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可能是被調戲慣了, 慕天光的動作微微一頓就恢復了正常,笨拙地替她理好了散開的衣襟:「好了。」
殷渺渺輕聲笑了起來,微微抬起手, 示意他握住:「從你師尊那裡來的?」
慕天光握住她的手, 被她拉進自己的被子裡,被窩的驅散外面的嚴寒:「嗯。」
「說什麽了?」她好奇地問。
慕天光低聲道:「師尊……不反對我們在一起。」
「就這樣?」
「嗯。」
他不肯說,殷渺渺也就裝作不知道,指尖撓著他的掌心:「你的傷勢怎麽樣了?」
「我已無礙。」他握著她的手指, 「倒是你,怕是得好好養一段時日了。」
殷渺渺笑了,故意道:「可不是,我師父剛才還和我說呢,這傷啊,起碼得養上個一兩年的, 待我能走動了,便回翠石峰去。」
慕天光怔住了:「你要走?」
「不然呢?」她笑盈盈地問, 「留在你們歸元門慢慢養麽?」
「你傷得頗重,不宜挪動,留下更便宜。」他試圖給個合情合理的理由。
殷渺渺不置可否:「再說吧,或許恢復得會比我想得快。」
慕天光一時沒有作聲,過了會兒,突然道:「你要回去的話, 我送你回去。」
「你傷還沒有好呢。」她好笑極了, 「何况我師父帶我回去, 哪裡要你送。」
他馬上就想到了合適的理由:「這次的比試,多賴你們衝霄宗襄助,於情於理,都該上門拜謝。」
殷渺渺再也忍不住,低聲悶笑了起來。
慕天光就當她是同意了,心中微鬆,望著她淡淡笑了起來。
屋裡溫情脉脉。
「那個……」簾子外傳來脚步聲,杏未紅探出頭,猶猶豫豫地說,「該泡藥浴了。」
慕天光低聲道:「我明天再來看你。」
「好。」她眨眨眼,「我等你。」
又徘徊了片刻,他才依依不捨地離去。
杏未紅見他走了,才走過來把她扶進浴桶裡,倒入調兌好的藥汁,一絲不苟地拿了更漏計時:「要泡一個時辰。」
熱氣蒸騰,藥汁隨著水蒸氣覆蓋在體表,十分舒適。殷渺渺愜意地閉著眼睛,隨口問道:「你這樣照顧我,會不會耽誤你修煉?」
「不會。」她在旁邊的板凳上坐下,托著腮盯著漏壺滴滴答答地淌下水珠,「少莊主說,我不用再修煉了。」
殷渺渺訝异地看著她:「爲什麽?」
「他說,反正我修煉了也沒什麽用,肯定是不能結丹的,等到了莊中的延壽果成熟,會給我一顆,我就能多活五十年。」她說著,表情茫然,「所以,我再也不用修煉了,可以做點自己喜歡的事。」
殷渺渺大概能够理解鬆之秋的用意,修士修煉是爲了長生,以杏未紅的資質,怕是絕不可能成功的,既然如此,不如快快活活地過完這一輩子,也算沒有辜負一生。
「那你有喜歡做的事嗎?」
她搖了搖頭。
「一件也沒有?」
杏未紅反問:「一定要有嗎?」
「大多數人都會有。」殷渺渺溫言道。
她認真道:「可我不是修士,我是鼎爐。」
「鼎爐也是人,當然也可以有喜歡做的事。」
「鼎爐最好不要有喜歡做的事。」杏未紅說,「鼎爐只是一個工具、一件物品,隨時可以被送人,爲什麽要有喜歡的事呢?沒有意義,只會痛苦。」
殷渺渺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杏未紅道:「少莊主要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不去想我喜不喜歡,就不會難過,所以,我沒有喜歡做的事。」
殷渺渺問她:「那你喜歡修煉嗎?」
她想了會兒,搖搖頭:「不知道。」
「修煉的時候,你覺得快樂嗎?」
杏未紅想了想,答道:「不知道,但我現在很想繼續修煉。」
「那你就可以繼續修煉。」
「少莊主說,我不用再修煉了。」杏未紅悵惘地嘆息,「所以我覺得不要有喜歡或者討厭比較好。」
「他說不用,不是不可以。」殷渺渺笑了笑,「我們不會想做不喜歡的事,想做的事,肯定是喜歡的,他既然答應了你可以做喜歡做的事,那就沒有理由反對你這麽做。」
杏未紅好一會兒沒說話,等到又給她添了一次藥汁,才突然說:「我就算繼續修煉了也沒有什麽用。」
「或許對於修爲來說,是這樣的。」殷渺渺抬起手,輕輕撫了撫她的臉頰,「但是,以前是別人叫你修煉,現在是你爲自己修煉,爲自己做的事,都是值得的。」
她似有所悟。
殷渺渺泡完藥浴,實在不想躺回去,便往窗口站了站。
外面下著鵝毛大雪,一片連一片,落得整片天空都是白茫茫的,恍惚間讓人覺得其他院子的燈火是隔了千山萬水,遙遠得觸不能及。
來時,北洲正值夏季,這會兒却已經是寒冬了。
「師妹。」雲瀲出現在窗外,替她擋住吹進來的寒風,「不要吹風。」
殷渺渺瞥他一眼,不冷不熱地問:「你們說完秘密了?」
「沒有秘密。」雲瀲道,「師妹不要生氣。」
殷渺渺慢慢走回床上坐下,不緊不慢地說:「那你們說什麽了?」
雲瀲道:「等師妹身體好些了,我再和師父一道回去。」
「留我一個人在這兒?」
「師妹要是真的想我留下,我便留下。」他坐到她身邊,撫摸著她的頭髮,「離開,是想師妹以後可以和慕天光一道去歷練。」
殷渺渺長長一嘆:「我知道,世上唯有道侶能携手幷進,我和師哥……終歸是要分開的。」
道理都懂,只是,興許是幼年時相依爲命,又許是有別的什麽緣故,她對雲瀲有一種不合常理的依戀,不忍分離,想要長久地叫他陪在身邊。
然而,怎麽能够呢?道途總是要自己走的。
此路本獨行,師父、師兄、戀人……都不過是萍水相逢,同行一段罷了。
她就是貪心。
「我明白了。」她微笑起來,「師哥和師父回去吧。」
若不然,對慕天光不公平,對雲瀲也不公平,很多事早早就看得到結局,不過假作不知,自欺欺人罷了。
雲瀲道:「師妹什麽時候回翠石峰,便又能見到我了。」
「師哥不必等我。」殷渺渺望著窗外的大雪,「畢竟,我也沒有等師哥。」
「我答應過師妹,不會離開你的。」雲瀲拿出了人偶,放到她的手心裡,「師妹不記得了,沒有關係,我記得。」
殷渺渺握住了手裡的人偶,沉默了片時,突然問道:「師父的態度有些奇怪,不像是單純地氣我,其中是不是有什麽緣故?」
雲瀲道:「他可能聽見了一些事。」
「什麽事?」殷渺渺抬起眼眸,牢牢看著他。
雲瀲想了想,說道:「不知道。」
「師哥!」
「真的不知道。」他認真地說,「我也不知道師父聽見了什麽,他不肯說。」
殷渺渺要不是沒氣力,肯定打他:「你耍我?」
「不過是些陳年往事罷了。」他微微笑,「師父執著些什麽,師妹又執著什麽呢?無論是什麽話,什麽事,都是過去的事了。」
殷渺渺不作聲。
「百年不過一彈指,我和師妹不過是短暫的分離而已,而且,師妹永遠都是師妹,不會因爲師妹結緣而改變。」雲瀲問道,「這樣不是更好嗎?」
她無言,半晌,輕輕一嘆:「是。」
她和慕天光能够天長地久嗎?未必,一切恩愛會,無常如晨露。
但是,師哥永遠是師哥,愛欲不生,無憂無怖。
這樣的事,也就只有修煉《坐忘訣》的雲瀲能够做到。
他道:「師妹覺得爲難的事,於我不算什麽,不必因此愧疚難過,你高興,我便覺得高興了。」
「我現在相信了。」她笑嘆一聲,「我會讓自己高興的。」
雲瀲摸了摸她的頭,微微笑了。
殷渺渺把自己的人偶拿出來給他:「師哥留著吧,若是你和師父有什麽事,我也可以及時感知,早做準備。」
雲瀲收下了,給人偶系上了一對小鈴鐺。
「這是什麽?」
「是我撿到師妹的時候,你身上留著的。」雲瀲道,「那天我聽到了鈴鐺的聲音,才找到了師妹。」
殷渺渺不大信:「是嗎?我都昏迷了,鈴鐺怎麽會響?」
他認真地說:「也許是風吹的吧。」
*
另一邊,慕天光和掌門提了要送殷渺渺回門派的事。
掌門當然沒有同意,表示她傷重不宜挪動,而此次既是爲了歸元門才受的傷,怎麽都要由門派治好,遂又給了些珍貴的草藥打發徒弟送去,中心思想十分明確:傷就在歸元門養,我們一定會負責到底。
慕天光轉達了掌門的意思,正色道:「師尊說得在理,等你傷好了,我再送你回去可好?」
殷渺渺看他一點沒理解掌門的苦心,笑意忍得很是辛苦:「既然你都這麽說了,我便省些折騰,在這兒養吧。」
他鬆了口氣,琉璃般的眼眸裡流瀉出笑意來。
她再也忍不住,側過身,臉埋在被褥裡悶悶笑了起來。
一個月後,殷渺渺的身體好了許多,能够下床走動、自行倒水喝藥了。任無爲看時間不能再拖,便提出了回門派的事。
歸元門知曉他是要回門派覆命,自然不會多留,只是承諾肯定會照顧好殷渺渺,叫他放心。
其實,任無爲沒什麽不放心的,慕天光那樣就不可能欺負得了他徒弟,連下馬威都懶得給,瞅瞅他,語重心長地來了句:「好好加油吧。」
不好好努力的話,大概會被他徒弟甩掉吧。
嘖,比起結緣帶來的麻煩,說不定是害人家的天才受了情傷更嚴重?
任無爲想著,覺得大徒弟的建議有點道理,進階化神是不可能的,但是說不定能在出事之前,把修爲提高到元嬰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