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是夜。
秦子羽拜訪齊宅, 於綉樓上尋到了齊盼兮:「我果然沒猜錯,你非誠心與我結盟。」
「誠心?」齊盼兮嗤笑道, 「那秦少城主的誠心又在哪兒?你綁架我女兒,不就是防著我麽。」
她款款走近, 逼視他道:「你對我這般提防,却要我爲你冒險,秦少城主莫不是忘了,你我只是合作, 我齊盼兮不是你麾下的狗。」
「何必說的這麽冠冕堂皇, 說白了,你只是想左右逢源。」秦子羽淡淡道, 「齊盼兮, 你就沒有想過兩頭不討好嗎?」
齊盼兮冷冷問:「蟬兒的事是你安排的吧, 逼我和楚湯翻臉,然後我就別無選擇, 必須上你的船了,是不是?」
秦子羽不緊不慢地說:「我只是幫你下定决心,看清哪條是明路。」
「你可真狠啊。」齊盼兮咬牙切齒。秦子羽綁走楚蟬乃是一石二鳥之計, 若能用她要挾成功, 楚蟬便只是人質, 而若是她心存顧忌,不肯正式倒戈, 這個女兒便會成爲一把利刃, 徹底撕裂齊楚盟約。
秦子羽道:「你既然早就打算與楚湯翻臉, 又何必惺惺作態?我秦城難道不是比楚城更好的聯盟對象?」
「那我的女兒呢?」齊盼兮氣憤難忍,「一旦齊、楚决裂,我的蟬兒怎麽辦?」
秦子羽眼中閃過一絲輕蔑:「婦人之仁。」
「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齊盼兮嘲諷道,「我十月懷胎把她生下來的痛苦,哪裡是你們男人只消一夕之歡能懂的?」
秦子羽沒興趣聽她說這些,又不是他的女兒:「你現在是什麽處境應該很清楚了吧?」
「當然,我清楚得很。」齊盼兮把鬢髮撥到耳後,嘴角勾起,「我看似已經走投無路,秦少城主却屈尊降貴來見我,必然是有非我不可的用處,是不是?」
秦子羽不置可否:「你很聰明。」越城雖然已與秦城聯盟,但阮輕愁性子柔弱,空有一身天賦,在鬥法以外的事上起不了什麽用處,倒不如齊盼兮,放蕩是放蕩了些,却絕對是個聰明的女人。
「楚湯已經知道了我們的事,定然對我有所防備。」齊盼兮重新掌握了主動權,不疾不徐地問,「你有什麽事,是非我不能做成的呢?」
秦子羽沉聲道:「師必有名。」
齊盼兮抬起秀眉:「怎講?」
秦子羽俯身過去,在她耳畔輕聲說出計策,又言:「你在楚城多年,定能做到。」
「這可是比讓我給楚湯下毒還要狠呐。」齊盼兮臉上笑著,心裡却想,恐怕先前的下毒不過是個幌子,現在看她無路可走,終於肯對她說句真話了。
沒想到秦子羽的手段竟然如此狠辣。
秦子羽淡淡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難道你仍舊顧念著所謂的夫妻之情?」
「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一旦暴露,我會有什麽樣的下場?」齊盼兮反問。
秦子羽的回答也很直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齊盼兮沉默了會兒:「我要想一想。」
「楚湯明天就要比賽了,你沒有時間婆婆媽媽。」秦子羽冷淡道,「不做,你我之間就沒什麽好談的。」
齊盼兮貝齒咬著紅唇,半晌,方道:「我不能一個人擔此風險,你想我死心塌地站到你這邊來,也該給我點誠意。」
「你要如何?」
「你也不消你發什麽心魔誓。」齊盼兮態度堅定,「信物却必須給我一個。」
秦子羽亦有幾分梟雄之色,二話不說就道:「可以。」
兩人交換信物作爲憑證,算是真正達成了聯盟。
*
楚府。
楚湯前脚送走了吳之問,後脚就等來了自己的女兒。楚蟬期期艾艾地靠過去,小聲說:「爹,我又想起來一件事。」
「什麽事?」楚湯問。
楚蟬不怎麽確定地說:「那個女人來之前,秦子羽見過另外一個人,說如果這次比賽沒有把握的話,就讓他吃『化仙丹』,這個丹藥可以讓人馬上提高一個小境界。」
本有些心不在焉的楚湯聽此,頓時大爲訝异:「什麽?」
化仙丹在中洲尚屬秘聞,他只在自家元嬰真君口中聽聞過一二——據傳聞,千年前,某位著名的煉丹大師爲了壽元將盡的道侶不離開自己,耗盡心血研製出了能進階的神藥,道侶服之,頓時進階。然而,此舉太過逆天,煉丹師在度雷劫時被天雷活活劈死,神藥的丹方隨之失傳。
不久前,聽說中洲有個修士意外地進入了這位煉丹大師的遺府,神藥重見天日,幷因其立竿見影的效果,被稱之爲「化仙丹」。曾有人言辭鑿鑿見過化仙丹的效用,但楚湯只聞其名,未見其物,難道是被秦城得去了?
「爹,是真的,我聽得清清楚楚。」楚蟬急切道,「秦子羽說這是他家老祖意外得來的,服下就能提升境界,所以要那個人和他簽訂契約才能把丹藥給他。」
楚湯將信將疑:「他見的是哪個人?」
「是個看起來怪陰沉的老頭,年紀很大了,一隻眼睛還瞎了,特別嚇人。」楚蟬縮了縮肩膀,好像還是害怕。
楚湯又信了幾分,楚蟬形容的人的確是秦子羽的手下,是中洲又名的散修,本事不小,但困守中期多年,壽元無多。若是想要徹底籠絡住他,秦子羽說不定真的願意拿出珍貴的丹藥來。
楚蟬神秘道:「我就知道爹可能不信我,所以我把藥瓶偷出來了。」說著,從袖子裡摸出了一隻玉瓶,「可惜裡面已經沒有丹藥了,只有一點丹液。」
楚湯接過玉瓶端詳,玉瓶的造型古樸,似乎是上了年頭的老東西,入手寒凉,沁著絲絲血色,絕非凡品。待一拔開塞子,一股清氣直衝腦門,瓶底一層淺淺的丹液呈現半透明色,澄澈透亮,是上等丹藥才會有的特質。
如果是丹藥,楚湯可能會懷疑是個圈套,但若是丹液,以秦子羽的眼界,的確可能不大放在心上,畢竟若是化仙丹在手,誰還看得上區區丹液?
「我知道爹一直想進階中期。」楚蟬絞著手指,難爲情地說,「說不定能幫上爹的忙,我想爹贏。」
楚湯心中一動,嘴上却道:「區區丹液,恐怕沒什麽作用。」
楚蟬就垮下臉,十分失望似的:「真的沒用嗎?」
「蟬兒的心意,爲父心領了。」楚湯收起了玉瓶,「天色不早,你且去休息吧。」
「好吧。」楚蟬垂頭喪氣地回屋去了。
楚湯握著玉瓶,在室中靜坐良久,從儲物袋中摸出個搖鈴,叮咚、叮咚,晃了兩下,隨後把搖鈴靜置在桌上。
這是一個暗號,意思是:有事,速來。
過了會兒,鈴鐺莫名其妙響了一下,便是回音:即來。
楚湯收起搖鈴,閉目思索。
*
魁星客棧。
向天涯一覺醒來,見殷渺渺釵環未卸,倚在窗邊眺望著外頭的月色,不由笑她:「想誰想得這麽出神?」
「沒想誰,想事。」殷渺渺忍不住嘆了口氣。
向天涯被她帶著也嘆了聲:「你心事真重,想這麽多做什麽?」
「因爲我很不舒服。」殷渺渺抱著雙臂,喃喃道,「我覺得自己正處在一張可怕的網中,有人正在我身邊羅織陷阱,我却一無所知,想起便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向天涯面色不改:「這有什麽,天塌下來高個頂上,真輪到你了,也不是你一個人。現在想這些有的沒的,除了讓自己睡不好吃不香之外,能有什麽用處?」
「你有你的道理,但我真的睡不著。」
向天涯招招手:「來來,你這回沒比賽,我比完了,咱們好好快活快活。」
「呸,帶傷的人就老實點。」殷渺渺抓起果盤裡的葡萄砸他,「睡你的覺,養你的傷。」
向天涯揚手接住,直接塞嘴裡吃了:「沒良心。」
「我沒良心?」殷渺渺睨著他,「要不要讓你體會一下什麽叫真的沒良心?」
向天涯秒慫:「不了不了,是我沒良心。」
殷渺渺深感沒趣,自顧自剝了隻橘子,黃澄澄的橘瓣一瓤一瓤的被她放在桌上,是江河裡的葉葉小舟。
向天涯看她凝視著出神,就知她思緒不知飛到哪裡去了,不由心想道,這世上聰明的女人千千萬,有的專愛男人身上下心思,有的愛把人玩弄於鼓掌,唯獨眼前這個,聰明起來可愛而不討人厭。
「今天,楚湯打了齊盼兮一巴掌。」殷渺渺突然開口道,「衆目睽睽之下,夫妻反目,會是什麽事呢?」
向天涯摸著下巴,不負責任地猜測:「可能盼兮露餡了吧?」
「哦,你也猜到了?」殷渺渺不太意外。
向天涯翻了個白眼:「我又不傻,楚蟬被抓了,她不找楚湯、吳之問幫忙,偏偏找我,不就證明有鬼嗎?我還能信了她的鬼話,真以爲是秦子羽要挾她不成?」
當初齊盼兮的說辭,他是一個字都不信的,只是不想趟渾水,懶得追究,她說什麽就當是什麽。興許正是知道他不會出賣她,齊盼兮也沒有特別掩飾過,大家心照不宣,扯個遮羞布辦事。
殷渺渺道:「楚湯是被楚蟬叫去以後才回來大發雷霆的,可見楚蟬身上大有玄機。」
「小公主單純得要命,被利用一點都不稀奇。」向天涯撇了撇嘴。
殷渺渺拍拍他的肩膀,提醒道:「小公主單純,齊盼兮可不是。以楚蟬的心機,想要瞞過齊盼兮,可能性有多大?但她偏偏就能直接闖到楚湯面前揭露『事實』。」
向天涯的表情變了。
「齊楚之盟不是齊盼兮和楚湯能說破壞就破壞的,楚湯却在大庭廣衆之下和齊盼兮撕破臉,這就打算撕毀盟約了?」
停頓片刻,她又道,「如果我是楚湯,我只會選擇隱而不發,借此機會從齊城身上撈點好處,而不是就這麽捨弃了齊城。要知道,齊城一旦倒戈,楚、吳如何能與秦、齊、越三國抗衡?雙方的優勢會瞬間顛倒。」
向天涯問:「你的意思是,這只是一齣戲?」
「不錯,這是一出將計就計。我現在懷疑,齊盼兮所謂的讓楚蟬逃婚就是做給別人看的,要是她真有心毀壞盟約,怎會做得如此明顯?畢竟沒有比楚蟬更適合的聯姻之人了,但楚湯和吳之問什麽都沒有說。」
向天涯思起舊事,局在這麽早之前就布下了嗎?
殷渺渺又道:「秦子羽會綁架楚蟬,試探齊盼兮,證明他幷不怎麽相信這個投靠的盟友,但現在就不一樣了,他以爲齊盼兮已無路可走,多多少少會更信任她。」
向天涯:「……」真TM不是一般得複雜。
「但是,你不要以爲秦子羽就會輸。」殷渺渺幽幽道,「他這樣的人,不可能會毫無保留地相信別人,定留有後手,鹿死誰手,還不好說呢。」
向天涯問:「你想得這麽透徹,又有什麽好煩惱的?」
殷渺渺笑而不語,半晌,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事兒:「齊盼兮答應你的事,辦到沒有?」
「說了,你想聽?」他問。
「不,我想請你你幫我個忙。」
「好說好說,給我剝個橘子……哎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