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八十八　　

　　「此乃海界河天界內天地規則。」

　　何仲上前來，笑道，「全界凡無靈識之物，皆被水包裹。哪怕你將這石塊拿到天上去，也是不能將其上的水抹去。」

　　故而所有的妖族住處，也都是在水下。為此葉桑胡天在倉新界買了不少避水符。

　　男修卻似頭一次聽聞此事，憤憤不平：「什麼鬼界的規則！」

　　何仲冷聲：「小友慎言！」

　　「在人家的地盤罵娘，真是千里迢迢赴死來。」胡天撇嘴。

　　何仲搖著頭，不去同那男修廢話，走到胡天葉桑面前來，卻對他二人道：「你等在此處行事萬要小心。莫要口出狂言。」

　　便是何仲不說，胡天也知曉，海界河天水上看著清靜，水下卻是暗流湧動。

　　葉桑胡天一起點頭。

　　何仲安下心來：「老夫稍後便是要去會老友。不方便再與爾等同行。便是祝你二人此行順遂，早日得償所願。」

　　胡天葉桑都道：「這幾日勞您照顧。」

　　又是一番惜別。

　　何仲道：「便是去吧，我那老友怕也要來了。」

　　胡天葉桑這才告辭離去。

　　此間有不少初到海界河天的人族，大多會去一處喚作「海集」的水域。葉桑與胡天商議便是跟隨眾人，去往那處。

　　何仲目送他二人離開。

　　「看什麼呢？」

　　待到胡天葉桑身影消失在天際，有人重重拍了何仲肩膀：「那些人要去哪裡？」

　　何仲轉過身來：「你能不能注意點儀態？」

　　拍何仲肩膀的這老頭便是王惑，正是上善部的長老。前番胡天同司坤賭鬥之時，他還去看過熱鬧。

　　王惑身邊站著個老太太，頭髮花白，精神矍鑠。

　　何仲見到這老太太，笑道：「朝華，你日日同這老猴子在一處，真是辛苦。」

　　朝華老太笑：「便當我終身之修行，為寰宇除去此害，說不得天道體察我這大功德，給我個成仙的名額。」

　　何仲哈哈笑起來：「不玩笑。待到嚮導來，我們便下水去吧。這怕是我最後一次來，還是不要浪費時辰。」

　　朝華老太蹙眉：「你的壽元要到頭了？」

　　「是啊。」

　　不同境界的修士，其壽元也是有限別。壽元限不雖十分準確，卻也左不過一二年。

　　若非死於非命，修士不進階，最終結局多半便是壽元到了，油盡燈枯身死道消。

　　何仲因著早年傷了道基，便是一直在等自己老死。

　　王惑聞言卻突然坐在了水裡。

　　何仲忙跺腳拍腦袋：「我這個腦子！」

　　何仲說著又去拉王惑：「他娘的，我等死不是好幾百年前就和你講過了。快別耍小孩脾氣！」

　　幾百年前，這老頭兒還知道跑去沒人的地方嚎啕，幾百年後，卻是當眾就這麼來了。

　　王惑老頭耷拉著臉：「我都沒哭，我就是坐坐。」

　　一不小心坐水裡了，他又不是故意的。

　　「你能換個地方坐坐嗎？」

　　「不能。哪哪兒都是水，我就這兒坐坐挺好的。你管不著兒。」王惑說著，終究是「嗚嗚嗚」起來。

　　何仲拉不動人，去看朝華。

　　朝華老太冷冷看著王惑，繼而道：「閉嘴！」

　　王惑老頭一愣，打個了哭嗝兒，便是把眼淚珠子止住了。

　　何仲不禁感嘆：「這老猴兒投胎時，定時被個雙開陣砸了。開陣在他眼兒裡，閉陣卻被朝華你得了去。」

　　「讓你見笑，這人越老越是個小孩。」

　　朝華老太嘆氣，「前些日子，他去若水部，看上個小靈獸，奈何那靈獸是穆尊徒弟的。誰敢輕去動？他便扯著宗主嚎了一天。直把宋師弟嚇得，現在見他都要繞遠道。」

　　王惑老頭嚷：「那靈獸真的不同，朝華你沒有看見。它會神通的。」

　　要說這王惑也是個痴老頭，自來鍾情於有毛的靈獸妖獸。卻又不以其為修行登級進階之法，就是單純喜歡玩。

　　何仲愕然：「穆尊徒弟的靈獸……那不是歸彥嗎？」

　　王惑聞言「噌」一下，便是從水裡跳起來：「你怎麼知道那小寶貝叫歸彥的？你是不是要同我搶？」

　　何仲聞言沒好氣：「搶個屁，你當它是好搶的？」

　　何仲一路同胡天歸彥同行，如何不能看出歸彥的厲害來。

　　王惑一聽這話蹦起來：「這是怎麼說的？歸彥來了海界河天？」

　　何仲見是瞞不住，只得據實說了。

　　何仲又道：「胡小友都不認識你是哪個，我勸你還是不要打歸彥的主意。它也只能是胡小友去哄。你若去，摸怕是都摸不得。」

　　「那小子不認識我，關我屁事兒。」王惑不屑一顧，「不行，老太婆，機會難得，我要找他們去！」

　　朝華老太聞言擰住王惑的耳朵：「你但去一個試試？」

　　不想王惑竟是造反：「我不管我不管。」

　　眼看就是要鬧起來。

　　何仲忙上前去勸：「你倒是忘了我們此行來作甚的？」

　　王惑愣了愣。

　　何仲換上神識傳信：「海界河天旱時難得，你莫胡鬧耽誤了祭神！」

　　王惑道：「嚮導沒了，去祭個……」

　　這事兒卻不是隨便能說的。

　　何仲忙上前摀住了王惑的嘴。

　　朝華老太手略揮動，四下升起一道藍色屏障，繼而三人身形消失。

　　這便是使了一道匿跡陣。

　　待陣法成了，他三人身形、聲音乃至神念都被隱匿了。

　　何仲再鬆開王惑。

　　朝華對何仲道：「你才來不曉得。那嚮導錯過了約定之期，至今未到。我正要給副主執去信。」

　　此時所提及的副主執，乃是侍神者裡的調度修士。

　　侍神者是一個以神族為信仰的秘密團體。成員不分族屬來歷，散落各界，研究神族之事。平日以信件往來。

　　侍神者因以神族為信仰，故而對那位《妖魔演義》中的被逐者敬仰有佳。成員一生之中，會取兩處祭奠被逐者。一為被逐者失踪之地，另一處便是被逐者被發現的神獄囚台。

　　此番何仲、王惑同朝華，便是相約來此處祭神。

　　何仲聽聞嚮導逾期未至，想了想：「怕是三主執近來更替，他們便於庶務調度上有些滯後。晚些許時日才能回信，也是正常。」

　　「那我們就去找小歸彥吧！」王惑說著衝出了匿跡陣，跑了。

　　「唉！這老猴子！！！」何仲一拍大腿，只得同朝華一起追了出去。

　　卻說胡天葉桑隨著大流走，越走腳下的石面越發矮下去，水也就越發深起來。

　　葉桑此時同胡天並排：「來之前師父同我講，近年海界河天該是旱季，果然不假。」

　　這也是海界河天的特殊氣候地貌。此處一百年旱季，一百年水季，一百年過度季。

　　旱季時，水勢下降至最低點，消逝之水不知去處。水季時，水勢高漲至最高點。而過度季，顧名思義，便是由旱季至水季，或由水季至旱季之時。

　　水季至旱季的過度季尚可，若逢旱季至水季的，便是各種雷雨風暴天氣。

　　但此時胡天看著已經漫過小腿的水：「這是旱季？這要是把歸彥扔下去自己走，腦袋都看不見了。」

　　歸彥端坐在胡天肩頭，聞言「啪嗒」一下尾巴甩在胡天脖子上。

　　胡天縮脖子，接著戳了戳歸彥的臉。

　　歸彥便伸蹄子按在胡天的臉上，算是還擊回去。

　　葉桑見狀笑道：「那海集在水下，師弟還是先行將避水符準備好才是。」

　　胡天這才不玩鬧，拿出避水符來，每張避水符上貼著一根歸彥的毛。

　　胡天抬頭看向遠方：「什麼時候到啊，要不是腳底下這水越來越深，我都要以為自己其實沒挪窩了。」

　　正說著，前方忽而「噗通」一聲響。

　　接著有人大叫：「師兄掉下水了，救命啊！」

　　胡天葉桑對視一眼，忙走上前去。

　　便見那處的水下岩石地消失，前方一片深水。

　　下青螺後出言不遜的男修未防備，一腳踩空落進了水裡，聞聽一聲響，只一個水花濺起，人便消失不見了。

　　與那男修同來的女修對著水裡喊：「師兄師兄！」

　　葉桑上前攔住：「莫叫嚷，此處向下該就是海集，他不過是去了集市。只要會點閉氣的術法，也就無事……」

　　「與你無干之事，說得輕巧！」女修急得很，推葉桑。

　　葉桑未防，腳下趔趄，差點摔倒。幸而她多年練劍，敏捷輕盈，反應迅疾，擰腰轉身，穩穩落下。

　　臥槽！

　　胡天氣極衝上前，擋在葉桑同那女修之間：「你要是擔心你師兄，跳下去陪著不就成了？推我家師姐作甚！」

　　那女修瞪胡天一眼，胡天一個白眼翻回去。

　　葉桑拉住了胡天：「罷了。」

　　胡天歸彥齊齊看向那女修，不約而同一聲：「哼！」

　　葉桑看著胡天，又驚訝去看歸彥，樂了。

　　胡天也驚訝看歸彥：「你居然沒有說嗷嗷嗷。」

　　歸彥看著胡天，眨了眨眼，伸出蹄子一跺：「嗷！」

　　直把胡天肩膀跺得生疼。

　　此時有個中年人，帶著幾個少年。

　　那中年人上前來：「此處確是如這背重劍的姑娘所言，是海集入口處。爾等便將避水之器拿出來，同我下水去吧。」

　　那中年人說完，又沖葉桑拱拱手，便是拿出一張避水符，先行躍進水中。

　　胡天也對葉桑道：「師姐我們下去吧。」

　　葉桑點頭。

　　卻是此時，身後一聲疾呼：「小歸彥，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