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霜華城主一死, 殷渺渺再也支撑不住,雙腿一軟就跪坐了下來,被壓抑在喉頭的血塊盡數涌出, 唇齒間充滿了鐵銹味。
別看她能和人唇槍舌劍,身上一滴血也不見, 其實體內早已積累了無數傷勢——霜華城主的攻擊不在體表,而是隨著影子的來襲侵入肺腑,造成了她大規模的內臟破裂,現在吐出來的血就是胃部的破損導致,其他部位也有內出血症狀。
急急忙忙吞了幾粒回春丹,她艱難地坐下調息,靈氣源源不斷地補充進來, 開始修補受傷的內臟,縷縷靈力流過經脉, 化去了淤堵的血塊。
不知前路爲何, 她不敢貿然離開, 足足調息了一個多時辰才起身離開。
通道狹長, 路似乎走不到盡頭。
也不知過了多久, 迎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脚步聲:「渺渺?」
「天光……」她心頭一鬆,站住不動了, 「來扶我一下。」
慕天光立刻知道她情况不好, 一個箭步衝上前把她橫抱了起來:「傷得很重嗎?」
「有點。」她也不矯情, 疲憊地靠在了他肩頭, 「你們情况如何?」
他低聲道:「都沒事。」
「餘幾人?」
「算上你, 有七人。」
「那對方還有三人。」她强打起精神,輕聲道,「還沒完呢。」
慕天光應了聲,又道:「別說話了,有我呢。」
她微微笑了笑,果真就閉上眼不說話了,沒過多久,通道走到了盡頭,看見他們回來的喬平和飛英趕忙迎了上來:「怎麽樣?」
「她傷得很重。」慕天光將她放在角落裡,握著她的手探入了一道靈力,半晌,蹙眉道,「你遇到了霜華城的?」
她頷首,剛想說話,就見原本昏暗的洞室徒然亮了起來,一盞盞連珠燈被點亮,將室內照得燈火通明。
原本以爲是墻壁的地方出現了一道裂縫,兩邊的石壁向左右分開,竟是一道活動門。而門的彼端,便是盤膝休息的敵方陣營。
他們只有三個人,可衣著整潔,氣息平緩,顯然沒受多大的傷。
遲堂主道:「看來,要解决他們才算是贏啊。」陰極或是陽極,顯然必須有一方全軍覆沒才算,「誰上?」
碎星城主淡淡道:「活多少才能得多少年份的,受傷重的就算了,但是,一會兒丹藥到手,也沒他們的份,如何?」
慕天光沒什麽猶豫:「可以。」
他們有的挑,對面的人却心知敵衆我寡,沒得選,必須全力以赴,故而趁著他們內部爭論,冷不丁就出手偷襲,目標直取傷得最重的殷渺渺。
然而,飛英小心謹慎,寧可白白浪費靈石也要一直開著防禦法器,這會兒蹲在殷渺渺身邊守著她,及時把暗器給攔了下來。他怒火中燒,高聲道:「小師叔,左邊那個魔修偷襲,打死他!」
慕天光本欲對付狀態最好的江水城主,聞言便調換了目標,對著偷襲的魔修下了狠手,凜冽的劍氣劃過地磚,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喬平掂量了一下,摸出了高攻擊力的□□,對準遠處的另一個魔修就是一箭,把最難纏的江水城主留給了碎星城和鹽幫。他們倆沒得挑,不得不和江水城主戰在了一處,兩個半血一個全血,倒也打了個不分勝負。
殷渺渺估算著場內的形勢,心想道,依照眼前的情况來看,己方陣營勝出的可能極大,只是,丹藥到手以後又是免不了一場爭端,届時還能剩下幾人呢?也不知道後面是個什麽情形……想及此處,她突然意識到不對,問療傷的丁劍:「烈家兄妹呢?」
渾身是血的丁劍扭曲了面孔,複雜地說:「下來的時候,公子打了小姐一掌,小姐沒能趕上,公子他……」
烈正文想必是死了。
殷渺渺眉頭一蹙就鬆,修真界就是這樣福禍相依,得未必是好,失未必是壞,只可惜烈正文死了,烈晶兒又不在,怕是沒人知道下一層的消息了。
不過,或許知道了也沒什麽用。
她把目光投向了激戰的人:慕天光游刃有餘,喬平穩扎穩打,倒是碎星城主和遲堂主的情况不大好——他們都在保存實力,以免戰鬥結束後被反將一軍,是以江水城主雖然以一敵二,却未曾落入下風。
慕天光很快解决了魔修,見喬平游刃有餘,便沒有插手,回到殷渺渺身邊來:「你可有不適之處?」
「不要緊,休息一下就好了。」殷渺渺感覺得到傷口已經止血,只消沒有大動作就無礙。
少頃,喬平解决了對手,袖手問:「兩位,你們到底行不行?」
碎星城主咬了牙:「遲六,這樣不行,我們先聯手把他解决了再說。」
遲六也知拖得越久,自己被消耗得也多,猶豫了下便道:「好。」
兩人達成了共識,便不再保留實力,沒多久就把含恨的江水城主擊殺,順帶摘走了他的儲物袋。
而他一死,洞室正中的位置就升起來一個高臺,一個玉瓶靜靜放置在那裡,儼然是承諾好的延壽丹。
丹藥只有一顆,誰拿就成了最大的問題。
丁劍沒能保護好烈正文,亦知爭不過其他人,明智地說:「我不要。」
飛英也是把頭搖得和撥浪鼓似的,就差在臉上寫「不關我事」四個大字了。而後,出乎衆人預料的,喬平開口說:「我要。」
殷渺渺訝异地看著他,喬平的性格和他所修的心法一樣,是個特別穩得住的人,沒有特殊的緣由不會貿然開口。因此他一說,她馬上就猜到他必然是有特殊的緣故。
果然,飛英悄悄給他傳音:「喬師兄的師父壽元無多了。」
她微微頷首,既然喬平有需要,無須與他相爭。慕天光應該也是這樣想的,亦是沒有作聲。
碎星城主踟蹰片刻,想及自己壽元仍有百餘年,無須冒一時之險,且遲六必然是要爭奪,她未必打得過他,不如放弃,因而果斷道:「我也不要了。」
於是,只留下遲六。
殷渺渺淡淡道:「勸你放弃,你殺了我們的同伴,我們一定會爲他報仇,到時候你就算贏了也沒命享用。」
遲六一挑眉:「你們就這麽有自信?」
「你心裡應該有數。」殷渺渺道,「往好處想,我受了重傷,我們的小朋友只是來歷練(飛英用力點頭),他得了延壽丹,第三層你們就少個勁敵。壽元這種東西,只要修爲上去了,還怕沒有嗎?」
她說得十分中肯,在鹽幫這種地方,壽元沒有實力來得有用,遲六本是想奪了給自己留條後路,現在却覺得沒有必要冒險,口中便道:「想讓我放弃,可以,總要拿出點實際的誠意來吧?」
「你可以和我打。」喬平才不想和這種人做交易,能不打固然好,真的動手也不怕,要是給了他什麽好東西,指不定回頭就招呼到自己身上了。
遲六聞言就是一聲冷笑。
殷渺渺覷了眼他身上女子的衣裙,心想或許他這樣的人,會比一般人更看重臉面,不給面子說不定非要動手證明不可,思忖片刻,道:「這樣吧,一會兒要是有什麽危險,我們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救你一次,如何?」
遲六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和了下來,哼了聲,算是同意了她的條件。
飛英繼續傳音,憤憤不平:「喬師兄肯定打得過,幹嘛要那麽客氣?」
殷渺渺:「萬一後面又要血祭呢?」
飛英:「……有道理。」
硝烟消弭於無形。
喬平謹慎地上前,順利地將丹藥收入囊中,眼中透出些許喜意來。
而玉瓶被他一拿走,高臺就開始下沉,機關啓動,露出往下的階梯來。梯子極窄,隻容一人通過,且漆黑無比,什麽也看不見。
沒有人貿然進入,衆人不約而同地找地方坐下調息。
三個時辰後,遲六第一個站了起來,沿著長長的階梯走了下去。然後是碎星城主,她等了半個時辰,沒發現有什麽异樣,這才跟著進入了第三層。
丁劍是第三個。
「沒聽見什麽動靜。」飛英竪著耳朵,擔憂又好奇,「不知道下面會是什麽。」
喬平心情甚好,拍拍他的肩膀:「走吧,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於是他們倆打頭走在了前面,慕天光見階梯陡而窄,乾脆將殷渺渺覆在了背上,一手執劍,一手托著她:「小心些。」
殷渺渺其實沒有虛弱到走不動路的地步,然而被他這般珍視,雙手便情不自禁地摟住他,臉頰靠在他的後背,笑意染上眉梢:「嗯。」
他似乎覺得有點高興,唇角微微揚起,可又很快想到現在不是放鬆的時候,只好緊緊抿住了唇,要是叫人瞧見了,多半是以爲他在生氣,哪裡知曉他心中竟是一片歡愉呢。
好在環境昏暗得很,走在他前面的飛英又一心關注著下一層的情况,誰也沒有瞧見。
走了一刻鐘,第三層到了。
這一層的地形,像是一朵展開壓扁的花瓣,中間的花蕊部分是一個空空蕩蕩的洞室,周圍環繞著六間不同的房間,其中三間關著門,另外三間則敞開著。
「好安靜。」飛英一張口,回音就陣陣泛起,被放大了無數倍,「這回是幹什麽?」
慕天光道:「我去看看。」
他放下殷渺渺,大步走進了一間石室,幾乎是同一時間,機關石門重重落下,將他關在了裡頭。
飛英嚇了一跳:「小師叔?」
「無事。」他在裡面道,「是悟道,進去吧。」
哦,悟道啊,這可比自相殘殺好多了。飛英長長籲了口氣,左右看看,跑到門外瞅了眼,可是裡頭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到。
「隨便找一間吧。」殷渺渺笑。
飛英見她坐下調息,沒有進去的打算,不禁問:「姐姐你不去嗎?要不然我守著吧。」
「不,我來守,你們都進去吧。」喬平聳聳肩,「我已經拿過東西了。」
此言有理,殷渺渺想了想,起身隨便找了間就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