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半年後。
飛舟降落在了陌洲的「小天義城」, 也就是曹飛當年獻出的曹城。
城池不大,但十分熱鬧,街道上店鋪林立, 生意很是興隆,修士來來去去, 臉上帶著一股蓬勃向上的活力, 與昔日的苦悶壓抑大不相同。在貫穿城池的主道上, 有著各大門派在此設立的駐點, 爲的是每隔十年輪流來此收徒, 閒暇時候也做些生意。
丹心門賣丹藥, 禦獸山賣騎獸(季家的生意肯定受到了衝擊),仁心書院開書鋪,三大門派什麽都沾點兒。
殷渺渺尋到了自家門派的標識,出示了令牌, 順利地在門派的據點裡住了下來。沒過多久, 一個曹姓的修士前來拜見,他是曹家的人,曹氏一族離開陌洲時, 他因爲家中妻小在此,不願離去,故而留在了天義城裡,接應後來從衝霄宗趕來的修士。
「見過兩位前輩。」曹修士恭身行了一禮。
「不必多禮了。」殷渺渺笑了笑, 「你的消息倒是靈通得很。」
「不敢。」曹修士的態度十分謙卑, 整個曹家都是依附於翠石峰, 他雖然留在了陌洲,可也憑藉著殷渺渺的關係混了個不錯的職位,得到了不少資源,故而她一來,他馬上放下了手頭上的事情趕了過來,「不知前輩此次來陌洲,可是有什麽吩咐?」
殷渺渺不繞彎子,直截了當地問:「對於魏家的礦石,你知道多少?」
曹修士略一思索:「不知前輩是想知道哪方面的事情?」
「你且說來。」
曹修士詳細地說了起來:「魏家是大約在三百多年前起家的,憑藉的便是陌洲西北處的三條礦脉:一爲靈礦,産靈石,二爲鐵礦,産鐵精,三爲玉礦,産玉石。其中又以玉石爲佳,以此製成的玉瓶玉匣,可以很好地封存丹藥或其他靈植的藥性,很快在陌洲名聲大噪,而魏家也以此成爲了陌洲的四大家族之一。」
「就是這樣?」殷渺渺思忖道,「他們家,沒有像謝家封靈毒一樣的東西嗎?」
曹修士想了想,說道:「那倒是沒有,魏家地處偏遠,與其他三族關係平平,不像季家喜歡開萬獸大會那麽張揚,也不像謝家行事狠辣,大家對他們所知甚少。」
「沒有什麽傳聞嗎?」
曹修士猶豫了下:「傳聞的話……倒是有那麽幾個說法,只是全都是捕風捉影的謠言。」
殷渺渺道:「不要緊,你說。」
「前輩應該也知道,四大家族當權的時候,我們小家族和散修生活不易,有的不得不依附於四大家族,有的乾脆就湮滅了。不過,就算謝氏狠辣,依附於他們的人,也比投靠魏家的多不少。」說到這裡,曹修士不由壓低了聲音,「據說,是因爲進了魏家礦洞的人,沒有誰離開過。」
殷渺渺心中一動:「死了?」
「這就不得而知了。」
殷渺渺點點頭,沉吟少時,問道:「謝家落敗以後,剩下的人去了何處?」
「謝家名聲不佳,大部分人都離開了陌洲,只有少數旁支還在。」曹修士生長在曹城,對於城中的事極爲瞭解,「前輩可是想找什麽人?」
殷渺渺道:「當年謝廖聯姻,不知道廖家的那個女修可還在此處?」
曹修士面露訝色:「原來廖道友真的與前輩相識,她一直在城中。」
「哦,她說認識我?」
曹修士聽出了點弦外之音,遲疑道:「她說是與前輩有舊,因而……」
殷渺渺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謝家敗了,廖雨帶著謝臣俊的孩子想要站穩跟脚,多半是假借與她相識,得到了衝霄宗的庇護:「無妨,她與我的確有過一面之緣,既然你認識她,就麻煩你叫她來見我。」
「是。」
曹修士走後,雲瀲才道:「師妹不必如此,休息幾日再查也不遲。」
殷渺渺笑了笑,寬他心:「師哥,我沒事,不用擔心。」
「可是……」雲瀲遲疑著。
「真的不要緊。」殷渺渺深深吐了口氣,平靜地說,「我只是斷了塵緣。」
她從夢裡驚醒的刹那,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和塵世的羈絆被斬斷了,像是鏡臺被拂去了蛛絲,像是風箏被扯斷了綫,解脫了,也永遠失去了。
他死了。
從今以後,再也不用惦記著凡塵了。
那段失憶流落的歲月,徹徹底底地翻過了篇章。
對於修士來說,絕對是件好事。
飛舟上的日子極其平靜,她有足够多的時間從悲傷中抽離出來,今時今日,她雖然難免悵然懷念,可是理智已經回歸,不會再爲之影響了。
「我會……」她頓了頓,咽下了喉頭的澀意,「我會永遠記得他的。」
時間可以帶走凡人的壽命,帶不走回憶。
只要她一直記著他,他就不算真正的「死去」。
至少,在她心裡,他永遠都在。
足够了。
*
廖雨是個乖覺得人,聽了曹修士的傳話,隔日便帶著自己的孩子過來拜見。
多年不見,她的城府未有半分减弱,面對殷渺渺這個用孩子威脅過她的人,對兒子說的却是:「快來拜見前輩,當年你出生的時候,還是前輩替你接生的呢。」
「見過前輩。」一表人才的少年郎恭敬地行了個禮。
殷渺渺沒有遷怒孩子的習慣,笑了笑,遞過去一個小儲物袋作爲見面禮:「不必多禮了。」
廖雨暗暗鬆了口氣,知曉自己是走對了路,便對兒子說:「你先出去吧,莫要亂跑。」
「是。」少年乖覺地退下了。
等孩子走了,廖雨才謙卑地說:「多謝前輩不追究往日恩怨。」她依舊築基修爲,如今不得不叫殷渺渺一句「前輩」了。
「往日恩怨已了,不必延及子孫。」殷渺渺平靜道,「我找你來,也不是想和你算帳,有幾件事要問你,你老老實實回答。」
廖雨很識相,什麽要求也沒提:「在下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關於謝夫人和封靈魚的事,你知道多少?」殷渺渺示意她坐下,「事無巨細,都向我說一遍。」
廖雨應了句「是」,略略回憶了番,說道:「謝夫人姓梅,是謝家主從外面帶回來的女人,說是故人之後。我對梅夫人不甚瞭解,只知道她深居簡出,輕易不會露面,說實話,後來她勾結魏家吞幷謝家,實在是出乎很多人的預料,畢竟謝家與魏家一西一東,素無往來。」
停頓了會兒,她放低了聲音:「不過,謝家主的確是被梅夫人所殺,爲的應該就是水牢裡的封靈魚。」
「你怎麽知道?」
「我親眼目睹了這件事。」
*
謝家的落敗,在外部勢力入駐後就初現端倪了。
說到底,一個家族能够强盛的根源就是高階修士,謝家原本是憑仗著幾個金丹修士才能占據大半水域,有了後來的家業。可是各大門派一進來,隨隨便便派個管事就是金丹修爲。
實力不足,底氣就不足,哪怕後面謝家還是維持了三十多年的風光,可廖雨能感覺得到,它就是一點點慢慢衰弱了下去。
而且無藥可醫。
所以,她很早就爲自己留好了後路,一方面說服廖家主慢慢與謝家保持距離,一方面用自己的積蓄在小天義城買了院子租賃。這兩個决定無疑是明智的,謝家落敗後,其他謝家的族人只能背井離鄉或是隱姓埋名,她却可以帶著兒子在小天義城裡生活下去。
不過,當時的她幷不能確定謝家一定會敗,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在謝家主死之前,她都未曾流露過絲毫離心的意向,始終住在謝府裡。
正是因爲這樣,她才看到了謝家主和梅夫人動手的一幕。
事情發生的時候是深夜,沒有任何徵兆,水牢的方向突然傳來震蕩,靈氣波動得十分厲害,顯然是有人動了手。
廖雨生性謹慎,聽見那邊有异,沒有躲開,反而是用了防禦法器悄悄靠近觀察。然後,她驚訝地發現,動手的不是被人,就是謝家主,他在質問一個蒙著黑紗的女人:「你想帶走封靈魚?門都沒有!」
「封靈魚本不是你謝家的東西。」女人嘲諷說,「如今不過物歸原主罷了。」
謝家主勃然大怒:「一派胡言!」
「胡言?」女子嗤笑道,「你不如去問問你的父親,當年封靈魚是怎麽被謝家得去的。」
「此乃我謝家先祖於秘境之中得來,自然是我謝家之物。」謝家主冷冷道,「交出封靈魚,我饒你不死。」
女子大笑一聲:「你儘管試試。」
話音未落,她本是築基期的修爲猛地暴漲,居然變成了與謝家主一樣的金丹修士。
廖雨看得心驚膽戰,不敢再上前一步。而後,更令她驚訝的事發生了,已是金丹中期的謝家主,居然不敵神秘的梅夫人,被她斃於手下。
看到這裡,廖雨知道謝家倒敗是必然之事,趁著所有人驚慌失措,當機立斷帶著孩子離開了謝府。中途遇見了謝小瑩,將此事轉告於她,想勸她一起離開。可是謝小瑩畢竟是謝家的人,哪裡肯就此捨弃謝氏,怎麽也不肯離開。
廖雨沒辦法,只好自己帶著孩子走了。
不久,魏家來了人,把謝家滿門屠盡,搜走了所有的資源,只不過,聞名陌洲的謝家水牢裡空空如也,封靈魚早就不知所踪了。
*
「事情就是這樣。」廖雨說。
殷渺渺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廖雨要是沒有說謊,魅姬說了「物歸原主」,那也就是說,封靈魚本來是她的東西?
她爲什麽要把東西放到謝家?思量片刻,她問廖雨:「謝家持有封靈魚有多少年了?」
廖雨猶豫了下:「約莫三百餘年吧?我不太清楚,反正自我記事起,謝家的封靈毒就很有名了。」
又是三四百年?那不是和魏家差不多同一時間發家的?
殷渺渺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