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二顆狗頭

　　五天之後， 章子墨從城郊的劇組回到了城裡。明天劇組要轉場去另一個城市， 今天全劇組放假，可以回家休息一天。

　　但他沒有回家，一是因為這段時間宋初還在糾纏，他知道宋初不會那麼輕易放棄， 可能還住在他家裡， 他不想回去。

　　當然， 更重要的是， 他只有這麼一天的時間不忙，他想見見洛元青，於是， 他就那麼不知不覺地到了洛元青的公寓。

　　但上次被洛元青走揍了又被保安給請出去以後，章子墨已經上了社區的黑名單，這次他一來就被保安給認出來了， 連社區門都沒有讓他進。

　　章子墨不想再次丟人，沒有硬闖，可他還是還是不願意走，將車停在路邊， 沒完沒了地抽煙，遠遠地看著洛元青家那棟樓。離洛元青近一點， 他心裡的安慰就多一點， 但相應的，他的惶恐也會多一點。

　　他忍不住一次次地想，那天晚上， 時辰是不是留在洛元青家裡過夜？他們會發生什麼？

　　他沒有辦法給自己答案，也不敢給自己答案，只能不停地安慰自己：洛元青從來不會在工作裡摻雜感情，更不會和自己的當事人有情感糾葛。

　　可是……工作關係總會結束的。

　　章子墨想到這裡，又覺得心口一陣絞痛，他只能趕緊打住，再次自我安慰。畢竟洛元青是一個長情的人，他不相信洛元青真的能放下他們這麼多年的感情，他還這麼年輕，還有一生的時間用來挽回。

　　就在章子墨想得出神，扔了一地煙頭的時候，他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洛元青手裡抱著個紙箱，朝著街邊的垃圾桶走去。

　　章子墨感覺自己正在做著的美夢突然變成了現實，夢中的人就在他的眼前，不足二十米的地方。

　　那人只是穿著最簡單不過的運動服，就好看的要命，白皙的臉在深秋早晨霧氣像是被籠上了一層輕紗，漂亮又迷蒙。

　　章子墨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朝著他靠近，他感覺自己全身心都只剩下了一個念頭，那就是到洛元青的身邊去。

　　他像是個傻子一樣緊盯著洛元青，不知不覺之間就已經到了洛元青背後。

　　洛元青一回頭就看到了小王八拉滿血絲的雙眼，要不是999在幫忙盯著，洛元青早有準備，肯定要被章子墨嚇一大跳。

　　洛元青瞄了章子墨一樣，而後連一句“你怎麼來了”都懶得說，直接將章子墨當成了路上的電線樁子，繞過就走。

　　徹底被無視的感覺，比被洛元青罵鴨子還難受 ，章子墨感覺血都集中到臉上，讓他的臉又紅又燙。但他還是厚著臉皮，快步趕到洛元青的前面擋住對方，紅著一張臉，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

　　洛元青終於將眼神放在了章子墨的臉上，但那雙眼已經非常平靜了，一點兒情緒都沒有。

　　這樣的眼神，是不是說明洛元青已經徹底對他失望了？

　　章子墨有些慌張，結巴道：“元青，我想……”

　　“不管你在想什麼，都和我無關，你別來找我了。”洛元青似乎是很厭煩和他糾纏，面無表情地說，“我們都是成年人了，又不是小時候吵架之後還能很快和好，別再給彼此負擔。章子墨，你已經快要二十六歲了，不是六歲，能不能成熟點？”

　　章子墨知道自己最大的缺點就是年輕衝動幼稚，每次被洛元青這樣說他都覺得渾身難受，可他偏偏又找不到理由反駁。一張臉漲得通紅，就是說不出話來。

　　洛元青再看了他一眼，繞過他繼續往前。

　　章子墨在原地僵硬地站了很久，又突然轉身，沖著洛元青的背影吼：“洛元青！”

　　洛元青腳步頓了頓，又繼續往前。

　　章子墨一張臉漲得通紅，終於鼓足了勇氣，大聲道：“我是很幼稚、很不成熟，但是我會長大，會成為一個成熟優秀、配得上你的人，你等等我，好不好？我一定會為了你努力的！”

　　洛元青不置可否，繼續沉默往前走，直到身影徹底消失在迷霧之中。

　　章子墨沒敢再跟上去，生怕再次被洛元青說幼稚。也不知道這樣癡癡地站了多久，章子墨突然發現，洛元青走過的地方，落下了一張照片。

　　章子墨快步走上前將那張照片給撿了起來。

　　看到照片的那一瞬，他雙手不停地發抖，幾乎要拿不住那張薄薄的紙片。

　　照片上是十五歲的章子墨，穿著校服，笑得像是個二傻子，而洛元青站在他的身邊，嘴角帶著一點溫和的弧度。

　　章子墨想起來了，那是他初中畢業的那一天。那時候洛元青已經讀大一了，整天忙得要命。他原以為那天洛元青不會來，但洛元青還是來參加了他的畢業典禮。當時的驚喜和歡欣，明明就是年少的心動，如果當時就想明白的話，他們現在會是怎麼樣？

　　這個念頭，章子墨根本不敢深入去想，因為一想他就感覺自己心如刀割。他的手指在十九歲笑意盈盈的洛元青臉上輕輕摩挲，腦海之中浮現的是二十九歲對他的冷眼的洛元青。

　　不知道自己這樣多久，章子墨又想起了什麼，猛然站起身去翻垃圾桶，一眼就看到了洛元青丟掉的那個箱子。他心臟狂跳，趕緊將那個箱子拿出來，打開看了一眼，章子墨的身體就僵住了。

　　箱子裡全是他們從前的記憶。

　　十三歲那年，他送洛元青的一個音樂盒，十五歲那年，他和洛元青參加社區球賽贏的一顆籃球，十八歲那年，他為洛元青拍攝的第一支短片的膠片。

　　無數的紀念品、照片、畫像，連同他們的回憶，都被洛元青裝進這個箱子丟掉了。

　　如果說之前的一切，只是讓章子墨心痛的話，今天眼前所見到的一些，徹底將他的心碾成了粉末。悲傷太過沉重，以至於他整個人都是木的。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發現他已經雙眼模糊，一滴晶瑩的眼淚落在了十九歲洛元青的笑臉上。

　　再沒有什麼，比曾經擁有過的再失去更讓人心酸了。

　　*

　　洛元青回家之後，腦子裡“嘀”的一聲，系統又提醒他獲得了五千的系統點數。

　　“丟個垃圾都能得點數。小王八這下真是徹底心碎成渣了。”洛元青叉腰道，“可真是把我厲害壞了。”

　　999道：“恭喜宿主，你現在已經集滿十萬點數了，系統將會友情贈送你一個小禮物，敬請查收。”

　　洛元青正激動地想是什麼高級的道具，突然就看眼前出現了一團高飽和度的鮮花爭相開放，三個閃著彩光、宛如中老年表情包的大字——恭喜您。

　　洛元青：……

　　“這就是你們系統送的禮物？”洛元青震驚地道，“太大方了，太美了，簡直驚呆了我。”

　　999從容道：“不客氣。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宿主，你有十萬點數了。”

　　說話時999就打開了系統商城，購買“全新身體”的那個頁面。

　　洛元青皺了皺眉，盯著那個頁面看了好久，最終卻只是說了一句：“先完成任務。”

　　*

　　宋初回到章子墨家的時候，天剛剛才黑。

　　他諮詢了律師，那房子的過戶已經完成，他現在要靠訴訟拿回房子的幾率已經很小了，只能想辦法拿回那賣房款之中屬於他的部分。

　　於是他一整天都在到處辦理各種手續，以證明自己對那套房的繼承權。但即使是這樣，他也只能拿到九十多萬，連洛元青的欠款都還不上。

　　當時為什麼會心甘心願簽下借條呢？因為當時……還認為洛元青是從前那個嘴硬心軟的哥哥，所以放心地簽了，而現在他才明白，洛元青根本就是個冷血無情的東西。

　　在幾個月之前，他根本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落魄到這樣的境地。

　　宋初沒有開燈，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呆呆地看著頭頂的吊燈，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

　　後來，房門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宋初以為是自己太想念章子墨而出現了幻聽，於是繼續坐著沒有動，直到房門從外面打開，有人突然打開了客廳的燈。

　　猛地被光線刺激了雙眼，宋初被嚇了一跳，但飛快地就反應了過來，他快速揉了一把眼，跳起來看著門口。

　　章子墨果然是站在門口，手裡抱著一個巨大的箱子。

　　宋初睜大眼看著章子墨，眼淚洶湧而出。

　　但章子墨的表情卻異常尷尬。他在樓下看了，等沒開，他以為宋初不在才回來的。

　　但現在就這麼猝不及防地對上，章子墨脫口而出：“小初……你……你怎麼在這裡？”

　　這句話差不多是在問“你怎麼還沒有走”，宋初不是傻子，自然能明白章子墨話裡的隱含意義。

　　於是，他驚喜的表情還來不及收回，全然僵在了臉上。

　　章子墨看著他的樣子，還是覺得有些不忍。但他不想再繼續錯下去，只好別開目光，說：“我只是……回來拿點東西，很快就走，你不用介意。”

　　說完章子墨就放下紙箱快步往臥室裡走，隨意收拾了幾件衣服就快速轉身，結果一回頭就被淚眼汪汪的宋初給堵住了。

　　章子墨低頭不看宋初，開口就道：“小初，對不起。”

　　宋初臉色蒼白，顫抖著說：“我不是要你一句對不起！”

　　章子墨道：“可是我能對你說的只有對不起，的確是我對不起你，可是我還是不想錯下去。”

　　宋初腦子裡一根名為理智的弦徹底斷了，他用力抓著章子墨的小臂，尖利裡哭喊了起來：“不可以！你不能離開我！”

　　這話吼出來，宋初都覺得自己像是個發瘋的怨婦。他從前一直在心裡暗暗瞧不上洛元青對章子墨的執著，認為死纏爛打的行為非常沒有尊嚴。

　　但現在，情況都倒轉了，洛元青玩夠了就抽身而退，將章子墨的一顆心攪得亂七八糟。章子墨對洛元青死纏爛打，他則對章子墨死纏爛打，而洛元青反而成為了最瀟灑的一個。

　　他現在成為了從前他最瞧不上的那種人，哭哭啼啼，死皮賴臉，糾纏不休，硬拽著章子墨不讓走，想要求得對方的一點點可憐。

　　只是，現在他的眼淚對章子墨沒有任何攻擊力，除了讓他顯得更可悲以外，毫無作用。

　　章子墨依然重複著那句充滿歉疚、卻又異常狠心的“對不起”，而後，一點點將他抓著自己的手指掰開。

　　章子墨沒有留情地拿著屬於自己的東西離開，宋初在原地不停地哭，一會兒之後又猛然反應過來，他怎麼就那麼讓章子墨走？要是章子墨今天走了，他可能永遠都沒有辦法挽回章子墨了。

　　臉面沒有意義，尊嚴也沒有意義，他這些都可以不要，他只要留住章子墨。

　　於是宋初又不管不顧地追著章子墨下了樓，他速度還算是快，到的時候，章子墨剛剛把手裡的東西放進後備箱，還沒有走。

　　宋初沒有給章子墨說話的機會，直接就大哭著抱住了章子墨，用了他這輩子最大的力氣，緊緊地摟著章子墨的脖子。

　　這時候社區裡人來人往，許多人都在看著他們，這對從前最要面子的宋初來說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可現在他真的是不要臉了，死死抱著章子墨邊哭邊說：“子墨，我真的需要你，你別離開，我……我求求你了！你留在我的身邊吧，我需要你，我真的不能沒有你！洛元青他什麼都有了，他根本就不需要你！”

　　後面這幾句話就像是在章子墨早上被傷透的心上踩了幾腳，要不是想著是自己對不起宋初，他真忍不住要發飆。

　　章子墨咬牙忍耐，用力掰著宋初的手，輕聲道：“小初，你先放開我，現在這麼多人都在看著……”

　　就在章子墨說著話的時候，正在聚攏來圍觀的幾人突然驚叫了起來，遠處有人罵了幾句髒話，接著一道刺目的燈光直直地對準了這兩個拉拉扯扯的人。

　　他們同時抬起手臂，抵擋強光給眼睛造成的刺激，並且很快反應了過來，這強光的來源屬於一輛高速行駛、直直對準他們的汽車！

　　引擎聲在黑暗之中不停轟鳴，那輛車沒有任何要減速的徵兆，在距離他們只有十米的時候，猛然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