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荒涼的街道上,查嬙和珠兒佇立在一個喪親賣髮的女子面前爭論不休。
「公子,不行啦,我們講好的,你要布施,就用你的錢,用完了,不可以打我的主意。」珠兒緊抓著包袱,就怕查嬙搶奪。
與聶將軍分道揚鑣後,她們繼續未完的行程,途經這鬧飢荒的城鎮,曠野中,有人親手埋葬餓死的爹娘,荒徑上,小兒伏在親娘屍骨上無助地啜泣,小姐見這景況,大動惻隱之心,但可憐人實在太多了,老爺給小姐的盤纏早在遇到這賣身女子前就一毛不剩了。
「別囉嗦,給是不給?」查嬙有點不耐地吼道。
「不給,這是我的錢。」珠兒吃了秤砣,鐵了心。
「你的錢,還不是我爹給的。」查嬙大聲說,好像大聲就有理。
「老爺又不是白給我,這是我的工資,我有權支配自己的錢。」
「你看這小娘子多可憐,相公出了遠門,公婆餓死,她剪髮葬親,我們應該幫助這種孝媳。」查嬙企圖以此激出珠兒的同情心。
「我也很同情她,可是把我的錢給她後,我們就會沒錢住店、沒錢吃飯。」小姐只想到別人,都沒想到自己也快變成可憐人了。
「沒錢住店,就住破廟嘛,少吃幾碗飯,也不會餓死,只要走過這個山頭,就到江邊,渡江後很快就到京城,到了京城,找到秦家就有飯吃了。」
「你把我的錢給她,我們怎麼雇船渡江?」
「好,你的錢留著過江,我又不是真的沒了。」查嬙拿出藍寶石簪子。
「小姐,不可以!那是夫人給妳的嫁妝!」
珠兒這一喊,顯然揭穿了秘密。小娘子訝異地抬起頭,她們是女扮男裝!
「小娘子,這藍寶石簪子妳拿去典當,很值錢的,不要被騙了喔。」查嬙安慰地說,「葬了妳雙親後,就去找妳相公吧。」
「我不能收下,這是妳的嫁妝。」小娘子搖頭拒絕。
「收下吧,我也不一定會嫁。」
「謝謝恩人,小娘子結草銜環,誓不相忘。」
「不要這麼說,我們還得趕路,小娘子多保重。」
查嬙和珠兒告別小娘子後,走了兩天兩夜的路,終於到了江邊,上船,一直向南而去。
終於到了京城。查嬙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巷裡,東張西望,好奇得像個孩子。京城比蘇州城熱鬧上好幾倍,人們比肩接踵,交臂而過。
突然,查嬙飛也似的往人群裡跑去。「公子,你要去哪?」珠兒追趕著。查嬙跑到一個小攤販前,「老爹,來十個小籠包。」
「你有錢嗎?」小販用他的綠豆眼打量著衣衫襤褸的查嬙。
「沒有,先賒帳,我一定會還你的。」查嬙看著熱騰騰的小籠包猛吞口水。
「你當我三歲孩兒啊!」小販怒咻咻地瞪視著她。
「那她身上的那把劍抵押給你,夠吧?」
「這是我師父給我的名劍,公子,你竟拿來換小籠包,你真是太污辱這把劍了!」珠兒簡直快氣瘋了。等她身上全沒值錢的東西時,她一定會被小姐抵押在某個小吃攤上,做一天的白工來抵吃東西所欠的錢。
「快餓死了,妳還要名劍幹什麼?」查嬙埋怨地看珠兒一眼。
「是誰說少吃幾碗飯也不會餓死?」珠兒狠瞪回一眼。
「妳答應我爹要平安護送我到秦家的,要是我未進秦家大門,就因為妳捨不得一把劍而活活把我餓死,看妳怎麼跟我爹交代。」她是非常清楚珠兒的弱點。
珠兒咬著牙,把劍一伸,「十個小籠包。」
「我又不會武功,要劍幹什麼?」小販像趕蒼蠅似的揮手,「去去去,別攔在我攤子前,妨礙我做生意。」查嬙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搶過珠兒手上的包袱,拿出一件華麗的女服,「這個呢?」
「你怎麼會有女人的衣服?」小販用懷疑的眼光看著她們。
「問那麼多幹什麼?要不要給我十個小籠包?」
「嗯,這衣服可以給我女兒穿。」小販高高興興地拿十個小籠包給她們。
查嬙狼吞虎嚥三個後,「老爹,請問禮部尚書府要怎麼走?」
「看到相國府,旁邊的府第就是禮部尚書府。」
「你這不是廢話,相國府怎麼走?」
「前面酒樓右轉,遇到布莊往左轉,看到藥店,走一百步,拐個彎就到。」
怎麼這麼難記。她又問道,「老爹,我再跟你打聽一個人……」
「你這人真煩,我還要做生意,沒時間理你。」老爹吆喝起來,「小籠包,好吃的小籠包……」
「你生意又不好,沒什麼人上門,就理我一下嘛。」查嬙道。
「那還不是因為你這個乞丐站在我攤子前,害得別人都不敢靠近。」
她竟被看成乞丐!查嬙心裡很不是滋味,「我不是乞丐,我家曾是天下首富……算了,說了你也不會相信,老爹,你只要回答我的問題,我就走開。」
「快問,這京城裡的小姐沒有我不知道的。」
「我要問的不是小姐,而是禮部尚書的長公子秦驄,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他啊,外貌俊秀,是一個博學多才,詩賦俱佳的文士。」
珠兒瞥了查嬙一眼,對小販說道,「老爹,聽起來秦驄似乎是個不錯的人囉。」
小販撇撒嘴,「在這兵荒馬亂的時代,小兵都比文縐縐的秀才強多了。」小販如此說時,查嬙心裡忽然閃過一個揚鞭策馬、威武雄俊的影子……
「公子,你在想什麼?」
「沒有。」查嬙用力地搖頭,像要搖掉少女心頭的秘密。「走吧。」
「小姐,要不要認親?」一離開,珠兒馬上關切地詢問。
「認啊,我說過只要他不是紈絝子弟,就認他做我夫婿。」她毫無表情地說。
照賣包子老爹的指示,她們來到城西,王公貴族們聚集的長樂大街上,觸目所及淨是雕樑畫棟、花團錦簇交相輝映的華宅,氣勢絲毫不輸查府。
在這片豪門貴族的高門華屋中,卻有一屋宇顯得更壯偉,光是它的堂廡周環,朱柱雕牆,極盡奢華之能事,一看便知這戶人家來頭不小。
「這是禮部尚書府嗎?」查嬙找了個路人問。
「不是,這是相國府第,旁邊一牆之隔的才是禮部尚書府。」
查嬙的目光移向相國府隔壁,也是棟不錯的房子,嫁進來日子理應不錯,但是查嬙卻覺胸口像被八爪章魚緊緊抱住,幾乎快喘不過氣來……
「小姐,妳在猶豫什麼?還不快去尚書府報上名諱!」
「珠兒我……」
「什麼都別說了,這門親事是老爺和夫人替妳訂下的,妳不嫁,就是不孝。」
珠兒的話說得好重,令查嬙無法拒絕,只能走向隔壁的宅第……
***
查嬙登堂拜謁秦尚書,「秦伯父,你不認得我了,我是查嬙,由於女子行走不便,所以改扮男裝。」
「世姪女,這一路辛苦了。」秦老爺說,「令尊身體是否硬朗?」
「家父身體很好,謝謝伯父關心。」
「你們怎麼會惹上于太師……」秦老爺緊皺著眉頭。
「伯父你怎麼知道的?」查嬙驚異中又帶著迷惑。
「于太師的兒子來過這裡。」秦老爺沉默少頃後,長嘆一聲,「唉,世姪女,我對不起令尊。」
她驚了一下,心中已猜到一二。「伯父這話怎說?」
「世姪女,妳和驄兒的婚事……」秦老爺欲言又止。
「秦伯父不必吞吞吐吐,凡有所諭,無不從命。」
秦老爺臉色娠紅,半天才說,「管家請你把那東西取來。」
「是。」管家閃入內室後,隨即走了出來,像是早有準備般,此時手裡托著一個圓盤,盤中擺著一個紅封套。
秦老爺伸手取來,放在查嬙面前。「這是什麼?」
「打開來看。」
封套裡面是一張銀票,上面寫著「憑票即兌銀二千兩正」,另外是一張庚帖。
秦伯父也是怕事之人啊!查嬙起初不齒,但轉念一想,這也是因為于太師勢焰熏天,沒什麼好怪人家的。於是她平靜地說,「秦少爺的八宇我不曾帶來,這樣吧,我寫張筆據,作為憑證。秦伯父你看如何?」
泰老爺如釋重負,連聲答道,「麻煩世姪女了。」
等管家捧來文房四寶,查嬙就在紅封套上批了八字——『隆儀奉璧,退親如命』,下面具名「蘇州查嬙。」寫完後站起身來,對秦老爺一揖,便離去。
出了禮部尚書府,她們順著巷子姍姍地向前走。
「好沒面子唷,小姐居然被休了。」
「叫妳讀書,不好好讀!我還沒過門,所以不是被休妻,而是被退婚。」
「一樣沒面子啦。這個秦老爺好歹也是個禮部尚書,竟怕那個靠裙帶關係的于太師,真是沒種。」珠兒略帶怨意道,「小姐妳應該收下那張銀票的。」
「人活著要有骨氣。」
「骨氣又不能當飯吃!沒那張銀票,往後怎麼辦嘛?」
「天無絕人之路,也許會有什麼好事掉到我們頭上。」
「我看只有壞事!」珠兒哭喪著臉。「都怪妳啦,要不是妳拚命散財,我們也不會落到如此凄慘的地步。」
「不要什麼都怪我好不好,妳也要負一部份責任。」
「我要負什麼責任?」珠兒傻傻地問。
「我爹要妳看緊我的荷包,妳沒做到。」她理直氣壯地說道。
珠兒聽了,氣得說不出話來,「妳,妳——」
她拉住珠兒的手,「好了,珠兒,我的好妹妹,不要再生氣了,也不要再怪我了,我現在餓得頭都暈了,妳快去討飯給我吃啦!反正妳以前也做過。」
「唉,也許我是討飯的命,才會十年後又『重操舊業』。」
「妳又不是妓女,什麼重操舊業!」查嬙忽見眼前相國府的門旁,豎著好長一根白漆木板,木板上寫了幾個黑色大字,還閃著亮光,可見墨跡還是新的。
「咦,那上面寫什麼?」
她好奇地走近一看,瞧見上邊寫著——相國府急徵丫鬟數名,供吃供住,薪俸優。
「珠兒,妳不必討飯了。」查嬙神態愉悅地說,「妳看吧,我說天無絕人之路,這回妳去相國府做丫鬟,有的吃又有住的地方,還有錢拿。」
「走,小姐,我們現在就去相國府應徵。」
「我不去。」
「為什麼?」珠兒一愣。
「理由很簡單,我先問妳,妳通常叫我什麼?」
「小姐啊。」珠兒眨了下眼。
「這就對了,我是小姐,妳是丫鬟,人家徵的是丫鬟,我這做小姐的去成何體統?何況我從小沒吃過一點苦,做不來丫鬟的。」
「都什麼田地了,小姐還以為自己是金枝玉葉啊!」珠兒兩眼直瞪著她。
「妳看我這氣質,做丫鬟也不像,只能做小姐。」查嬙盈盈走了兩步。
「是喔,妳命好,我會替妳留意哪個富貴人家缺小姐的。」珠兒酸溜溜地說。天下事雖無奇不有,但她還沒聽過誰家徵小姐的。
「別抱怨了,還不快去問問,要是去晚了人數夠了,妳就得做叫化子了。」查嬙嘻嘻笑道。
「好吧,小姐妳在門外等我,不要亂跑喔。」
「珠兒,無論如何,妳都要成功當上婢女。然後記得跟管事說妳母親急需錢看病,先支一個月的薪俸。」她蘭花指一點,「我會在那家客棧吃麵,妳千萬要來付帳喔,不然我會被亂棒打死的。」
錢還沒賺到,就先花起來了,難怪蘇州人給小姐取了個不雅的外號——敗家女。
「妳安心吃麵吧,我會來付帳的。」珠兒轉身走進相國府。
查嬙走進客棧,叫了碗麵,便聽到旁邊的兩位客人正高談闊論。
「最近京裡發生兩件大事都跟一個人有關,你聽說了嗎?」
「你所說的人就是聶將軍,對不對?」
他!查嬙心裡一震。
「對,這人真是不了起,聽說皇上已任命他為提督了。」
「你知道的還沒我詳盡,皇上除諭加他提督各鎮援兵銜、總領遼東主客兵之外,還賜了蟒玉和尚方寶劍!」
哇!他好棒喔。查嬙敬佩不已。
「目前外寇猖獗,屢次進犯中原,還好有他這種智勇兼備的大將鎮守關門,這真是社稷之福,百姓之福啊。」
「以前聽人家說他年少有為,真有本事,昨日一見,方知此人確是英卓不凡,真正的大將材料,皇上聖明,看得準呀!」
沒錯,沒錯,她早就看出他大有可為。
「你見過他?」
「是啊,昨天他來相國府拜見老丈人,我剛好當差。」
老丈人!他不是說他尚未娶妻,怎麼突然冒出個老丈人來?
「這位小哥,聶將軍不是尚未娶妻,怎麼你說相國是聶將軍的老丈人?」
「你剛來京城對吧?」
「是的,中午才到。」
「難怪你不知道,聶將軍昨日才來相國府行聘,抬禮物的力伕,加上鼓樂隨從,一共六百多人,浩浩蕩蕩延伸了兩條街,京城裡傾巷觀看,比迎神賽會還好看。」
接著那兩位客人談起聘禮——十萬兩銀子,淨是耀眼生花,五十兩一個,剛出爐的「官寶」;彩帛每盤四端,兩頭綴上簪環小件,五百盤;古玩一共一百盤,每盤五件,都配上蜀錦盒子紅木架。
「相國千金真是好福氣——」查嬙這樣說時,心裡微微泛起一陣酸痛,聲音漸漸低啞了。秦伯父退婚,她並不感到難過,走出秦府時,還覺得腳步特別輕快,心裡隱隱察覺到一種歡喜的念頭。
然而她太天真了,她沒有婚約,恢復自由之身,不見得就和聶華霨有緣。
「相國千金既聰明又美麗,他們的親事可真是天上少有,地下無雙,而且還是皇上親自主婚哩……」
這人眼睛瞎了,沒看見她臉色已經這麼難看了,竟然還往她的傷口抹鹽……
查嬙霍地站起,險些將飯桌掀翻,她飛也似的朝人群裡跑,她確信看見了聶華霨。
店小二扔下碗筷,手忙腳亂地追趕查嬙。「欸,你還沒付帳——」
眼見聶華霨就要消失在人流裡,查嬙急得喊起來,「聶將軍!」
聶華霨回頭,「查公子!」後邊還跟著一個店小二。
「不好意思,能不能幫我付麵錢?我的書僮會還給你的。」她氣喘吁吁地說。
「小錢,說還,太見外了。」他從腰裡摸出些碎銀給店小。
「我們還真是有緣,不如就到客棧裡聊聊。」查嬙面露微笑。
「好啊。」
***
「查公子的事情辦好了?」聶華霨問道。
「嗯。」查嬙望著聶華霨,若有所思,「人生有三樂,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為其二。而武榜題名的喜悅,聶將軍早已經體驗了,這洞房花燭夜又行之在即,恭喜你就要成親,做新郎倌了……」
「那時查公子若還在京城,一定要來喝杯喜酒。」
「一定,一定,聽說新娘子乃相國之女,才貌雙全,我真欣羨聶將軍,做了東床快婿,從此官途平步青雲。」娶她的話,就沒這麼好了,少不了要跟于太師惡鬥一番。
「我不是那種攀權附貴的人!」
「我沒有那個意思,將軍屢建奇功,深受皇上器重,哪還需要馬相國提拔。」她覺得自己的腿形變成狗的腿了。
「人人都說我好福氣,可是我卻始終高興不起來。」
他眼中全是痛苦之意,查嬙不覺詫異起來,「你不高興什麼?」
「明明是我娶親,卻不能由我作主,硬被趕鴨子上架,你說我高興得起來嗎?」聶華霨忿忿地說,「我根本不想娶相國之女。」
「你又沒見過新娘子,怎麼就這樣一肚子不情願呢?也許等你見著新娘,反倒會喜歡的跳了起來。」
「我不會喜歡她,絕不會喜歡。」
「這倒怪了,莫非你有喜歡的姑娘了?」
「的確是有這麼一個姑娘。」
查嬙疑惑問著,然而聽到他的答案,禁不住心裡一陣隱隱作痛。原來他心有所屬了——
「她是誰?」
聶華霨不語,怔怔地望著查嬙。以前沒注意到,現在才發現查嬙和美女的五官頗為神似,也難怪,他們是兄妹嘛。
「我知道我不該探問,但我很好奇,到底是哪家姑娘迷住了我們英勇神武的聶將軍?」
聶華霨轉過頭,低聲吟道,「其相無雙,其美無極。毛嬙鄣袂,不足程式,西施掩面,比之無色。」
他所吟的乃是宋玉「神女賦」中的一段,大意是:她的美貌世上無雙,已至極處,縱然是天下最有名的美女西施見了,也是自形慚穢,羞得掩面而去。
「將軍形容的,分明是天上的仙女,人間哪見得到呢?」
「她不僅美,難得的是她心地仁慈,有一副好心腸。」他忽然轉回頭,「查兄,我倒想請教你一件事。」
「你問。」
「如果有人到府上求親,想娶你妹妹做小妾,令尊會答應嗎?」
「我爹會拿掃帚把求親者趕出去。」這登門求親者要是他的話,則另當別論,就算爹不答應她做小,她也要隨他走。
聶華霨徹底失望了。他早料到好人家的小姐怎麼可能給人做小,又不是妓女。
「你還沒告訴我那姑娘到底是誰?」她想看他死心塌地愛的女人是何模樣。
「你為什麼那麼想知道她,難不成你想追她?」
「你別誤會,我並沒那個意思,只是聽你形容得那麼美,禁不住想看一眼。唉,說起來,我們是同病相憐,我心裡也有個人,可是那人和你一樣,快成親了。」
「哦!」他喟嘆道,「媒妁之言真是害人不淺,老是拆散鴛鴦。」
她和他還構不上鴛鴦的邊咧。「其實是我自己痴心妄想,就算他沒有婚配,我也高攀不上。」她囁嚅說道。
「查公子謙虛了,你一表人才,哪有姑娘不傾心。」他建議著,「查公子不像我,由皇上賜婚,無法抗旨。否則,若我真愛那姑娘,就帶著她私奔。」
她正要說話,忽聽得身後驚訝地喊道:「這不是聶將軍嗎?」
查嬙轉身一看,一名身穿官服的官員向聶華霨拱手道,「敝宅就在前面不遠,屈駕至府奉茶小敘如何?」
「查公子一起來?」聶華霨邀她同往。
「不了,我跟家僮約在這裡,若是走開,怕他找不到。」
「那聶某告辭了。」語畢,便轉身離去。
「該死心了。」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查嬙對自己說。
他要娶相國之女,心中又有另一個女人,她是寡婦死了兒子,沒望了。
***
相國府廚房內,珠兒把堆成小山的碗盤洗淨、擦乾後,取下牆上的劍,走出廚房。
這些日子,她每天早早做完廚房的活兒,溜到花園假山旁練習劍法。
沒想到洗碗比練劍還累,珠兒捶揉著肩膀。
在查府,她雖是丫鬟,但從來沒做過粗活,就只是陪小姐讀書、玩耍,所以查府其他丫鬟戲稱她是二小姐。
她心專意凝,一面默思劍譜,一面縱橫舞劍,閃著熠熠寒光。
漸有腳步聲走近,珠兒聞聲,把劍收住,趕快躲到一棵梧桐樹後,繼而聽見一男聲道:「怎麼這麼晚才來?」
接著是一女子緊張的聲音,「小聲點,我跟你說府裡發生大事了。」
「什麼大事?」
「我家小姐跟隔壁禮部尚書的大公子秦驄私奔了!」
珠兒一聽大驚。相國小姐不是後天要和小姐崇拜的聶將軍完婚嗎?
「今晚不要嘛……府裡亂成一團了。」
這一男一女終於叭答叭答地走了。
珠兒這才從樹後走出來,一出來便聽見不遠處響起雜沓的腳步聲,且有閃閃火光接近,珠兒自知來不及閃躲,便把劍丟在樹叢裡。
很快地,她被家丁發現。「鬼鬼祟祟的,妳在這裡做什麼麼?」
「我只是在散步……」
「妳去跟相國大人說吧。」
她被家丁押到大堂。大堂上,家丁執了鞭正抽打著一名伏在地上的婢女。
馬相國坐在堂前,大聲喝斥:「叫妳看好小姐,妳卻讓她跑了,給我狠狠地打。」
鞭子如雨點般地落在那嬌小的身子上。「奴婢該死……」
「你就是把她打死也於事無補,還是趕緊想辦法吧。」相國夫人抽泣道。
「哼!都是妳教出來的好女兒!無媒苟合,丟人現眼!雯兒這一走,我丟官事小,就怕被砍頭,滿門抄斬吶!」
天啊!她怎麼那麼倒媚。才進府沒幾天,就遇上滿門抄斬……珠兒心中劇震。
「我早跟你說雯兒喜歡秦驄,你卻硬逼她嫁給聶華霨,現在出事了,怪誰?」
「真不知道雯兒是怎麼想的!秦驄哪裡比得上聶華霨?」
「秦驄是比不上聶華霨,但雯兒和他青梅竹馬,早就非卿不嫁了。」
「現在說這些又有何用,後天聶將軍就要上門迎親了,我拿什麼給人?」
「除了這宅院的人,沒人見過雯兒,我看找個人來代吧。」相國夫人道。
「這倒不失為好辦法,但找誰呢?這可不是隨隨便便找個丫鬟就能瞞騙得過去,找來的人必須有貴家小姐、大家閨秀的氣質。」
馬相國在堂上一邊焦躁不安地來回走著,一邊苦苦思索。最後,他踱到珠兒面前站住,把珠兒從上到下細細看了一遍。這小丫鬟,一張不施粉的素臉!一身素服,卻顯得眉清目秀,清麗過人。
「就是妳!後天妳代小姐出嫁。」
「我!」珠兒猛地搖頭,「我只是個供人使喚的婢女,哪有貴家小姐的氣質。」
「我會找人調教、調教妳。」
「才兩天,我不可能像貴家小姐,兩年還差不多,而且瞞得了一時,也瞞不了一輩子,要是我家小姐就沒這問題了。」珠兒想到查嬙。
這幾天小姐為了聶將軍即將成婚的事而悶悶不樂,連房門都懶得出。
小姐要是知道自己將嫁給聶將軍,肯定會高興的涕泗縱橫。
「妳家小姐比妳美嗎?」
「跟她一比,我成了狗屎牛糞。」
「真的!妳家小姐在哪?」馬相國大喜。
「她住客棧,我這就去請她來。」
「我派轎子去接妳家小姐過來。」馬相國說,並傳誡家人不準將假小姐代嫁的事聲張出去,否則格殺勿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