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歌聲已杳,聽那餘韻,似發自這幽谷之中。
吳剛在谷口剎住身形,打量這幽谷的形勢,穀道深邃,谷壁陡峭,宛若一座巨峰,被造物者的神斧,一劈為二,兩壁相距不足五丈,半峰以上,斜伸的虯松雜木相接成幕,藤蘿牽纏倒掛,穀道中常年不見陽光,濕漉陰暗,鬼氣懾人。
谷中究竟是何許人物呢?
為什麼要唱出“魔湖歌聲”?
歌聲,加上丐幫弟子之死,與其中那名丐幫弟子臨死吐露的幾個字,顯見內情頗不簡單,這使吳剛提高了警覺。
他考慮了片刻,終於舉步朝谷中趨進。
谷底全是岩石,佈滿了蒼苔,居中,卻有一線明顯的路影,看來經常有人進出。
陰風陣陣,觸體生寒。
穀道雖幽暗,但吳剛仗著精湛的內功,視力毫不受阻。
前行約莫半裡左右,眼前突然呈現一座石牌坊,吳剛心中一動,止住腳步,抬頭望去,只見這牌坊是由岩石粗鑿而成,業已被苔蘚侵蝕了大半,居中四個大字橫書遍額,字跡仍依稀可辨,赫然是:
“七靈仙境”四個字。
“七靈……七靈……”吳剛口裡喃喃地叨唸著,這名稱好熟悉,他陡地想起了“七靈教”
莫非這“七靈仙境”便是十多年前“七靈教”的發祥地?
十多年前,“七靈教”在現今的“武盟”所在地——隆中山臥龍谷——開山立派,荼毒武林,惹起了武林公憤,由“武聖吳永泰”為首,率各門派高手趕至臥龍谷,征伐該教。
到了地頭,事情大出意料之外,“七靈教”已被自稱“南荒奇人”的蒙面客率手下挑滅,於是,“南荒奇人”被推為武林盟主。
“七靈教”崛起突兀,消失得也突兀,至今仍無人知道它的來龍去脈。
“七靈教”所留給中原武林的不滅印象,是奇詭的武功,與殘酷的手段。
如果這“七靈仙境”,真是當年“七靈教”的發源地,仍不失為一件過時的名勝。
殺丐幫弟子,仿“魔湖歌聲”,難道該教餘孽未盡,死灰復燃?
如果,那歌聲是出於“魔湖公主”本人之門,那她便是“七靈教”餘孽了!
心念及此,他連打了兩個冷顫,當年,大哥與“魔湖公工”的結合,似是一個謎,連蔡管家都不明究裡,從沒提過詳情,顯見這當中大有文章。
如果,大嫂真是“七靈教”餘孽,大哥與她結合,為了“七靈教”被撲滅之仇,於是大哥瘋狂地殺人……
這太可能了,這推論極合邏輯,這不是大哥當年平空濫造殺劫的註腳麼?
吳剛全身冒出了冷汗。
這可怕的謎底,可能在今天揭穿。
他勉強定了定心神,一腳踏上牌坊的石檻,目光掃處,猛可裡收足,後退三步,旁邊,還有一塊石碑,上刻四個驚心怵目的大字“擅入者死!”
他下意識地笑了笑,這笑,含蘊了無窮的殺機。
他想起“魔湖”,想起關於“魔湖”的種種傳說,很多探“魔湖”的人?事後都失蹤了,他親眼看到一名“金劍手”在探湖心小島之後,片言不吐,倉惶逃走,這中間,又是一個恐怖的謎。
狡兔三窟,這“七靈仙府”、“魔湖”、“臥龍谷”,可能便是“七靈教”的三窟,一窟已破,兩窟仍存。
他咬了咬牙,手中劍握得更緊,一彈身,朝牌坊內縱去。
牌坊之內,景況迥異,不復外間的幽暗陰森,谷勢開朗,青天白雲,偏西的陽光,照得谷內一片清麗,有一種溫暖如春的感覺。
行不多遠,只見花樹相間,姹紫嫣紅,繁花似錦,花間石為徑,曲折通幽。
誰想到,一坊之隔,儼如兩個天地。
“七靈仙境”,這仙境兩個字,似非過甚其詞。
那些花,爭奇鬥妍,儘是異種,吳剛一株也喚不出名稱。
香風過處,如飲醪醇,令人沉醉。
吳剛行至花樹之間,深深地吸了口氣。
突地——
一個麗人的影子,從花蔭間裊裊而來,吳剛一看,不由呆住了。
只見那女子云髻高堆,眉目如畫。肩荷花鋤,手挽花籃,一身織錦宮妝,看年紀,在二十五六之間,綺年玉貌,明豔照人。
漸行漸近。 吳剛正了正心神,迎上前去……
兩人在花徑間相隔丈許站住。
那女子展顏一笑,明眸皓齒,動人極了。
吳剛心中微感一蕩,趕緊收斂心神,正待開口,那女子即已發了話:“相公何來?”
吳剛冷漠道:“當然不會是遊山玩水,探幽覓勝!”
女的笑態一斂,顰眉道:“奴家請問相公何至此?”
吳剛有些困惑了,對方面上絲毫看不出邪惡之態,但外面明明擺著“擅入者死”的石碑,對方是明知故問麼?江湖鬼域,防不勝防,警惕之念未消,當下冷漠依然地道:“被歌聲召來!”
女的面孔微偏,作出不解之狀,道:“歌聲!什麼歌聲?”
“姑娘明知故問麼?”
“這就奇了……”
“歌聲明明發自谷中。”
“什麼樣的歌聲?”
“魔湖歌聲!”
“哦!”女的忽然笑不可仰,久久才道:“是了,是奴家那大丫頭不知從何處學來了一首淒怨的歌詞,不時模仿著唱,必是如此,沒錯了!”
吳剛心下一沉,莫非自己揣測的全錯了,但,那些丐門弟子之死,石坊,石碑,這些總非巧合,也更非無因……
心念之中,冷冷一笑道:“區區並非可欺之輩!”
女的粉腮一沉,道:“噫!你無端闖入禁地,還如此狂傲無禮……”
吳剛捉住話頭,道:“這是禁地麼?”
“難道你沒見那碑示?”
“見到了!”
“那還用多問!”
“此地是‘七靈仙境’?”
“多餘!”
“請問‘七靈’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