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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遍仙界》第507章
第507章

  雷劫驟然而至。

  第一道便劈碎了島嶼上的結界,劈開了堅固的房梁, 頃刻間摧毀了小小的靜室, 直直落到她的頭上。

  强烈的痛楚自四肢百骸傳來, 本以爲已經足够堅韌的血肉顫抖不止, 一絲絲雷力自經脉傳入丹田,剝下了金丹的一片丹屑。

  這是元嬰雷劫與金丹雷劫最大的不同。

  金丹時,只要軀體承受住了天雷之力, 便能够成功, 但元嬰不行,修士必須保證身體不崩潰的同時, 引導天雷激活裹在繭內的元嬰。

  任由天雷入體, 金丹會破碎, 元嬰會死,阻止雷電入體, 元嬰便無法脫離外面的丹繭, 也就永遠邁入不了新境界, 只能做一輩子的半步元嬰。

  殷渺渺小心翼翼地掌控著雷電的力度,首先測試出合適的數值分配給金丹,其餘的滋養肉身, 真的承受不住的, 再用焚靈火化去。

  天雷是何等强悍的力量,焚靈火這麽貪婪的小傢伙, 吸收起來也是小心翼翼, 生怕自己一不留神也灰飛烟滅了。

  而比起結丹時的艱難, 殷渺渺倒不覺得有多難,百餘年來,修行從未懈怠,昔年打下的基礎,成了她如今應對的底氣。

  轉眼間,第九道雷劫也已過去,可劫雲幷沒有消散的迹象,甚至雲層變得更厚更密,黑壓壓地籠罩在頭頂,醞釀著更强的力量。

  金丹時,一般修士的雷劫爲三到七道,唯有少數人會到九道。而元嬰時,雷劫的數目基本上就是金丹時期的兩倍,後面的化神、合體亦是如此。

  殷渺渺昔年是九道雷劫,那麽,元嬰時就有十八道,以此類推,到她飛升之時,便會是極致的九九八十一。

  *

  觀境島,長陽道君看到了聚集的劫雲,心生异感:「誰在結嬰?」

  游衍也沒想到殷渺渺的速度這麽快,半個月前說要閉關,這會兒就已經到了最後的雷劫,沉吟少時,道:「素微。」

  長陽道君冷笑:「她好大的膽子。」

  「道君,令孫出事的時候,她就在宴席上,所有的修士都能作證。後來更是直接到了這裡結嬰。」游衍緩緩道,「若說她是凶手,恐怕難以服衆。」

  修真界有假冒別人面貌的法器嗎?有。所以,若說有人僞裝成她的樣貌出席宴席,不是不可能,但長相身形能够假冒,修爲不能。

  金丹大圓滿的修士一共就那麽幾個,同時還要滿足不在現場,非常瞭解她,一言一行都沒有令任何人起疑,可能性太低了。

  而後來有人在背後推動此事傳播,更是讓他傾向於另一種可能:栽贓嫁禍,挑撥離間。

  他相信長陽道君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但他笑了,冷漠而平靜:「服衆是別人的事,我可不管。此事必然是她所爲,越是不像她,越證明是她。」

  游衍擰起眉頭。

  「看在你是萬水閣主的份上,我不妨同你直說。」長陽道君淡淡道,「麗華因她而生心魔,非殺她不可,我便去打聽了一二。不得不說,她聰明、謹慎,也很狡猾,這次故意留下來,想假裝一無所知,却正好暴露了她。」

  他的唇邊浮現一絲冷笑,看著游衍道:「外面傳得風風雨雨,她難道真的一無所知?若真不是她,她一定會想辦法找到真凶,省得替人背鍋,死於我手,可她沒有。她結嬰,是她知道我會來,若不這麽做,她在我手下走不過一招。」

  這話說得在情在理,游衍頓時無言。

  「就算不是她,她也一樣要死。」長陽道君神情漠然,「這是個人恩怨,你最好就此罷手,我也不想鬧得三大門派不合。」

  游衍聽懂了,這是一筆交易:假如他不再插手此事,長陽道君便只要殷渺渺的命,不會追究萬水閣的問題。三大門派依舊互相扶持,一如既往。

  他沒有理由拒絕,遂默認了。

  下一刻,長陽道君消失在了觀境島上。

  到的時候,正逢第十二道雷劫降臨。

  天道不允許修士插手自己的考驗,是以,長陽道君立在半空,按捺著涌動的殺意,等待著。

  第十二道雷劫劈下,島嶼已四分五裂,只餘一隅殘留。她就坐在廢墟之中,心無旁騖地煉化著天雷之力。

  就憑這份定力,長陽道君認爲,自家曾孫女輸得不冤。

  若麗華沒事,他或許會很欣賞這個年輕人,可麗華死了,她就非死不可。

  隨後,是第十三道天雷,第十四道天雷。

  長陽道君以爲該結束了,正欲出手,忽然覺得不對。

  雷劫還在繼續。

  「居然是九雷之數。」他皺了皺眉,複又鬆開,不錯,以九爲數的歷劫者多爲天道所眷顧,可那又如何?修到元嬰、化神,亦有可能喪命,從沒有殺不得的說法。

  不過叫她多活幾個時辰罷了。

  可接下來,又有一件事令他意外。

  第十七道天雷降下時,她的身上泛起了淡淡的金光。雷光閃下,倏忽隱沒,換言之,這幷不是天罰,而恩賜。

  殷渺渺最喜歡的便是這樣的天雷,强悍的力量進入體內,却化作了春雨般的養分,不停地滋潤著她的血肉。

  丹田深處,已經顯出嬰兒模樣的元嬰沐浴在雷雨之中,顯得愈發瑩白光亮,凝實有力。

  第十八道,亦然。

  金丹時,她只得到了一次饋贈,誰想結嬰的時候,居然多加了一道,真是意外之喜。

  繚繞四散的電光中,殷渺渺睜開了眼睛。

  *

  南海,歸墟。

  昭華立在海面上,遙望著那一頭的劫雲,半晌,忽然道:「這盤棋,我今日是下不完了。」

  「哦。」對弈的人抬起頭,淡淡問,「你要去哪裡?」

  「看到那邊的金光了嗎?」昭華的唇邊泛起一絲笑意,「是我很熟悉的氣息,我找到她了。」

  「她是誰?」

  「於我有恩的人。」昭華說著,身形已化飛龍而去,「我報恩的日子到了。」

  話音未落,影子都瞧不見了。

  徒留對弈的人惆悵地嘆了口氣,開始繼續左手和右手下棋的日子,自言自語道:「南海真是一天太平日子都沒有,唉,什麽時候才能清清靜靜地睡個覺啊。」

  *

  飄逸的衣裙落下,照在了殷渺渺的肩頭,破損的法衣碎片如羽毛脫落在地上,化作片片殘花。

  「長陽道君。」她鎮定地望向對方,微微一笑,「閣下不遠千里而來,不知道有什麽事嗎?」

  長陽道君冷冷道:「你還和我裝傻?」

  「我不懂您的意思。」

  長陽道君懶得和她多費唇舌,單刀直入:「麗華死了,是你殺的吧?」

  「是或不是,有什麽區別嗎?」她笑了笑,平靜地問,「如果不是我,你會相信嗎?」

  「肯定是你。」

  「那便是我。」殷渺渺抬頭望著烏雲散去,重新露出蔚藍的天空,「蕭麗華心心念念要殺我,不管她是死於誰之手,你都一定會幫她實現這個心願。」

  「原來你知道。」

  「不,我不知道,只是想看看,堂堂化神道君,講不講道理。」

  「站在你面前的不是什麽道君,是失去孫女的長輩。」長陽道君巍然不動,「你想要以道義相逼,怕是打錯了如意算盤。」

  殷渺渺輕輕眨了眨眼睛。果然,能够修到這個境界,長陽道君絕對不是任人愚弄的傻瓜笨蛋,他已經看穿了她的謀算。

  ——是的,她很清楚,無論蕭麗華死於誰之手,長陽道君都不會放過她,那麽,爲什麽要故弄玄虛,又是下毒,又是製造不在場證明呢?

  因爲,她就算死,也要死的有價值。

  殺了蕭麗華,又被她的曾祖父所殺,只是再普通不過的恩怨。十四洲那麽多修士,天天都有類似的事發生,更不必說她和蕭麗華結仇,全是因爲慕天光。

  男男女女,風流韵事,不過給他人做笑談。

  她死後,長陽道君只要親自去趟衝霄宗解釋,略作賠償,也就完了。他是化神道君,又是替血親報仇,於情於理都說得過去。

  當然了,衝霄宗必然是憤怒和惋惜的。然而,她活著的時候有價值,死了也就到此爲止,與其爲了一個她和歸元門交惡,不如借此謀取更大的利益,比如要求割讓靈脉,秘境,或者別的什麽。

  有了資源,還怕培養不出優秀的弟子嗎?

  正義是有前提的。

  她幷沒有什麽憤怒的情緒,甚至决定順水推舟,讓門派的利益更大化。

  確認蕭麗華是她殺的,長陽道君作爲親人,殺她不過分。但如果凶手的身份成謎呢?很多人都可以證明,她當時就在宴席上,不具備殺人的機會。

  一旦復仇的理由站不住脚,同樣的死亡,歸元門必須付出更大的代價。這是她身爲衝霄宗首席,爲門派做的最後一件事。

  而長陽道君看穿了她的盤算,却不改初衷。他願意付出沉重代價,承受衝霄宗的問責和翠石峰的仇恨。

  他是個好長輩。

  殷渺渺幷不恨他,因爲如果死的人是她,任無爲會做同樣的選擇,可惜的是,他們是敵人。

  「你還有什麽話說嗎?」長陽道君問。

  還有什麽話要說嗎?她該說的都說了,該努力的也都努力過了,到了這一步,不是她把一手好牌打爛,而是她的牌就是沒有蕭麗華的好。

  殷渺渺想著,問出最後一個問題:「道君應該明白,蕭麗華想殺人,最終爲人所殺,乃是死有餘辜。但你仍然想爲她報仇,在你心裡,公理比不過私情嗎?」

  「你在向我問道?」

  「是。」

  長陽道君沒想到她死到臨頭,不求饒,不求援,而是向他問出了這麽個問題。出於這份欣賞,他回答她:「所謂公理,亦由人定。」

  殷渺渺明白了。長陽道君的道,是强者書寫規則。

  這就不奇怪爲什麽蕭麗華會如此行事了,她繼承了曾祖父的「道」,却忘記了,長陽道君的强是他自己的力量,而她是借來的。

  「我沒有什麽要說的了。」殷渺渺彎起唇角,握緊了手中的首席印,「有生之年,能向化神道君請教,晚輩十分榮幸。」

  「很好。」長陽道君微微頷首。臨死之際,鐵骨不斷,傲氣不失,風儀不减,就衝這份氣度,已遠勝常人多矣。

  但他出手沒有片刻遲疑。

  這是一場沒有什麽懸念的戰鬥。

  一個是初初結嬰的晚輩,一個是化神多年的前輩。縱然長陽道君來的只是一道分神,却仍然是實打實的化神修爲。

  煉氣或許可以殺築基,因爲他們的距離是10.

  築基憑藉法器和智謀,或許可以殺金丹,因爲他們的距離是100.

  那麽,元嬰和化神的距離呢?是10000.這是不可違逆的懸殊,哪怕是握有首席印的殷渺渺,也只能將差距拉到5000.

  她抵擋住了長陽道君前兩次的攻擊,沒能擋住第三次。

  縱然是天雷滋養過的肉身,此時也不堪一擊,體表看似完好,五臟六腑却已經潰爛破碎,血水從口鼻中流出,模糊了她的面孔。

  殷渺渺知道自己的死期近了,却沒有放弃。她勉力運轉刹那芳華,想要止住傷勢的惡化,然而,這不過是杯水車薪。

  「去陪麗華吧。」長陽道君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微微抬起了手指。

  殷渺渺的聲帶損毀,發不出任何聲音,可她依舊用口型回答:「我不怕死,我早就死過一次了。」停頓了下,惡劣地說,「蕭麗華比我先死。」

  她的堅韌和骨氣讓長陽道君欣賞又厭惡。

  他决定立刻結果了她,眼不見爲淨。

  可惜的是,有的時候生和死,勝和負,就只是一念之差:他上一招若是多用一分力,殷渺渺就已經死了,也就不可能等到援兵的來臨。

  是的,任無爲還在閉關,雲瀲尚在路上,慕天光被支去了柳洲,向天涯還在結嬰……她所有的退路都已堵死。

  却唯獨還剩一個昭華。

  「娘娘,我來遲了。」

  昔年的滴水之恩,終成涌泉之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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