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二十七
姬頌一個腦袋露在外面:「你捆我作甚!你這天殺不要臉的老娘們!你搶我天梯樓多少東西,沈桉那個老不死到現在還未將賬還清!你竟要在我天梯樓的地盤,同我搶人搶法器!」
穆椿面不改色:「你方說他是我徒弟。」
姬頌「呸」一聲回擊。
穆椿嘆氣,難得解釋給姬頌聽。
菩回老和尚說,死生輪迴境是魂魄由死轉生之處。
穆椿:「萬一穆昱還未及投胎,該是在那邊。我正愁無法過去。」
姬頌大罵:「別扯淡,死生輪迴境哪裡是活人去的!」
「榮枯不是活人麼。」
「我呸!那怪胎可是拿著魔族的猿狩刀去的。至於你,你要找死,你且先將欠我天梯樓的賬還清了。」
「我不過去。」穆椿指了指水鏡中的胡天,「讓他去。那身殼子該是去過死生輪迴境,再去一次當也無妨。」
姬頌翻白眼:「你讓他去你讓他去,一個沒築基的蠢貨,你讓他去送死。不過你把榮枯滅了,當是寰宇一大功德!」
「他不是榮枯,雖然身魂契合無虞,」穆椿篤定,說完轉頭看一眼水鏡中的胡天,「也確是弱了點。」
穆椿轉身,直向樓下去。
姬頌仍然是個蟲繭,大叫:「你個天殺的老——」
話沒說完,一道釣線飛來,把他的嘴給封住了。
與此同時,胡天捉住了姬無法,將他按在地上:「你個欠揍的小崽子!」
姬無法掙扎,手上法術不減。
尚未及胡天打到姬無法的屁股,一具骨架沖上來,胡天翻身而上,腳踩姬無法,手裡黑條招呼骨架。
然則耳邊風起,一根釣線打他身後來。
釣線飛到胡天眼前,一分為三。
一根向下,抽走姬無法,直把他也裹成個蟲繭,釘在了牆上。
一根向前,瞬息織成張大網,將此層之中骨架一併都兜入。
最後一根卻是直取了胡天手中的黑條。
胡天大駭,轉身去奪。
釣線離去更迅疾,胡天搶奪落空,向門外看去。
但見一人,收了釣竿,舉起黑條來:「果然好物件,也是被糟踐了。」
此人蓑衣斗笠,站在三十二層入口處。
胡天心驚肉跳,莫名想起一個人:「穆椿?」
穆椿冷笑:「修為不高,膽子不小。」
胡天卻是管不得:「你把黑條還我!」
胡天說著便要往前沖過去。
穆椿抬手舉起釣竿,兜頭便砸向胡天。
胡天眼前一花,驟然四周變了模樣。
抬眼星河萬丈,光輝閃耀。垂目汪洋千里,無波無濤。唯有陣陣漣漪,如水滴點入,擴散開去。海天交接處,暗紅之花開遍。
便似穆椿雲端哼小調,萬里河海天之景象。
胡天浮在半空,一時有些呆了。
卻聽有聲四野震動,沙啞粗礪,正是穆椿:「此乃芥子,名曰星河。內有我往昔屠殺惡魂三萬。你便操練操練,築基之前別想出來。好自為之。」
胡天暗道不好,他舉起手來,卻見自己四肢俱全。
穆椿的芥子竟然能放活人!
蝰魯前番講過,芥子的規則由其主定奪。然則親眼所見,胡天仍覺訝異。
胡天此時想進指骨芥子,卻極為滯澀,心神難再沁入。
胡天仰起頭來,少不得爭辯一二:「築基哪兒那麼簡單,那是要出門遊歷才能行的。」
「遊歷不過為了些許機遇,以求頓悟。全身入我星河芥子,便是天大的機遇。」穆椿語調平平,「勝過你走萬里路。」
「我寧願走上一萬里。」胡天抓頭,「這裡空空蕩蕩沒吃沒喝,睡覺的地也沒,你這是要餓死我啊!」
「你不築基,死了也罷。」
穆椿說話時,胡天腳下汪洋一條巨鯨躍出長空,沖著胡天張開血盆大口。
胡天大驚失色,轉頭就跑,身後早有諸般詭秘黑影候著。再想往海裡跳,海中無數獠牙惡魚大張嘴巴。
胡天目瞪口呆:「我靠,你這是把我當魚食!」
「殺了即可,憑多廢話。」
胡天卻叫苦。縱使榮枯皮厚如精鋼,打這些怪物也是心有不足。
胡天:「我他娘赤手空拳怎麼殺!除了黑條,我用不了其他法器。你把黑條給我!」
「依仗外物,你還修什麼行?」
穆椿忽就怒了,「修行本就逆天而行,你當是天上掉下餡餅砸腦殼,做夢吃屁!」
真是當頭棒喝。
胡天腦子忽然就清醒,只是無空再領穆椿的罵。
此時星河芥子中的無數黑影已經是近得胡天身前。胡天只得和黑影扭作一團。
那黑影著實不凡,一拳上去,片刻散了,又凝聚。胡天如何都打不到,急得他直撓頭。
腳下海魚也蹦出。
胡天冷不防被那魚一口咬在胳膊上,卻是心下大喜。
只因這魚是個實實在在的物件。胡天握住魚尾,打身上撕下來。抓了魚頭,屈膝就撞,直把那魚撞了個七暈八素。
便如此行事,胡天躲著黑影,先將魚料理了一波。
穆椿以神念沁入星河芥子,觀戰片刻,冷哼:「廢物。」
外間也有大罵:「廢物廢物,快把我放下來,這麼個網子都拆不開!」
姬無法被穆椿的釣線裹成個蟲繭,釘在了牆上,奈何嘴沒堵,亂嚷嚷。
此時樓裡有修士聞聲而來,把姬無法往下撕扯,可惜穆椿的釣線非凡品,怎麼都撕扯不下。
說話間,姬頌才從樓上跑下來,卻是滿身碎裂釣絲纏繞,好不狼狽。
姬無法一見姬頌,頓時大嚎:「爺爺!救命啊!這個醜女人欺負人,她欠錢還欺負人……」
「聒噪。」穆椿神念自芥子出來,反手一個訣,打在了姬無法的嘴巴上。
姬無法頓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直將臉憋得通紅。
到底自家孫兒,姬頌上前將姬無法自牆上撕了下來,扯開了他身上釣線。
姬無法把腦袋埋在姬頌懷裡哼唧唧:「嗚嗚嗚,爺爺,醜女人……」
穆椿眼刀橫來,姬無法哽了一下,改口道:「那個臭小子,叫胡無天的,欺負人。」
姬頌只得哄上一哄,還許了個好處,再把姬無法塞給樓中修士:「帶他下去玩兒。」
眾人領命,帶著姬無法離去。
穆椿冷眼瞧著:「溺子如殺子,留神有奇禍。」
「他老子娘去祭神了,回來自會管教。」
姬頌轉身圍著穆椿繞三圈:「你把那小子藏哪兒去了?」
穆椿指了指腰上釣竿。
姬頌瞪眼睛:「這是要作甚?那裡裝著三萬厲魂,能把他生吞了!」
穆椿不語,卻舉起手中黑條物什,問姬頌:「你來看看,這是個甚。」
姬頌當下什麼都拋在腦後,湊上來,眉開眼笑。他接過黑條捧起來,左看右看,摸摸嗅嗅。
「古怪,像法器又不似法器,彷彿是根骨頭。那道剖開生死的法力,卻是……」
姬頌面色肅穆,捧了骨頭舉到眉頭,走了幾個詭異步子,一聲喝,「現!」
他手上便出現個圓泡,圓泡之內似有流液,直將姬頌雙手並黑條一起包裹住。
姬頌屈指一彈,一股波紋散開。
繼而有聲音擴散,在整層樓裡響動。
「怦——怦——怦——」
緩慢微弱,又纏綿不絕。
姬頌大驚,扭頭去看穆椿:「這不是法器,就是根骨頭。且此物原主還活著。這是魔功?不對,好像妖術,也不是。是神通!巫陽禮魂詔。這是通過骨頭招誰去見他?」
正說著,黑條忽然劇烈震動。姬頌一時不察脫了手,黑條直沖穆椿腰間撞去。
穆椿側身一步,握住黑條,將它緊緊攥在手裡。
姬頌看著黑條,問穆椿:「不知他是找榮枯,還是找這個叫‘胡無天’的臭小子。只可惜這臭小子進了你的星河芥子,有沒有命出來,可就難說咯……」
穆椿看了姬頌一眼,並不答話,盤腿坐下,手中緊攥黑條,閉目養神。
星河芥子裡,廢物胡天已經到了緊要關頭。
他也不知殺了多久,也不知殺了多少條魚,只覺得雙手麻木,腦子「嗡嗡嗡」轟鳴,手裡卻還不住抓了魚頭魚尾折成兩半。
胡天手撕腳踩,間或牙口都用上,斬殺怪魚;腳底挪步,躲開黑影襲擊。
便是越戰越勇,滿眼裡邪物厲魂竟慢慢緩下一拍來。
胡天心有所感,再去看那黑影,中心出現一個凝實的點,只四下都是黑氣罷了。
待黑影再次襲來,胡天伸手握住中心那處凝實黑點。
一握之下,劇痛鑽心而來,頃刻那點已似鑽入神魂。
胡天不語,奔著其他黑影而去。只烙了滿手斑駁黑點。一下如被火烙,一下如被雪澆。
胡天早已經是殺紅了眼,只管抓了黑點合住雙手,恨不得毀天滅地,無數黑點竟一個一個被他用手碾成粉末。
此時平日各種機巧心思早退卻,胡天腦中唯餘一個「殺」念。
驟然間魂魄顫動,滿身鋼釘齊鳴。
胡天如墜煉獄,卻仍去同那些厲魂殺伐。雙眼掙紅,滿身青筋暴起,呼吸不亂。
一條路殺將,當真是一個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直到殺到巨鯨面前,眼前巨鯨如山巒,殺氣凜然。
胡天急速向前。
巨鯨不動分毫。
瞬息之間,兩廂撞在一處。
轟然一聲,巨鯨散去,星河芥子四野震顫,銀河翻覆。
穆椿驟然睜眼。
胡天四肢百骸數股煞氣亂撞,如同天地顛倒,大江大河傾斜而出,直向胸腔湧入,匯在一點,猛然炸裂。
「叮」一聲,一顆鐵釘掙出,從榮枯胸口彈起。
那一處便成了個漩渦,全身靈氣湧入,七魄驟然空空蕩蕩。
漩渦已成,不停不歇,卻無靈氣補充,便是拉扯其星河芥子裡的三萬厲魂。
「不好!」穆椿翻身躍起,伸手一訣打入星河芥子,白光攔住厲魂。
她又抓起姬頌,「靈石拿來!靈穴何處,帶我去!」
卻哪裡還等得到姬頌拿出靈石救急。
星河芥子之中,只見白光潰散,胡天左手忽然成爪。
一條白魚自他左手中指掙脫躍起,又瞬息鑽入胡天胸口,徑直堵上了那處漩渦大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