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舊的謎團未解,新的謎團已出現, 真相好比霧裡看花, 越瞧越糊塗。
白逸深問:「你們查得怎麽樣?」
孔離高度總結:「麻煩。」
「沒事,先吃飯。」殷渺渺仿佛半分不在意, 招呼老闆把早點端上來,「一起吃點?」
新來的三個小夥伴沒有人接話, 半晌, 水悠然起身道:「多謝,但事態緊急, 我們還是儘快回去覆命吧。」
「哦,也好。」殷渺渺拿起醋瓶往碟子裡倒,拌了點辣醬,撒上些許調料, 漫不經心地說, 「慢走。」
早點端上來, 仍舊只有她和孔離在吃,慕天光一動不動,神情冷肅。
孔離邊吃邊問:「聽說你以前在執法堂?」
「是啊。」殷渺渺反問, 「你呢?」
「一樣, 老師也愛使喚我。」孔離愈發惺惺相惜,感慨道, 「怪不得你能坐下來和我吃早飯。」
殷渺渺笑了笑:「天塌下來還得吃飯睡覺呢。事情不是一口氣就能辦完的, 戰術上重視, 戰略上要藐視, 看誰穩得住。」
「他們怎麽可能穩得住?」孔離下筷如飛,不誤分析,「布局的人心思縝密,但現在的證據猶如鶏肋,說沒有吧,有,說能定罪吧,差點什麽。」
殷渺渺咬了口包子皮,附議:「還有後招。」
「吃完再說。」孔離的口吻不容置疑。
兩人遂埋頭大吃。
慕天光坐在角落裡,視綫偶爾掠過他們,似有所感:奉命調查案子的皆是門派中的天之驕子,於修煉一道上天分卓絕,但在面對魔修的事情上,他與其他人一樣極度重視,急迫得想要查清楚真相。
所以,在孔離提議吃早飯的時候,他幷不是特別贊成,只是不欲與人爭辯才默認了。可是現在,他的想法改變了,孔離和殷渺渺幷非不重視此事,也不是辦事敷衍,他們擁有的恰是他還做不到的「舉重若輕」。
或許,此行結束,他不該回門派去,而是要多多歷練了。
想及此處,慕天光忍不住朝殷渺渺多覷了眼,因著門派女修窮追不捨,且爲情愛以性命相挾,他對她的第一印象實在不太好——秘境開啓前與人爭搶男人,情愛爲先,不務正業,哪怕飛英說得再多,他也更相信自己的所見所聞。
更別說後來,她不顧向天涯的種種往事,與其成雙入對,實在叫人懷疑她是不是被色相所迷惑,不具備識人的眼光。
直到魅姬的事……他領了她的情。
現在再看,或許她的確在情愛上難逃女修的通病,却也不似他想的那般爲情障目。
人和人之間是不一樣的。慕天光仍舊不能理解那些爲情瘋狂的女修在想什麽,但此時此刻,他擺脫了過往經歷的影響,重新客觀地去評判別人。
個體和個體之間是獨立的,單純以性別作爲辨識標準,未免有失公允。不止是性別,年齡、種族、門派……也是一樣的。
*
用過早飯,殷渺渺三人回書院覆命,走到傳道解惑堂門口,見白逸深等人候在外面沒有進去,裡頭似有人在密談。
「這是怎麽了?」孔離說著探頭看去,梁上却突然翻下來一個人,把他結結實實嚇了一跳,「我去,游百川?你怎麽……吳之問在裡面?」
游百川點點頭。
「來幹嘛的?」
游百川搖搖頭。
「那發生了什麽事?」
游百川不是一個合格的叙述者,乾巴巴地說:「有人來見,他很生氣,來了。」
孔離放弃,給殷渺渺使眼色:「咱們偷聽?」
「好。」殷渺渺答應得乾脆利落,毫無心理負擔,就是想不出辦法,「怎麽聽?」
仁心書院的傳道解惑堂隔音效果很好,以修士的耳目也聽不見裡面的動靜,偷聽不是容易的事。
孔離握拳放在唇邊,重重咳嗽了聲:「伸手。」
殷渺渺攤開手心。
孔離摸出一支狼毫筆,臨空在她手心裡書就「聽思聰」三字,隨著最後一筆落下,黑色的水屬性靈力沁入掌中。在場之人的心跳聲、灰塵落在地上的簌簌聲、屋內的談話聲……盡收入耳中。
殷渺渺訝然,「君子有九思」居然可以這麽用,儒修的手段不容小覷啊。
「厲害。」她做了個口型。
孔離得意地眨眨眼,示意她傾耳去聽,又對其餘人晃了晃手中的筆,意思很明白:夥伴們,一起來不?
一炷香後。
庭院裡鴉雀無聲,人人屏氣凝神,捕捉著門縫裡飄出來的隻言片語。殷渺渺聽了會兒,大致還原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脉——
前文曾提及,如今中洲的凡間正值戰亂,乃是楚、吳聯軍出兵越國。追究其原因,乃是因爲二十年前吳越之戰,越國輸給了吳國,說好了每年給歲貢,包括銅、布匹、糧食以及美女。
今年不例外,越國在國內徵集民女,搞得民不聊生不提,美人送到吳國,吳國國君却勃然大怒,聲稱越國故意送個美人來是想使出美人計,意圖不軌,於是一劍就把美人砍了。而後,又斬了納貢使者的雙腿雙足,把他削成人乾丟回了越國,附言:你既然不安好心,背弃盟約,那休怪我不客氣,來戰!
於是聯合楚國,調兵遣將,直接打掉了越國的兩座城池。
越國:[一臉懵逼.JPG]
好在越國也知道,古往今來,打仗的理由就只有一個:有利可圖。送去的女人美,說是迷惑國主意圖不軌,送去的女人要是醜,說不定就是意圖行刺了(噁心到吐也算吧),怎麽說都行,全靠一張嘴。
於是越國馬上就找秦國求援了。
秦國深知唇亡齒寒之理,楚吳一旦吞越,下一個矛頭就必然指向秦國,因此同意派兵襄助。
(當然,派去的越國的兵卒會不會老老實實回來就不好說了。)
雙方約莫打了一個月,陸續爆發了幾場小規模的戰役,四方人馬各懷心思,彼此試探,謀士們忙著挑撥離間、拉攏賣好,局勢十分微妙。
可惜在不久之前談崩了,雙方交戰,各有死傷。
到這裡爲止,一切都算正常,凡間的事與修真界沒有太大的關係,不值得吳之問特地跑這一趟。他會來,是因爲凡間的戰爭裡出現了修士的身影:修真界的風雲會如火如荼地開展著,凡間的吳楚聯軍與秦越聯軍也打得極其慘烈。最後,楚吳聯軍險勝,攻下了越國的一座城池。
是夜,聯軍正在慶祝這來之不易的勝利,孰料突然有仙人從天而降,二話不說大開殺戒,以仙家手段將十萬人的聯軍屠戮得乾乾淨淨。
不幸中的萬幸是,吳城的一名修士路經此地,見凡間有异象便去探查一二,正好捉住了殺戮凡人的修士。
爲首之人,乃是秦子羽的子侄,秦天。
「雖言仙凡有別,然而亦有修士不得插手凡間之事的規矩,秦城派人屠殺凡人,與邪修有什麽區別?」吳之問字字血泪,怒髮衝冠,「秦城的所作所爲天理難容,我等身爲修士,不與凡人相爭,却要叫秦城付出代價,以慰凡間十萬將士在天之靈。」
聽到這裡,殷渺渺不由與孔離對了個眼神,皆從雙方眼中看到了驚訝。
在修真界,修士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凡人如螻蟻」,殺個修士都沒人管,何况是殺凡人,壓根不會有人追究。可是,凡人的命不值錢不等於能够大開殺戒,凡間是修真界的基礎,若是凡人死光了,修真界定然會雕敝。
而且,濫殺無辜本就是爲道修所不容,身爲修士,却屠戮手無寸鐵的凡人,更是極大的罪過。
屋中安靜了半晌,有人問:「你可有證據?」
吳之問道:「要向諸位前輩告罪,我城修士重創了秦天,他傷重不治,已經隕落了。但從他身上搜出了一封信和秦子羽的信物,不容有假。」
「既是如此,叫秦子羽過來問問清楚。」裡面的人說,「外面的幾個小傢伙,隨便去個人把秦子羽叫過來。」
偷聽的甲乙丙丁們:「……」
孔離面不改色:「誰去?」
白逸深思索道:「我去吧,順便把那個可疑的人也帶過來。」
水悠然道:「那我與你同去。」
「好。」白逸深看向汀蘭,「那麽,勞煩汀蘭道友覆命了。」
戴著面具的汀蘭頷首:「嗯。」
殷渺渺想了想,問孔離和慕天光:「我們去見一見阮輕愁如何?」
孔離領會了她的意思:「好極。」
中洲五城與凡間五國息息相關,作爲這次戰爭的當事人,越城在這次的事情裡擔當著怎麽樣的角色呢?
軟禁阮輕愁的屋子是一間書房,她與楚湯不同,只是配合調查,當然要客客氣氣的。一進門,孔離就告了聲罪:「怠慢道友了。」
「無妨。」下了擂臺,阮輕愁就如同楊柳般弱不禁風,楚楚可憐。
孔離對於柔弱的美人難免有幾分優容,彬彬有禮道:「道友請坐,我們奉命爲你檢查傷勢,魔氣沒有傷到你吧?」
靈氣溫和,魔氣霸道,修士一旦沾上了魔氣就必須及時拔出,否則會侵染靈力,對身體造成無法挽回的傷害。
阮輕愁娥眉微皺,柔聲道:「沒有,妾身躲得快。」
「那就好。」孔離說著,仍舊用法器替她檢查了一遍。
阮輕愁不知是真的以爲他們只是來關心傷勢,還是藏得住心思,表現得十分配合溫順。
孔離輕手輕脚地掃了一遍她的周身,沒有發現絲毫魔氣的殘留。
「阮道友。」殷渺渺冷不丁開了口,「幾天前,凡間的吳楚聯軍受到了修士的屠殺,此事你可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