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 二四四

　　妖皇宮外的兔兔蟲蟲和葉桑聽不見胡天的心裡話，只見他用腦袋撞石頭，個個皆驚駭。

　　三紅都要哭了：「天天的腦子真壞掉！」

　　腦子壞掉的天天發足狂奔，沖向了蜃影門。然後「咣噹」巨響，這人撞在了蜃影門的邊框上。直撞了個七暈八素。

　　胡天再爬起來暈暈乎乎，滿心仍是不撲不抱不親就看一眼，看了一眼說不得就不會再想著。

　　可惜暈頭暈腦走錯了方向，要向著小樓走。

　　葉桑再是看不下去，手起一訣直向胡天腳下打去。

　　胡天腳底一滑，終於滑進了上都。

　　四下白茫茫一片，只有不遠處的歸彥身著黑袍站立，背身對著蜃影門，眺望遠方。

　　無比落寞。

　　素白天地，唯有己身一點黑，好如被遺棄。哪怕察覺蜃影門上混沌力波動，歸彥也不想再轉身。

　　胡天此時卻是無心去細觀，他腳下卻沒有剎車，勉強轉身，繼而嚎叫：「快躲——」

　　歸彥聞聲愕然轉身，一人撲過來。

　　胡天再是不記得什麼不撲不抱不親的屁話，歸彥身後就是台階。胡天便是使上這輩子吃奶的力道，四爪並用將歸彥按在了懷裡護嚴實。

　　繼而兩個抱在一處咕嚕嚕自神殿前的台階滾下去。

　　胡天順利做了個肉墊，也不曉得被台階磕了多少下。

　　不過半道兒時，一股混沌力將他兩個裹住，便是只有翻滾再沒了磕碰。

　　一路順利滾到台階下，胡天腦子倒是清醒了，手忙腳亂鬆開歸彥，爬起來去拉了歸彥坐起來。

　　明知自己滾下台階沒缺胳膊少腿兒定然是歸彥半路施了法術，胡天還是忍不住湊過去沒話找話，問：「沒事兒吧？我剛腳底打滑兒就進來撞上你了……」

　　歸彥坐在地上不說話，只是怔怔看胡天，聞聽他是「腳底打滑兒」才來的，不禁又是委屈。

　　胡天見歸彥如何都是不講話，心裡不免忐忑，思及不撲不抱不親看一眼……

　　胡天撓撓鼻子：「那什麼，不是故意的。之前也是，不是故意抱的……對不住。你就當我還是個小肉團，反正我也就這幾天才長大來著。」

　　歸彥猛然抬頭瞪大眼睛看胡天。

　　什麼叫不是故意抱？

　　胡天被歸彥一瞪更是心虛：「我回去叫二綠來給你看看。」

　　胡天說著站起來，他見歸彥還是不說話。

　　心道自己果然被嫌棄。

　　這貨便是做保證：「我走了。你放心，我以後一定不來……」

　　胡天話沒說完，手忽而被歸彥用力抓住。

　　胡天愕然低頭看。

　　歸彥半抬起身，拽著胡天的手，仰面看他：「阿天以後都不來了？」

　　歸彥說著，終是忍不住，眼中泛起水光。

　　胡天嚇得不輕，忙是蹲下。

　　他也不敢去碰歸彥，只任憑歸彥抓著自己的手，急切說：「歸彥你怎麼了？是不是被我撞到傷著了？我以後一定不亂撲亂抱，也不來惹你煩了。我保證。」

　　歸彥聞言卻是更傷心，低下頭，死死抓著胡天的手不放：「阿天不喜歡我了是不是……」

　　胡天不知所措，同歸彥一般跪坐在地上。想了片刻，胡天鄭重道：「我是喜歡歸彥的。」

　　胡天說完頓了頓，終究是顧忌，咬牙補充：「是同爹爹、師伯、師姐、蟲蟲兔兔一般的喜歡。」

　　胡天說完，輕聲嘆了一口氣，拽了拽自己的手想要起身。

　　歸彥聞言卻是落下淚，他彎腰蜷縮，拽著胡天的手不放，臉貼在胡天手背上，豆大淚滴滾落：「阿天別不要我，胖胖不是壞蛋… …」

　　胡天見狀愕然，俯下身湊近：「歸彥，歸彥你怎麼了？歸彥當然不是壞蛋。」

　　歸彥大慟：「那阿天為什麼不喜歡胖胖了，不要阿天的喜歡和爹爹師伯師姐蟲蟲兔兔一樣……」

　　胡天哽了哽，結巴起來：「不，不和爹爹師伯師姐蟲蟲兔兔一樣，不和他們一樣……可，可你不是有喜歡的人了嗎？還是最最最最最最喜歡。」

　　歸彥抬起頭，看著胡天，看他茫然無措，再沒有半分從前喜歡自己的樣子。

　　沒有了，阿天不再最喜歡自己了，自己不是阿天的小花花了……

　　「我喜歡的人，」歸彥泣不成聲，「不要我了。」

　　胡天猝然愣住。

　　操他祖宗十八代居然不要歸彥眼是不是瞎腦子是不是有恙神魂大概都是爛掉了吧傻缺！

　　憤怒自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胡天這蠢貨氣得要殺人，猛然抽出雙手來。

　　歸彥手中一空，心也空了，淚如雨下。

　　然而下一刻，胡天捧住歸彥的臉，揪起衣袖給歸彥胡亂擦了眼淚。

　　繼而他又將歸彥的臉捧住，認真看著歸彥的眼睛，說：「那混賬王八蛋不要，我要啊！歸彥，我長得也不錯，以後會好好修煉，也整一座山做成口袋給你住。所以別想那個不要你的混賬王八羔子了，好不好？」

　　歸彥呆呆看胡天。

　　胡天心中忐忑，卻是固執捧著歸彥的臉，認真看著歸彥，提心吊膽等歸彥一句話。

　　不料歸彥打了個哭嗝兒，又是落下淚來：「阿天，你為什麼要說自己是混賬王八蛋和王八羔子？阿天不是烏龜也不是羊啊……還有天彥山就是阿天給我的……阿天為什麼又要其他山頭住？」　　

　　歸彥說著時，眼淚還是止不住順著眼角滾落。

　　胡天聞言卻好似被天雷劈了一道，不知今夕何夕，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

　　他似乎是從歸彥的話裡隱約猜出一個可能來。但那想法瞬息又是模糊。

　　歸彥淚水落在胡天手掌中，他嗚咽著說：「我最喜歡的人就是阿天，和喜歡誰都不一樣。」　　　　

　　胡天腦中頓時空空蕩蕩，不由自主低頭看。

　　歸彥鼻尖也是紅紅的，因為胡天捧著臉也是圓乎乎，嘴巴嘟了老遠，眼中淡金色的光華閃動如舊。

　　胡天心中砰砰亂跳，只覺得這世上千萬景緻，都不及此時此刻。

　　胡天情不自禁俯下身，輕聲喚他的名字：「歸彥……」

　　便好似千山萬水走過，億萬年華溯洄，離別終到了盡頭，他尋到了歸處。

　　「喂，你跟我走了，總得告訴我名字吧。」

　　「歸彥是好漢，好漢饒命……」

　　「歸彥是個吃貨怎麼辦？」

　　「以後不叫你歸彥，叫你歸胖胖。」

　　「別人叫'歸彥'是在喚你。而我叫'歸彥'的時候，叫的是我心裡最喜歡的最好聽的名字。」

　　「'德才兼備，為邦之彥'，歸彥是最好的。」

　　「歸彥是我的夏花，生之絢爛，世間大善。」

　　胡天神魂驟然一盪，過往點滴如潮，撲面而來。手上猝然金光升騰，繼而身上緩緩泛起光澤來。

　　聲色浮虛妄，漫漫歸去來。

　　天彥骨中魂魄震顫，往昔修為盡數歸返。

　　修為暴漲，識海為顯。

　　然則識海不在，顯化之像如無根浮萍晃動，無有歸處。

　　胡天卻是深陷回憶之中，不能自拔，無暇自顧。

　　幸而歸彥察覺不妥，不由元神入識海，衝過一顆六芒星，趴在了另一顆六芒星邊上。

　　另一顆通向胡天神魂的六芒星不斷閃爍，很是不穩固。

　　歸彥神念沁入六芒星，瞬息便見了胡天窘境。

　　無數顯化之象無有歸處。

　　歸彥急切，神念衝入六芒星，裹住一團顯化之象便道：「阿天到我這裡來！」

　　胡天修為顯化之象循聲而去。

　　無數顯化之象，順著兩儀雙星進入歸彥識海。

　　歸彥識海驟然震顫，兩儀雙星光華大作。

　　兩顆鏤空六芒星慢慢凝實，不斷變大，融成一片金光。

　　早前包裹晴絲神力的金元素球陷入金光之中。

　　歸彥識海長龍擺尾，沖向金光之中。金光不斷變大，識海無數光帶盡被吞沒，融做一團。

　　歸彥神念入識海，元神凝成。

　　他只覺煌煌金光之中，另有一道元神在。便好似那年上都神殿中被襲，識海崩落，胡天助他煉成識海時情景。

　　歸彥來不及細想，便見一顆六芒星落入那人元神手掌上，又一顆六芒星落在自己元神的蹄子邊。

　　六芒星中，似有神念，問一句：可願？

　　願的，只要能和阿天在一起，都是願意。

　　歸彥元神抬起蹄子，踩在了六芒星上。

　　前番是阿天助自己煉成識海，此番便是讓阿天同自己共用一個識海！

　　猝然龍吟，新生識海凝成。

　　金光散去，識海光帶新成。光帶各色又多數道金色念力。長龍身形暴漲。包裹晴絲神力的金元素球上金光閃爍。

　　球下另一個元神站立。

　　繼而那人元神轉身：「歸彥，小花花。了不得，咱倆日後好似要用一個識海了……」

　　歸彥元神卻是被一句「小花花」怔住。

　　元神散去，歸彥睜開眼睛，眨了眨。

　　胡天亦是睜開眼睛。他仍舊捧著歸彥的臉，驀然笑起來：「小花花。」

　　「阿天？」

　　「啊呀，這次臉丟大了。」

　　往昔記憶回歸，胡天終是將一切弄明白。

　　他額頭碰了碰歸彥，忍不住親一口：「我居然把自己當情敵，還罵自己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