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黑霧迎面而來, 潜藏在內的刀刃帶著逼人的殺意。
殷渺渺旋身躲開,烈焰如刀, 死死頂住了侵襲而來的魔氣, 心裡十分懷疑霜華城主隱藏了實力——迄今爲止, 還沒有哪個金丹修士能在地火的力量下這般游刃有餘, 然而,他要是元嬰隱藏的金丹,殺她易如反掌,自己哪還能在此周旋?
「你的异火强悍霸道却又平緩沉靜,實屬難得。」霜華城主感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 能有這般屬性的陽火, 應屬地心之火。」
殷渺渺眼皮一跳, 很多人都知道她有异火,可是能够猜出是哪種异火的人少之又少:「霜華城主好見識。」
霜華城主嘖嘖道:「地火是最常見的靈火,高階的煉丹師都不屑一用, 却很少有人知道,真正强勁的地火在地心深處,有不屬金烏之火的力量。可惜啊……終究不是金烏火, 要不然,我還真要費點力氣了。」
話音一落,他雙刀交叉一擊, 伴隨著一聲脆響, 一道幽詭的黑影徐徐浮現出來, 懸浮在半空,如若勾魂的幽冥使者。
殷渺渺神識轉過,不由一驚,這些黑影就在她眼前,然而一無所感,仿若它們只是空氣。她趕緊定了定神,將神識場鋪散開來,這才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了一些:「這是……影傀?」
這種虛無的感知,她只在乾坤鏡裡遇見影傀的時候遇到過。
「那種東西,也能被稱爲影傀?」他哈哈大笑起來,「我當你問起方無極,是知道我是誰了呢。」
殷渺渺屏氣凝神,淡淡道:「我對你們魔洲可不瞭解,你是……」
「告訴你也無妨,我對死人向來是很寬容的。」霜華城主幽幽道,「你聽過魔傀山嗎?」
這下殷渺渺是真的吃驚了:「魔傀山萬影魔君?」
爲著調查魔修的事,她是好生補過一番功課的,前任魔帝之下,排行首位的魔君,就是魔傀山的萬影魔君,他有個駭人聽聞的傳言,說是別的魔君手下有的是魔修,他手下只有魔傀。
而魔傀,就是被種下了影傀的魔修。
就算在魔洲,萬影魔君也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大魔頭,據說在前任魔帝隕落後就失踪了,有人說是被現任魔帝殺了,但也有人說他離開了魔洲,霜華城主提起他來是什麽意思?
她心念急轉,不禁道:「不是吧?霜華城主是你的魔傀?」
「怎麽,怕了?」霜華城主一揮手,影傀左右包抄,瞬間就包圍了她,「放心,我會給你留個全屍,然後讓『你』親手殺了慕天光,也算是多謝你讓絕刹出了個大醜了,哈哈哈。」
既然是魔傀,實力必然受肉身限制,無法突破金丹,殷渺渺反而安心了些,正欲開口說些什麽,話到嘴邊却想起了蕭麗華——修真界終歸是實力爲尊,沒有實力的情况下,說什麽也沒有分量,故而咽了回去,笑盈盈道:「自結丹以來,尚未向元嬰真君討教過,今日既有這個機會,就多謝前輩成全了。」
言畢,指尖拈轉紅蓮,地火如若蓮瓣伸展開來,而蓮蕊深處凝出了點點藍光。
對付影傀,地火或許是不如金烏之火,那麽,兩種异火總够了吧。
雖然她還沒有試過同時控制兩種截然不同的火焰,但凡事總有第一次,一心二用的本事早就練得滾瓜爛熟,有何懼之?
她想著,竟然感覺到了一絲前所未有的興奮。
*
慕天光被分配到的對手,是依附於江水城的一個家族的族長,實力不弱,但對他而言構不成太大的威脅,沒過多久就被他斬殺於劍下。
他順著打開的通道離開,來到了一個更寬闊的洞室,意外地發現竟然已經有人在了。「小師叔!」飛英凑過來,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甚至連雪際也沒有放過,確認是本人後才大大鬆了口氣,「哎呀,嚇死我了。」
慕天光問:「你一直在這?」
飛英搖頭,把自己用錢砸人的事情說了,拍著胸口道:「撿回一條命。」
「做得好。」慕天光微微頷首,沒有瞧見殷渺渺的踪迹,不由有些擔心,「隻你一人?」
飛英知道他在找什麽,笑嘻嘻地說:「不是還有小師叔你?」
「渺……」他堪堪開口就回過神,頓時噤聲。
飛英:「嘖。」
慕天光沒理他,蹙眉等待。
接下來的一個時辰,喬平、鹽幫遲堂主、碎星城主、丁劍陸陸續續走了過來,有的隻受了輕傷,有的却傷得頗重。
好在其他人因爲規則說幾人就有幾十年的丹藥,沒有興趣對別人下手,各自找地方調息療傷。
又過了個時辰,殷渺渺還是沒有出現。慕天光的眉頭越皺越緊,握著雪際的指節泛白,一看就是下了死力氣。
喬平亦有不安,忙問:「你們都遇上了什麽人?」
這沒什麽不能說的,衆人皆報了自己的對手。慕天光聽著,心就不斷往下沉,他們都沒遇到江水城主或是霜華城主,殷渺渺那麽久沒有來,只可能是遇到了他們其中一個。
可是,這兩個人都是金丹後期修爲,她有陰陽二重异火在身,不該久無音訊才對。
發生了什麽?
*
殷渺渺的情况無疑非常糟糕。
霜華城主的肉身是金丹後期修爲,遠勝於她,而其內在是久經風雨的元嬰真君,對法術的理解和鬥法的經驗皆非金丹可比,哪怕不能動用元嬰之力,對付她亦是游刃有餘。
即便她盡力節省靈力,在連續不斷的攻擊下也起不了多大的效果,全靠地火和焚靈火的力量才能繼續堅持下去。
尤其是焚靈之火,雖然吸收的魔氣不能爲她所用,但她過去收集了不少魔器,借用這股力量直接觸發,亦能給霜華城主造成一點小麻煩。
「這種事不是親眼看到誰能相信,道修居然會用我們魔修的東西,真是活得久了什麽都能看見。」霜華城主嘖嘖感慨,諷刺之意溢於言表。
殷渺渺却很平靜:「魔氣不過是濁氣的一種,就如陰陽般自然,何必大驚小怪?」
「真稀奇,要是如此,你們道修怎麽老對我們魔修喊打喊殺的?」霜華城主一揮手,驅使著影傀圍困她。
殷渺渺面對著剩下的三隻影傀,地火近身保護,焚靈火逐一擊破,言道:「道修除的是惡業而不是魔氣,魔氣是除不盡的,就如夜晚永不可能消失。」
「有點意思。」霜華城主點了點頭,話鋒一轉,「這些是你的心裡話,還是有意說給我聽的?」
殷渺渺不答反問:「有什麽區別?」
「我只是很好奇,這樣的話你敢當著自己宗門的前輩說嗎?」霜華城主哂笑著,脚下的影子驀地擴張成黑幕,從四面八方朝她圍攏而去。
陰寒的氣息涌來,殷渺渺覺得寒毛直竪,如墜冰窖,連地火都在無處不在的黑暗下黯淡了幾分。
她毫不猶豫地將所有的靈力灌注在紅蓮中。
熾光大盛,烈焰以極其强硬的態度與黑影對峙,無半分畏懼,亦不見一絲取巧,一時間,光與暗涇渭分明,烈焰與黑影勢均力敵,誰也奈何不了誰。
殷渺渺感覺得到自己的靈力已經到了盡頭,隨時可能倒下,胃部傳來一陣又一陣的疼痛,肺部如若火燒,每次呼吸都會産生極大的負擔。但她一動不動地站著,緩緩道:「有何不敢?宗門的前輩何嘗不知此道理,只是不說破罷了。」
道修們對於魔修的態度,一般分爲三種:第一種是涉世未深,只知道魔修作惡多端,一見到就不分青紅皂白想要斬惡除魔;第二種是像慕天光那樣,堅持道魔不兩立,但是遇到個別不曾作惡的魔修,也不一定會趕盡殺絕,畢竟道修裡也有邪修,魔修裡也會有良善之輩,一樣是人,哪會有真的生來就十惡不赦的人呢。
第三種,就是像她這樣,對於道魔的界限幷不在於正邪善惡,而是天生立場不同。
這個道理,就算是一心隻修劍不聞窗外事的任無爲心裡也很明白——所謂道魔不兩立都是講給低階修士聽的,雙方天生立場對立,你强我弱,此消彼長,在無法思考更艱深的問題時,堅持大立場不動搖准沒錯。
可是,只要看得多了,想得多了,自然就會有更準確的判斷,各大門派的掌權人都不是傻瓜笨蛋,心裡都有數,只是不可能宣之於口罷了。
畢竟若是承認了魔修存在的合理性,以後還怎麽把人家關在魔洲不出來亂跑?
「年紀輕輕,倒是不迂腐。」霜華城主遺憾地發現這具身體裡的力量即將告罄,不得不結束戰鬥了,「好了,那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一見到我就多方試探,怎麽,對方無極很有興趣?」
殷渺渺已是强弩之末,面上却不顯分毫痛苦。她知道,霜華城主能和她說這番話,不是被她魔修存在合理的理論給說服,而是她沒有敗在他的手上。魔修實力爲尊的風氣比道修有過之而無不及,打得過才有得談,打不過臨場倒戈說魔修最棒也沒卵用。
「我不是對方無極有興趣,我是對打敗他的天煞有興趣。」她轉著手中的紅蓮,掩飾自己力竭而顫抖的雙手,「你沒有嗎?」
霜華城主哈哈一笑:「你想知道他的事?容易。離開寒鴉堡以後,你要是敢來我霜華城,我就告訴你。」說著,黑幕徐徐退去,只留回蕩的大笑,「一定叫你做個明白鬼!」
隨著最後一字的落下,這具肉身不堪重負,咚一下倒在了地上。
殷渺渺毫不遲疑地操控焚靈火上前,將他的屍身燒了個乾乾淨淨,而潜伏在內的影傀來不及離開,就被來者不拒的藍色火光吞噬了。
地上落下一撮灰白的烟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