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弓展橫走數步,又來到那缺耳漢子面前,淡淡一笑道:“大家都有兩隻耳朵,為什麼你老兄只有一隻?如果兄台這只耳朵當初是被別人利刀割掉的,兄台為什麼還對人的刀有否開口如此關心?”
缺耳漢子年歲較長,膽量也較壯,聞言面孔一紅,雙眉倒豎,兩眼圓睜,胸肌也突然高高隆起。
“你想找老子麻煩?”
“我很少找別人的麻煩。”弓展微笑如故:“今天咱們究竟是誰找誰的麻煩,彼此心裡應該有數。”
他又笑了一下,緩緩道:“不才雖然不願沾惹麻煩,但如果一旦麻煩臨頭,也絕不會藉口規避。”
缺耳漢子的兵刃,是一對套腕狼牙輪。
這對狼牙輪本來懸吊在他的腰帶上,如今已套上他的兩隻手腕。
這種狼牙輪齒利如刀尖,構造特別,有環套腕,有柄可握,齒輪向前延伸,不啻一雙手臂憑空增長了一尺多。
當這位武師套上狼牙輪時,弓展如果先發制人,他原可加以阻止。
但弓展只當沒有看到。
缺耳漢子套上狼牙輪,心情大為的穩定,語氣也更強硬。
“你想怎麼樣?”他問,兩臂運勁,嘩卜作響,如爆開花豆。
“你是不是想看看我的刀?”
“沒開口的刀,有啥好看的?”
弓展一笑,正待探手拔刀,一條軟鞭,已如怪蟒般,呼的一聲,纏上弓展的脖子!
眾武師彩聲雷動。
“好鞭法!”
“要得!”
“過癮!”
“這下就看陸師父的了!”
“陸師父,給這小子一點教訓!”
“對!”
“對!”
“陸師父賣點勁……”
陸師父名陸大順,是個大麻子,他在顏府七名武師中,並不是個風頭人物。
如今機緣湊巧,被他抽冷子一鞭纏住弓展的脖子,再經大家這麼一吆喝,一種揚眉吐氣的英雄感,頓時使他興奮得每個麻坑兒都泛起了紫醬色的油光。
賣勁?那還用說!
就是拼掉這條老命,他也不會放棄這個千載難逢的露臉機會。
弓展粹不及防,喉頭一窒,居然被那位麻子武師陸大順的軟鞭拖得離地面起。
眾武師又是一陣歡呼。
麻武師陸大順更是得意非凡,他探出左腳,沉腰、扎馬、上身後仰、雙臂使力,想將弓展浮起來,來個大蓬轉,以博取更多的彩聲。
只可惜他雖使盡了渾身解數,但對弓展這樣一名對手來說,他的動作還是太慢了。
當他架勢拉開,正待吸氣發勁之際,他忽然有了個很不妙的發現。
他忽然發現他的軟鞭鞭梢,如今已不是纏在弓展的脖子上,而是纏在弓展的右手腕上!
陸大順大吃一驚。這小子是什麼時候解開鞭梢,勾上手腕的?
但他只有為自己提出問題的時間,而沒有為自己解答問題的時間。
因為他的身軀已經浮起。
然後,他就在空中如轉蓬似的,翩翩飛舞起來。
這正是他想施諸弓展,以供同僚取樂的一招,沒想到結果反變成自己現身說法。
這時候,這位麻武師握的是鞭柄,鞭柄上並無扣環,他只須五指一鬆,人鞭便可分離。
可是,他沒有這份勇氣。
四周的迴廊,全是大理石鋪設的,他沒練過鐵頭功,輕功也不高明,除非敵人一定要他好看,他自己可下不了這份狠心。
弓展轉了七八圈,適可而止,終於歇手。
麻武師爬在地上,目眩耳鳴,喘息不已。
另外幾名武師不再喧嘩叫囂了,他們已看出這個年輕人顯然並不如他們想像中的好欺侮。
弓展向院外走去。
六名武師自動打中央裂開行列,任其通過。
弓展經過那名缺耳武師身邊時,突自腰際拔刀在手,以刀鋒飛快的在缺耳師眼前晃了一下,笑道:“夥計,你看這把刀有沒有開過口子?”
缺耳武師臉色一變,向後疾退。
他的狼牙雙輪居然沒有出手。
弓展點點頭,笑道:“這就對了,一個人要想在江湖上混得久一點,最好記取六字真言:多吃飯,少說話!”
缺耳武師生性暴戾,經這一訓,無名火不由得又冒了起來。
他大跨一步,厲喝道:“你小子有種就——”
但是,弓展不理他,一路走出院門,頭也沒回一下。
缺耳武師怒氣難消,還想追趕出去。
管帶廬武師冷冷道:“算了,老陳,咱們耍不贏這小子的。何況他是公子的客人,事情鬧得太大了,大家都不好看!”
這位管帶說至此處,遊目所及,忽然怔住。
缺耳武師惑然道:“廬頭兒,怎麼啦?”
廬管帶指指他的右肩道:“你這肩上,是那兒來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