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二十八

　　姬頌此時使了法術，見了星河芥子內的情形，失聲叫道：「好肥的鏡魚！」

　　胡天平日對鏡魚不薄，成日裡大把靈石供養著。後來更是將兩條鏡魚養在指骨芥子裡，日日裡自身靈氣任它們食用。

　　此時白色鏡魚一身靈氣襲人，鑽入胡天胸口，直奔三魂而去。

　　一階煉氣期時七魄之內集藏靈氣，築基便是將七魄靈氣一次沖入三魂，使得三魂顯化。三魂七魄共投影，成就此後修道的基礎——識海。

　　修士築基，七魄存儲的靈氣偶有一二不足，便要在此時，或用藥或用靈石，即刻補充。

　　如胡天這般虧缺的靈氣的卻也少有，得虧鏡魚養得肥，靈氣比築基丹、靈石這類強勁百倍。

　　一時白色鏡魚沖入，胡天築基所需靈氣完備。

　　刹那之間，七魄歸位，三魂顯化，識海成就。

　　胡天靈台驟然清明，壓力四散開去。

　　便見天地浩廣，靜海汪洋。

　　然則，天地晦暗，靜海死寂，海中無波無濤，一片冰封。其間隱約一條白色大魚，被結結實實凍著，動彈不得，好生可憐。

　　胡天細看，那魚正是沈桉黑白鏡魚中白色的那一條。　　

　　胡天深知此處並非星河芥子，他再凝神，恍惚間五感通識，直向下而去，得見自己七魄，鋼釘爭鳴。

　　最後一下神念回轉，睜開了眼。

　　胡天已然出了星河芥子，站在了三十二層樓正中間。

　　樓裡的白骨重新被氣泡裝好，懸浮起來。

　　胡天不知今夕何夕，茫茫然轉了頭。

　　「張嘴。」

　　穆椿塞了一顆丹藥給胡天，姬頌拿起一個酒囊給胡天灌下去。

　　穆椿挑眉。

　　姬頌哼一聲：「酸漿妖酒，最是穩固藥效，於境界穩固不比你那顆金櫻子楠丹弱，十個靈石一口。」

　　胡天一聽「十個靈石一口」驟然醒神，只覺滿口酸楚，張嘴就要噴。

　　穆椿眼疾手快，捏住胡天脖子，向上一提，硬讓他把那口藥酒吞了下去。

　　胡天捶胸頓足。

　　穆椿鬆手，胡天大喊：「十個靈石喝不起啊！」

　　姬頌拿起酒囊砸過去：「你他娘其實是沈桉徒弟吧！」

　　穆椿卻抓了胡天問：「你現下已是築基成了，識海是個什麼模樣？」

　　胡天此時想起那方晦暗天地，明白那便是三魂顯現，識海築成。

　　「我築基成功了？我築基成了！」胡天後知後覺，欣喜若狂，原地一個前空翻。

　　胡天落地看手腳：「我靠，前空翻啊！我再來一個。」

　　胡天從前雖敏捷，也沒覺得自己能做體操運動員。此時築基成了，周身輕便更進一層。只差上天躥一躥。

　　穆椿冷眼看著胡天手舞足蹈，翻滾三圈，再出手把他揪了過來。

　　胡天也知多虧穆椿逼他一遭，此時看穆椿不由順眼起來。胡天便把識海如何講給穆椿聽。

　　什麼多高多寬，看不見邊，比了星河芥子都不弱半分。還有個冰湖凍了魚。就是有點暗，跟個霧霾天似的。

　　總之基於事實之上吹一吹。

　　穆椿和姬頌聽後卻皺眉。

　　胡天不解：「怎了？」

　　姬頌卻道：「的確是個築基的境界了，但這識海是不是古怪了點。剛才築基也古怪。只是現下也不是個細究之時，你瞧那根骨頭，再不搭理它就要把我摟拆了！」

　　黑條被穆椿用術法定住，一直震動不休。三人凝神看去，黑條不用姬頌圓泡傳擴，已然能聽到陣陣心跳了。

　　「這是根骨頭？」胡天說著，便抬腳上前要去瞧。

　　「不急。」穆椿攔胡天，不讓他上前，卻拿出個小羅盤來。

　　羅盤綠玉製成，翡翠玲瓏，上刻數條極精細紋路，又有些許詭譎文字圖案。用銀色錦繩扣著，相映成輝。

　　穆椿將這個物件掛在了胡天的脖子上。

　　「給我的？」胡天驚喜，又戒備，「我是不會用黑條換任何物件的。」

　　穆椿冷哼：「你的黑條還不配同我換搜魂羅盤。只是暫讓你捎它一程，待到了死生輪迴境，它自會運轉。」

　　胡天被說得一頭霧水：「你要我去哪兒？」

　　穆椿搖頭，手指身後的黑條：「是他要你去。這骨頭的原主，一直在用神通招你。現下築基已成，你好自為之。」

　　胡天頓時頭皮炸開：「什麼玩意兒？黑條就是我的！我哪兒也不去！」

　　穆椿瞇起眼：「你若不去，只能毀掉這黑漆漆的長條。此乃神通媒介。」

　　穆椿所指便是黑條了。

　　胡天哽了哽，很不確定：「沒了黑條，我就不要被招了去？」

　　可這黑條救過胡天何止一次？

　　胡天自知，他是怎麼也捨不得毀掉黑條的。

　　穆椿點頭：「只是，此物材質特殊，怕是八階修士也難毀。」

　　胡天竟是鬆了口氣，拍大腿：「他娘的，怪道指骨芥子裡，除了黑蛋還要放黑條。」

　　從前蝰魯說過，榮枯將他放在指骨芥子中，乃是因著魔魂難毀。現下看，這黑條也是個棘手之物，榮枯也是想讓仙雷毀去這黑條，才將它放在指骨芥子裡。

　　現下黑條主人要招榮枯軀殼去，難保不是要尋仇。

　　這可就不太友好了。

　　姬頌湊熱鬧：「小道友，莫要急。神通召喚，你不去也得去。不過待搜魂羅盤運轉完，還是會回到此處，屆時羅盤定可帶你回來。當然，若是遇到稀罕物，你儘管抱著那物，回來我天梯樓高價收的。」

　　姬頌此等嘴臉，胡天頓覺眼熟：「敢問您與沈掌櫃舊識？」

　　姬頌翻了個白眼：「你剛才的酒還是要錢的！」

　　未及胡天反駁，黑條破開穆椿術法，直奔胡天重來。

　　穆椿再次徒手抓住黑條。黑條極力擺脫，嗡嗡嗡震動，樓裡白骨也跟著顫抖起來。

　　姬頌急了，沖著穆椿嚷：「你快放了它去！我樓要塌了！」

　　穆椿冷眼看向胡天：「你可知死生輪迴境？」

　　胡天搖了搖頭。

　　穆椿伸出左手，平放在身前，用黑條點了點手背之上：「這是生。」

　　她再用黑條點了點手心之下：「這是死。」

　　最後穆椿豎左手來，動了動手指：「死生輪迴境。」

　　「世人皆道非生即死，其實不然，生死之間還有一處，非生非死，由死轉生之地。便是死生輪迴境。」

　　穆椿說完，又問胡天：「可明瞭？」

　　胡天點了點頭。

　　「那便去吧！」穆椿猛然鬆開右手。

　　黑條直沖胡天眉心沖來。

　　胡天大叫：「臥槽，我不——」

　　「懂」字未及出口，黑條撞在胡天眉心，胡天原地消失了。

　　姬頌瞪著胡天消失的地方：「果然不像榮枯。可是怎麼都覺得凶多吉少。」

　　「未必。」穆椿透過三十二層的窗戶看遠方，微微扯了扯嘴角。

　　此時胡天卻覺自己要完球。

　　他被黑條帶進了一處黑洞洞的地方。四周全黑沒光源，胡天自己身體卻是亮堂堂自行發了光。

　　剛一進來，脖子上的小羅盤便開始運作，一道道光亮繞著其上紋路閃閃爍爍。

　　胡天卻沒心情去欣賞，黑條此時無風自動，躥了出去。

　　也不知哪個環節出了錯，胡天不由自主被黑條牽著跑。

　　跑著跑著，四周倒是出現了許多光點，一叢叢一簇簇，又有單獨幾個的。

　　五顏六色，各種大小。

　　大的好似個西瓜，光點裡面還有影像，傳來些許聲響。小的便如個米粒螢火。

　　胡天沒空去細觀，黑條帶著他越跑越快。胡天已是快看不起四下景致了，好如個風箏被黑條放起來。

　　如此奔命好一程，突然前方一片光亮，赫然一物趴在地上。四肢攤開，背脊下陷，好似頭抽了脊骨的妖獸。

　　那妖獸掙扎要動了動四肢，卻未能站起。

　　胡天震愕，怎也沒想到，這麼個黑洞洞只有螢光的荒誕地界，能遇上個小動物。

　　恰此時，黑條之上的吸力驀然消失。

　　胡天摔在地上，伸手：「哎！」

　　黑條早已甩下胡天，「嗖」一下，加速就飛向了妖獸那邊。

　　卻見它飛在半空，驟然裂開，露出骨節，赫然一條脊骨！

　　進而黑條脊骨到得妖獸跟前，直入那妖獸後頸。

　　脊骨寸寸鑽入那頭妖獸後背，後背便也是寸寸鼓起。

　　胡天打地上站起，見了這幕，頓時大駭，復又覺全身無一處不疼。

　　那妖獸卻不出聲響，只幾次掙扎站起，又頹然倒下。直至黑條脊骨全然進入它體內，它終是站起，搖搖擺擺穩當好，抬起頭。

　　胡天一時呆立，望著遠處站起來的妖獸。

　　身如豹，耳如狐，麒麟長尾，腳似馬蹄分四趾。通體漆黑，毛色光亮如黑綢，四蹄黑氣縈繞。

　　此時它站起，高昂頭顱，看向胡天，一雙滾圓眼珠，瞳仁漆黑如潑墨，金黃鞏膜隱殺氣，神佛莫欺。

　　猛然一聲長嚎：「嗷！」

　　震天撼地，動魄驚魂。玄黃天地驟失色，縱橫宇宙全黯然。

　　這是黑條的主人——

　　胡天此念方出，那妖獸一個縱身，撲上前來，蹄子砸在胡天胸口。

　　胡天猝不及防，被它撲倒在地，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

　　妖獸又沖著胡天張嘴，血盆大口要吞了胡天。

　　一時胡天以為自己要成獸糧。然則這貨忽然又停下，歪了歪腦袋，只管瞪胡天。

　　兩廂對視。妖獸右眼眼下一小簇圓斑白毛，好似淚痣。

　　胡天一時心跳驟升，氣息短促，不由開口：「我叫胡天，你叫什麼？」

　　不作應答。

　　胡天只好老著臉皮：「那麼這位……兄台，這裡有個誤會。我也是被榮枯禍禍的倒楣蛋。那什麼，您能不能高抬貴爪，我要被你壓死……咦？」

　　胡天話沒說完，妖獸驟然一陣抽搐，縮成了巴掌大的小妖獸，頓時威武盡失。

　　「咣噹」一下，小妖獸砸在了胡天胸口上。

　　胡天再一口老血差點沒噴出來。

　　只是胸口小小一個黑毛團，憑得有趣。

　　胡天一時沒忍住，伸手戳了小黑毛團一下。

　　那妖獸大怒，對準胡天的爪子就是一蹄子，繼而翻身便要走。

　　胡天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它的尾巴。

作者有話要說：

胡天一把抓住了它的尾巴：別跑！你跑了，我就要被一口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