛融化在了陽光裡,叫人一時沒有注意:「啊,我記得雲前輩的道號是含光吧,真的很貼切啊。」
蘇小蠻眯著眼睛:「道友,請指教。」
雲瀲說:「請指教。」
蘇小蠻雙手交叉,留在鬢邊的髮絲無風自動,綠色的烟霧從她身上溢出,如同雲霧籠罩在了她的周身。
「蠱毒啊。」向天涯神出鬼沒,「這小姑娘挺難搞的。」
殷渺渺問:「事情聊完了?」
「嗯。」
「果然還是答應了。」
「別給我丟刀子了,傷在我身,痛在你心啊。」
「你想多了,我沒有心。」
喬平和他們離得不遠,聽了個一清二楚,悄悄問飛英:「我老早想問了,他們倆什麽關係?」
飛英幽幽說:「我還是個寶寶,只知道有些人晚上冷得睡不著覺要抱在一起才能取暖,具體是什麽我不太懂,喬師兄你懂嗎?」
喬平裝得像模像樣:「什麽意思,我也不懂,小師叔你懂嗎?」
慕天光淡淡道:「消停點。」
「嘿嘿。」
「嘻嘻。」
例行調戲小師叔的二人幷不知道,他們默默給別人立了個flag。
扯遠了,再說臺上。
蘇小蠻放出的綠色烟霧實際上不是霧氣,而是無數隻飛蟲,它們細如灰塵,無孔不入,渾然一體,又能隨時分離,躲無可躲。
「去。」蘇小蠻一抬手臂,直指對手。
飛蟲如潮水般涌去。
雲瀲沒有動,想了想,低頭向台下望去,目光對上殷渺渺,似有徵詢之意。殷渺渺怔了怔,忍不住笑起來,指向路邊種著的桃花。
紫微城正在春季,氣候適宜不說,亦正值花期,道路兩旁,庭院深處,姹紫嫣紅開遍,離擂臺不遠就有一條種滿桃花的小路,地上落滿了粉紅色的花瓣,宛若夢中。
風吹過,花瓣輕搖,脫落樹梢,往雲瀲的掌心飛來。那悠然飄逸的姿態,仿佛它們本不是花瓣,而是栖息在枝頭的蝴蝶。
瑰麗的花團聚集在他的手中,化爲兵器。
衆人屏住了呼吸。
蟲霧蓋頂。
桃花飛散,落英繽紛,雲瀲的身形消失在了臺上。
蟲霧撲了個空,茫然地在半空中盤旋起來。蘇小蠻滿臉訝异,迅速做出應對,讓蟲霧分散開來尋找雲瀲的踪迹。
擂臺設有結界,以免波及他人的同時,也嚴格束縛了參賽者的活動範圍。
蟲霧四散開來,濃綠轉淡,近乎肉眼不可見。蘇小蠻以感知飛蟲感知著雲瀲的位置,然而……一無所獲。
「怎麽可能?」她喃喃說著,眼角突然瞥見了散落的桃花,莫非這幷非障眼法?她心中一凜,猛地拍向靈獸袋。
一條龐大的巨蟒從袋中竄出,血盆大口咬向輕飄飄落下的桃花。
鮮血四濺。
巨蟒身上突然出現了無數道細小的傷口,血水迸發,凝結成一朵朵殷紅的血花,與點點分落的桃花交織在一起,美得驚人。
蘇小蠻瞪大了眼睛,不敢想像如果是自己沾到了桃花花瓣,會有什麽樣的下場。她召回蟲霧,叫它們籠罩在自己身側,警惕地望著空中飛旋的花瓣,生怕又有什麽奇招。
接著,叫她目瞪口呆的事情發生了。
飛舞的花瓣簌簌叠在一起,漸漸凝聚出人影,不是雲瀲是誰?他站在臺上,桃花如急雨,落滿肩頭,白衣染上了粉色,絕美似畫卷。
蘇小蠻怔怔望著他,櫻桃小嘴張成圓形,久久合攏不上。
台下的女修們亦不能幸免,只覺今日能見此美景,已是不枉此生了,然又念起日後再不得見,無端生出些許惆悵來。
「桃花春色暖先開,明媚誰人不看來。」孔離舔舔嘴唇,與一同來的游百川和楊意道,「他真的是劍修嗎?」
如果是,劍修什麽時候是這幅模樣了?
化蝶成花,以美殺人。
飛英和喬平也有同樣的疑問:「小師叔,這是劍嗎?是法術吧!」法術這麽美,他們認了,劍是這樣的嗎?怕不是在逗他們吧。
可慕天光微微頷首:「是劍,劍意,不殺人的劍意,却殺得了人。」
良久,蘇小蠻突然回過神來,嗓音脆如黃鶯:「這是你的劍?真厲害。但比賽可沒有結束。」
面對這樣的勁敵,她不敢大意,甩出幾枚銅球,縷縷黑霧溢出,既然人在結界裡,那麽,不管他是人還是花,都逃不過毒氣。
雲瀲微微笑了笑,伸手指向銅球,令人瞠目的事情發生了,他的指尖仿佛有極强的魔力,牽引著毒氣往掌中而來。
不多時,新的劍又出現了。
劍出。
蘇小蠻又驚又怒:「我自己的毒,你以爲對我有用?」說是這麽說,她忌憚雲瀲的劍氣,以蟲霧作爲盾牌抵抗。
這是個明智的選擇,蟲霧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消耗著,盾牌出現了明顯的缺口,眼看就要逼到眼前。
蘇小蠻貝齒咬了咬下唇,忽而撅唇吹了聲口哨,一隻拇指大的紅蛙從她衣袖裡鑽了出來,「呱」一聲,噴出一口鮮紅的霧氣。
紅霧彌補了蟲霧的缺口,將黑色的毒氣盡數吞盡。
蘇小蠻鬆了口氣,正以爲逃過一劫,胸口却突然氣悶起來,痛楚自五臟六腑傳來,疼得她臉上的血色退得一乾二淨。
下一秒,只聽噗通一聲,她跌跪在臺上,雙手撑著地,口中吐出大口鮮血:「什麽時候……」
話未說完,她就住了口,只見胸前,一片粉嫩的桃瓣粘在衣襟上,明明弱不禁風,却是她重傷的元凶。
「一瓣桃花?」她拈起那片嫩嫩的桃瓣,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你就是用這個傷了我?」
雲瀲點了點頭。
沉默許久,蘇小蠻抬起手背擦了擦口角的鮮血,認真問:「霧裡看花,對嗎?」
桃花是藏在毒霧裡的,看似只有一劍,其實是兩劍,霧非霧,花非花,她接住了第一劍,沒有接住第二劍。
「是。」
「我輸了。」蘇小蠻大大方方說,「你真厲害,你叫什麽名字?你是劍修嗎?你的劍爲什麽這麽奇怪?你都沒有劍嗎?」
雲瀲本打算轉身離開,聞言停下脚步,朝著她揮了揮衣袖,方才被收攏回袖中的桃花再度飄散開來,紛飛旋舞,如夢似幻。
「這就是我的劍。」他說。
蘇小蠻楞了楞,追著他下臺去:「等一等,喂!」
她伸手去抓他的衣袖,誰知手指觸碰到他袍袖的刹那,他的身形如碎裂的瓷器,化作翩翩蝴蝶,霎時杳然無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