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殷渺渺生性謹慎, 沒有直接下山進林, 而是拿出自己的筆記本和眉黛, 低頭在本子上畫了起來。
爲了方便,她將自己站立的山頭定爲「南」,面朝的方向定爲「北」,從紙頁的最下方開始記錄。
把對面的山作爲正北方之後, 白雪森林的地形就很好畫了,南面的森林更密集一些, 時不時就有枝幹裸露在外, 可以猜想這裡的喬木應該生得十分高大, 而越是往北,露出的黑色就越少,可能就是灌木叢。
南北之間,有一條蜿蜒的河, 橫絕了森林與對面的高山, 河水晶亮, 波光粼粼, 居然沒有結冰。
殷渺渺在河流的位置標了個重點。
其他的地形均被大雪覆蓋, 不甚明瞭,殷渺渺隻草草畫了幾個標誌就罷了手:「好了……你在看什麽?」
她繪製地圖的時候, 慕天光就站在一面光潔的冰壁前端詳著什麽,聞言便道:「你且來看。」
冰壁上隱約有什麽東西, 殷渺渺好奇地走過去一看, 光滑平整的冰山斷面上被人鑿了一幅梅花圖, 枝幹遒勁,梅花傲然,是副身形具備的佳作。
殷渺渺打量了會兒,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但想著光禿禿的雪山上出現一幅梅花圖實在奇怪,不能確定是綫索提示還是前輩的塗鴉,乾脆原模原樣畫了下來。
「先記下吧。」她說,「說不定什麽時候要用到。」
慕天光頷首:「下山吧。」
說來也是奇怪,翻過了這座起始的高山之後,生機漸漸多了起來。
殷渺渺意外踩到了什麽東西,撥開積雪一看,竟是一朵萎靡不振的紅色小花:「這是什麽花?」
慕天光:「不知。」頓了下,勉爲其難加了句,「低階靈植。」
「我知道是低階靈植,我只是沒見過,也沒在圖鑒裡看到過,所以一時好奇問了問。」殷渺渺翻個白眼,「沒事了,走吧走吧。」
慕天光:「……」他現在知道爲什麽飛英的問題會這麽多了。
真奇怪,在風雲會的時候,他一直覺得她是個非常穩重端莊的女修,識大體,胸有溝壑,辦事利落,(感情生活混亂),怎麽現在看起來,好像沒這麽簡……「小心。」
話比劍慢,音落之時,雪際劍已經揮出,直逼躲在雪下的偷襲者。
殷渺渺的反應也不慢,以雷法切斷了它的後路,二人配合默契,將試圖偷襲的妖獸攔了下來。
這個膽大包天的傢伙是隻通體雪白的貂,身形大如老虎,兩隻小眼睛滴溜溜轉,一看就很機靈,蓬鬆雪白的尾巴掃來掃去,帶起一片雪沫。
「小傢伙真可愛。」殷渺渺說。
慕天光:「……九階妖獸。」
「是啊,皮毛真不錯。」她睜開幻象金瞳,「我困住它,你下手。」
「好。」
這隻雪貂雖有八階,相當於是金丹中期的修爲,只可惜碰見的兩人皆不能以修爲論實力。
殷渺渺給它製造了個對手突然消失的幻境,已經開了靈智的雪貂一楞,尚未反應過來,慕天光的雪際劍就到了。
冰寒之氣來襲,它憑藉本能起跳閃躲,劍氣掠過尾巴,削走了一片皮毛。
殷渺渺:「……」
雪貂察覺到了异樣,迅速從肛袋腺中噴出一股極其噁心難聞的氣體,不幸沾染上的積雪頓時化爲了黑水,儼然含有劇毒。
它身形龐大,却十分靈活,雖然看不見慕天光,却可以憑藉氣味分辨方向。
慕天光一邊使用雪際出劍,一邊護住周身以免沾染毒氣,在靈力有限的情况下,遠沒有平日裡那麽從容自在。
殷渺渺見幻術的作用不大,立即換了魂術,以神識干擾雪貂的行動。
雪貂發出尖利的嘯聲,弃慕天光於不顧,轉而向殷渺渺奔來,利爪如鈎,直取她的心窩。
殷渺渺側身避過,袖中的匕首往上一掠,刀刃刺入它的腋下,血液噴射在她的臉上,暖而腥氣。
雪貂生性機靈,雖然吃了大虧,却不衝動,見他們不好對付,掉頭就想跑。
可惜沒有跑過慕天光的劍。
雪際從它後腦勺穿進穿出,徑直把它釘在了雪堆裡,頃刻間,地上的白雪被染成了嫣紅。
殷渺渺走過去檢查了番,神情莫測。
慕天光拔出雪際劍,甩幹血水,抬頭見她是這個表情,不由奇怪:「你……」電光石火間,想起來她之前說的什麽「皮毛不錯」,遲疑著問,「是想要它的皮毛?」
「是啊。」殷渺渺平靜地說,「現在好像有點懸了。」
慕天光道:「你可以直接和我說。」
「不太好意思,我們又不熟。」臨時搭伴,最忌要求太多,她委婉地暗示了一下,沒聽懂也不能怪人家。
慕天光道:「你我既已結伴同行,不必客氣。」
「要的,又不熟。」殷渺渺表情不變。
慕天光:「……」
寒風瑟瑟,雪沫飄飄。
殷渺渺提了雪貂,一點沒覺得不自在:「燉了它喝湯?」
慕天光有種奇异的直覺,認爲自己最好少發表意見:「好。」
一小場戰鬥下來,靈力基本耗盡,天色又晚了,正好扎營歇息。宿營的自然還是殷渺渺的帳篷,她剝了貂的皮毛,拿了鍋爐出來燉湯。
爐子是燒煤的那種,直接架鍋就能煮,壓根不用拾柴火。
水是現成的,雪非常乾淨,煮沸了洗乾淨肉塊,重新刷鍋,倒入一葫蘆的靈水,丟進調料塊和肉,勺子攪一攪就可以等著喝了。
慕天光全程沒能幫上忙,看皮毛丟在一旁,便問:「你要這個幹什麽?」
「冷。」
她是火屬性修士,天生近火畏寒,以現在的氣溫而言,在帳篷裡穿著禦寒的斗篷只能說不冷,想要夜裡省點靈力,最好再加件衣物。而裹兩件斗篷有點臃腫,來件貂皮大衣就帥得多了,趕路也好穿。
慕天光借著火光打量她,果然,她面色蒼白,飽受嚴寒之苦,想了想,問道:「殷道友,能否伸出手來。」
殷渺渺懶洋洋地瞥他一眼:「幹嘛?」
「我可以試著爲你驅寒。」
別的男人說這句話,十有八-九是想來個體溫互-暖,肉身相貼,慕天光說這句話,想也不用想,就是他練的心法裡有什麽特別的招數。
閒著也是閒著,殷渺渺可有可無地答應了,太冷,只高興伸出五指。而慕天光本想搭著手腕,誰知她連手背都吝嗇於離開溫暖的袖口,猶豫片刻,還是握住她的指尖。
很柔,很軟,很細膩,遠不在他的意料中。細想來,他鮮少與人肢體接觸,除却魅姬那回,竟從無與女修觸碰的經驗。
現在這麽握著,身體無緣無故地僵硬起來。
殷渺渺何等敏銳,餘光一瞥就曉得他渾身不自在,暗暗好笑,想起被他看光的窘境,報復似的在他手心裡撓了下。
慕天光渾身震顫,觸電般鬆了手,愕然道:「道友你……」
「幹什麽?」殷渺渺佯裝被他的動作嚇到,滿臉驚詫。
慕天光抿緊了薄唇,表情凝重。
殷渺渺慢條斯理道:「是你要我伸手的,這會兒搞得我調戲了你一樣,賊喊捉賊呢?」
他不作聲。
「莫名其妙。」她冷哼了聲。
慕天光知道她是故意的,但維持緘默。
帳篷裡,熬著肉湯的鍋子發出咕嚕嚕的聲音,調料塊裡的土豆煮得酥爛,蔬菜吸飽了湯汁,鹹鮮的香氣噴涌出來,勾得人垂涎欲滴。
殷渺渺給自己舀了一碗肉湯嘗了嘗:「嗯,沒毒。」
慕天光:「……」
「你真的很悶。」殷渺渺嘆了口氣,替他盛了一碗,「有沒有人說過你很無趣?」
慕天光低低道了聲謝,接了過來喝了口,鹹香熱辣的肉湯一入體內,盤桓在五臟六腑多日的寒氣頓時消散,只餘陣陣的暖意。
妖獸的血肉是滋補的上品,尤其在這樣的絕靈之地,既能緩解嚴寒,又能補充能力,是再適意不過了。
「又不吭聲了。」殷渺渺拿了一葫蘆靈酒出來,「喝一杯嗎?」
慕天光道:「飲酒令人鬆懈,你喝吧。」
殷渺渺無話可說,換了瓶靈乳:「那你喝奶嗎?」
「咳。」他別過頭,捂著嘴咳了起來,「不必了,多、多謝你。」
殷渺渺大爲稀奇:「你是想到了什麽這麽激動,不會是……」
慕天光打斷了她,急促道:「無事,喝得急了些,失態了。」
「我以爲……你聽見我說喝奶……」她覷著他微紅的面色,有意停頓了好一會兒,「是以爲我把你當小朋友了。」
慕天光:「……」
「慕道友,我可真的沒有這個意思啊。」她慢悠悠地喝了口酒,意味深長地說,「你不是小孩子,你千真萬確是個男人,我怎麽會不知道呢?」
慕天光嘆了口氣,正色道:「道友,請適可而止。」
殷渺渺反問:「這話我不懂,我是做了什麽才要適可而止?」
三年歷練,慕天光知道了怎麽和人打交道,摸清了魔修的行事方式,領悟了更深層次的劍意,可是……目前的情形,他無法應對。
他只能採用自己一貫的方式,閉口不言。
但就是這個態度,就足够讓殷渺渺意外了。記得沒錯的話,昔年她不過是提醒了他一句不要與魅姬接觸,他便震怒到拂袖而去。今朝被她擠兌了幾回,他居然沒有絲毫怒容,只是緘口不語,觀其神色,似乎也不是强忍不發。
慕天光是變了脾氣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