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 江郗城的心聲
「傾顏,並非……我不肯信你,我只是……不相信我自己。我害怕,真的害怕!」江郗城輕輕執起她的手,薄唇輕觸她的指尖,溫柔地輕吻,表情是那樣的虔誠。
「顏顏,你可知道我的無奈?可知道我的害怕?」他摩挲著她的指尖,「這四年來,我何嘗好過?你相信嗎?我比你過得更痛苦。如果說,你帶著我們的孩子,生活得極為艱辛,那麼我……就是在每天的度日如年中懲罰自己的靈魂。這一千五百多個日夜,對我來說,每時每刻都是煎熬,你能明白,我失去你的痛苦嗎?那真的比殺了我還難受!」他沉吟了一下,仿佛在思索著什麼,好一會兒才又道:「這些年來,我每天都在期待著與你的重逢,但同時,我害怕與你的再度重逢。我不敢去打聽有關你的消息,我怕我一個忍不住,就會去找你,那樣的話,我不是愛你,而是害你!越到後來,我越是害怕,當我有能力保護你的時候,我就更加害怕了!因為……我怕你已經有了屬於自己的生活,身邊多了一個照顧你的人,更怕你們琴瑟和鳴,彼此相愛!原諒我的自私,我沒辦法看著你幸福,而笑著為你祝福,我做不到,此生,永遠也做不到!」
「所以,我不能忍受,看著你和別的男人在一起!不管那個人是安子皓還是顧柏寧,都不可以,你懂嗎?」江郗城幾乎是咬著牙,可聲音卻是那樣的無奈,「顏顏,我會嫉妒,發瘋的嫉妒!你能理解嗎?我不是想跟你發脾氣,我只是……無法失去你!顏顏,你明白嗎?」
江郗城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絲哽咽,更有太多的無奈,那麼多複雜的情緒交織著,聽起來,讓人份外不忍。
漸漸的,他的聲音低了下了,好一會兒也沒有再說什麼,卻是固執地將傾顏的手放在唇邊,不捨得放開。
不知道是不是太累的緣故,他就那麼閉上眼睛,靠在床邊,沒多一會兒,就傳出均勻的呼吸聲,他睡著了。
下一秒,床上的傾顏倏地睜開了眼睛,她其實並沒有睡著,江郗城的話,從頭至尾,她都聽得清清楚楚,完完整整。
她睜開眼睛的時候,恰好,可以看到他近在咫尺的臉,他濃眉緊蹙,薄唇緊抿,好似有萬千的愁緒,看著讓人心生不忍。之前,他的那些話,一字不落地聽到傾顏的耳朵裡,好似一把小刀,在一下一下割著她。她從來不知道,原來……在他的心裡,竟然藏了這麼多的心思。自重逢以來,她一直在懷疑,四年前的事情,他是不是有苦衷,當時,畢竟他提出離婚是那麼的蹊蹺,讓她難受接受的同時,更是非常的不能理解,為什麼,前一天還是濃情蜜意,之後就會告訴她愛上了別人,以她對他的瞭解,他不是那樣見異思遷的人,但他的絕決讓她無從去深究,尤其是,他甚至讓她打掉孩子,這對她來說,根本就是致命的傷痛,她不得不相信,他是鐵了心要拋棄她和孩子了。
但剛剛聽了他的話,原來……他是真的萬般無奈,這些年,這一千五百多個日夜,身受折磨和痛苦的又豈止是她一個人,原來……在某個地方,他所經受的,絲毫不比她要少,甚至有過之而不無及。
傾顏就那麼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纖細的指尖微顫著伸出,想要去撫平他緊鎖的眉頭,可手將要觸上的前一秒,卻僵在空中,怎麼也落不下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是不想吵醒他,還是不想讓他知道,她已然清楚他的心事,亦或是不忍打擾他的夢境,總之,她的手就那樣緩緩收了回來,她保持著一種姿勢凝視著他,直到很久很久。
後來……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傾顏也不知道,只是覺得半夢半醒之間,似乎有人在給她蓋被子,之後還緊握著她的手,那大掌是那樣的寬厚、溫暖,直讓她倍感安心,以至於越發的困倦,本想睜開眼睛看一看,卻終究是熬不住,睡沉了過去。
待她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放亮,陽光從厚厚的窗簾縫隙映射進來,就像在空氣中灑了一道金紗。半開的窗戶外,一陣陣鳥鳴傳來,甚是清脆,清新的晨風吹起紗簾,空氣清新的讓傾顏不由地深吸了幾下。
床邊,江郗城早已沒有了影子,她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又什麼時候離開的,總之,此時此刻,房間裡靜悄悄的,完全不見他的蹤影,這倒是讓她下意識地鬆了口氣。
傾顏掀開被子,下床,走進浴室洗漱了一下,剛換好衣服,外面就響起敲門聲……
「篤篤……」
不等傾顏應聲,房門便從外面打開,伴隨著一個稚嫩的聲音,「媽媽……」言言的小身影閃了進來。
「言言……」傾顏一喜,立刻飛奔過去,本來,這兩天,她就想他想的緊,結果昨晚回來,又是那種情況,她壓根沒有去親近孩子,後來,小傢伙睡了,她又被江郗城帶到了房間,一晚上,也就這麼過了。
她剛剛還想著,等一下出了房間,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言言,沒想到,小傢伙自己卻先跑過來了。
「媽媽,是我把你吵醒了嗎?」小傢伙打量著傾顏,順利地表達著自己的意思。
「沒有啊,怎麼會?」傾顏比了比身上,「你看,媽媽都洗漱好了,也換好了衣服。言言呢?睡飽了嗎?怎麼一大早就跑過來了呢?是不是想媽媽了?」
「嗯,言言好想媽媽!」小傢伙抱住傾顏,「媽媽……以後,不要再留言言一個人和叔叔在一起了好不好?」
他低低的委屈聲讓傾顏一怔,迅速低下頭,看向小傢伙,只見他撅著小嘴,看著讓她心疼。
「……」傾顏心裡不禁一緊,「怎麼了,寶貝,是不是……叔叔不喜歡你?還是……你不夠聽話,所以……」
「不是的!」言言搖頭,「叔叔很好,他很喜歡我,這兩天,他什麼都沒做,一直在陪著我!晚上還擔心我會害怕,陪著我一起睡。可是……媽媽,叔叔好像很著急,我睡著了,他卻一個人在露臺上抽煙,好像……一夜都沒有睡。」
「……」傾顏愣住,「你……你怎麼知道他沒有睡?在露臺上抽煙?」
「我……起來上廁所,看到的!」言言認真地問答。
「……」傾顏動了動嘴唇,卻不知道能說什麼,卻聽到小傢伙又說道:「媽咪,叔叔他……很擔心媽媽,言言也很擔心,所以……媽媽不要再把我和叔叔扔在家裡了!好嗎?」
「……」此時,傾顏不得不說,她的心情是震撼的,尤其是經過了昨晚,她聽了江郗城說了那些話,這讓傾顏的心情說不出的複雜。
原來,就是言言都明白他內心的隱藏的真實情感,也許……是她被四年前他的絕決蒙蔽了雙眼,也許……是他在她面前偽裝的太好,以至於讓她對他誤會太深,若不是昨晚那些話,她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吧!
「媽媽,你在聽我說嗎?」言言看她不言語,小聲地問。
「呃……噢,我知道了,媽媽聽到了!」傾顏微微一笑,摸著他的小腦袋,「媽媽答應你,以後……一定不會了!即使有事要辦,也會通知言言的,不會讓言言擔心。」
「還有叔叔!」言言眨巴著大眼睛,「媽媽,叔叔最擔心你了!你以後……不要讓叔叔擔心,我看得出,叔叔真的很關心你!」
言言一連串順暢的表達讓傾顏驚訝之餘更加驚喜,她抱著他,在他的小臉上親了親,「寶貝,你這麼棒,能說得這麼好!」
當然,傾顏也知道,這其實是言言在自己面前,換了陌生人,依然還是會嘴巴緊閉,什麼都不說的。
「嗯,是叔叔說……愛媽媽,就要……說出來!叔叔說……言言是男子漢,所以……要勇敢,不能害怕!只有這樣……才能保護媽媽,這是言言以後的任務。」
聽著他的話,傾顏一陣陣的感動,她不得不承認,前一晚江郗城所說的話,對於一個男孩子來說,他的成長過程少不了父親的參與,也許……之前,他還在繈褓中的時候,他不能沒有母親,而隨著他年齡的長大,他的生活中不能沒有父親,父親在以後對他性格上的影響,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這是她這個母親所不能替代的。
「媽媽……你怎麼不說話?」小傢伙眨著大眼睛,一臉的好奇。
「呃……」傾顏回過神,看著言言,微微一笑,「好了,媽媽知道了,下不為例好不好?」她摸了摸言言的小臉,想了想問道:「言言,你喜歡叔叔嗎?」
「嗯!」言言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點頭,「當然喜歡!」
「呃……為什麼會喜歡?」傾顏再度開口,「媽媽記得……你一向不喜歡陌生人的,就算是如冰阿姨,你對她,也不會這麼親近啊!為什麼獨獨對這位叔叔就……」
「因為……」言言歪著小腦袋,似是在思考,「因為……叔叔會教言言好多東西,這些……言言以前都不知道,叔叔還能頂高高,把言言頂得好高,可以看得好遠;還有……叔叔是大男子漢,言言是小男子漢,叔叔說,總有一天,言言也會長成大男子漢!我們都是男子漢,所以……言言很喜歡他啊!」
「可是……安子皓叔叔也是男子漢啊!為什麼……媽媽沒覺得,你有多喜歡安叔叔呢?而且……你認識安叔叔要更早一些啊,不是嗎?」傾顏引導地問著。
「呃……」言言撓了撓頭,一副有些為難的樣子,半晌才說道:「不是不喜歡……安叔叔,可是……安叔叔是給我治病的醫生,不是……爸爸……」小傢伙故意停頓了好一會兒,才喃喃開口,說出那兩個字,卻是說完的同時,立刻低下頭,生怕傾顏不高興。
看著他一副仿佛做錯事的模樣,傾顏心裡一軟,她把孩子摟進懷裡,柔聲道:「沒關係的,媽媽不會說你的!告訴媽媽,喜歡他,是因為他是……爸爸嗎?」
「……」小傢伙頓了一下,才緩緩點頭,「是爸爸!不過……他真的很好,我就是喜歡!」言言說著抬起頭,「媽媽,我……可以喜歡他嗎?」
「……」傾顏心裡一陣微疼,眼角微微濕潤,卻努力綻露出一絲笑容,「當然,傻孩子!你當然可以喜歡他!這個……不需要徵求媽媽的意見!」
「真的嗎?」言言似乎很開心,「媽媽……不會生氣?」
「當然,怎麼會生氣呢?」傾顏寵溺地點了點他的鼻尖,「言言喜歡誰,儘管去喜歡!媽媽希望……言言越來越勇敢,像叔叔說的那樣,做一個真正的男子漢,不僅是在家裡跟媽媽這麼說話,也會更多的去外面接觸陌生人。待有一天,你能夠跟所有人都正常的交流,你就變成一個很棒的男子漢了!」
「真的嗎?媽媽!」
「是的!是真的!」傾顏鼓勵道。
「叔叔也這麼說,媽媽也這麼說,那……就一定是真的了!」言言顯得很興奮,很開心。
「……」傾顏看著他,眼中流露的都是疼愛之意,好一會兒才笑道:「叔叔呢?你剛剛……有見到他嗎?」
「叔叔在花園裡跑步,我剛剛看到了!」言言回道。
「噢……那……我們下樓去找他吧!」傾顏牽起他的小手。
「媽媽……」言言拉了她一下,仰著小腦袋,狡黠的大眼睛漆黑如晶,想了想,才問道:「我……什麼時候才可以叫爸爸?」
傾顏愣了一下,她似乎沒有想到,言言會問這個問題,一時之間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只看著他有些發呆。
「媽媽……是不是言言……說錯了?」言言撅著小嘴,又低下頭,「對不起,言言……錯了!」
「呃……」傾顏回過神,立刻解釋道:「不,沒有的!」她半蹲下,與言言保持平視,「乖孩子,媽媽不是那個意思,這件事……媽媽還沒有想好,我希望……你能夠給媽媽一些時間。不錯,他的確是你爸爸,可是……有一些事情,是小孩子不懂的,媽媽想弄清楚一點,你不要急好不好?」
傾顏說的這些話,孩子自然是不會懂,在他的世界裡,只有父親和母親,從自己沒父親到有父親,對於言言來說,這已經是一個讓他開心的不得了的事,至於傾顏為什麼不讓他馬上認爸爸,他是怎麼都弄不明白的。
但好在,他一向是個聽話的好孩子,既然媽媽說了,他自然不會違背,總是會乖乖地點頭,這一次……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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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倆一起下樓。
剛轉過樓梯的轉角,江郗城便一身淺色的運動裝從大門走進來,正用一條毛巾擦拭著額頭的汗水,碎碎的頭髮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濕亮,整個人看起來更顯陽剛之美。
「叔叔……」不等傾顏反應,言言已經掙脫了她的手,沿著樓梯臺階向江郗城跑去,一邊跑一邊歡快地喊著。
迎面跑來一團小肉球,江郗城幾個箭步上前,走到樓梯口,長臂一伸,大手一把接住言言,直接抱起,托得高高……
「寶貝……」江郗城寵溺地呼喚著……
「咯咯嘻嘻……」頓時,言言的笑聲散開來,歡快純潔的,似乎可以感染所有人的心。
「叔叔,你跑步回來了嗎?」言言很自然地摟住江郗城的脖子問道。
「沒錯!明天……叔叔帶你一起跑怎麼樣?」江郗城在他細嫩的小臉上輕輕親了親,笑著說道。
「好耶……跟叔叔一起跑步……」小傢伙興奮地叫著,小手也不停地拍著。
傾顏站在樓梯上,就那麼看著,看著這一大一小,歡快地互動著,她從來不知道,言言會有這麼愛笑的一面,她不知道,這兩天一夜裡,江郗城都對言言做了什麼,總之,這麼短短的時間裡,帶來的變化,真的讓她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