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七十六
這天天沒亮,胡天照常早起,先去小蘊簡閣前的空地跑幾圈。
歸彥蹲在胡天腦袋上,替他數圈數,一圈「嗷」一聲。
待歸彥嚷了十聲,胡天停下。
趁著杜克穆椿同葉桑都沒來,胡天抓了歸彥來囑咐。
胡天坐在一邊石凳上,將歸彥放在石桌上,對它道:「也不知道今天會是個什麼情形,但咱以揍人為主,殺人就算了。沒道理為了傻缺,髒了自己的蹄子。關鍵是殺了,就沒人跪著磕頭道歉了。多沒意思的。」
「嗷。」
胡天又道:「我也不知道你會使個什麼術法,但今天人多,妖術魔功什麼的……」
胡天停下,想起那天司坤他們捉歸彥,歸彥也沒露餡。
胡天便不多說了,樂著抓了抓歸彥耳:「我家歸彥最好了。」
歸彥扭臉。
「師弟玩什麼呢?」葉桑打山道上走來。
葉桑今日換了身長袍,甚是莊重,便是要觀禮的裝束。
胡天忙起身:「師姐早上好。」
正說著,穆椿也來了。
胡天葉桑忙上前行禮。
穆椿點頭示意,便去踹小蘊簡閣的門。
直踹得地動山搖,杜克氣哼哼打裡間出來:「你要死了嗎!沒死踹什麼門!」
穆椿抽出釣竿:「練劍。」
「來!」杜克抽出軟劍,便向穆椿刺去。
穆椿釣竿巧力格擋,退了三步。
「嗯?」杜克訝然,轉而又怒,「你讓什麼?」
穆椿抬手,用釣竿指胡天:「同他練。」
胡天聞言,慌忙拿起玄鐵劍,舉在腦袋上。
下一瞬,杜克軟劍便至。
接著胡天勉力上前同杜克打鬥。杜克直把那一被窩的氣撒在了胡天身上。
杜克撒完氣,穆椿葉桑接上。便似尋常時日,輪番揍胡天。
練了兩輪,到食時。
穆椿撤招而去,對胡天道:「今日比鬥,盡力為之即可。」
胡天思忖片刻,還是請示:「師父,萬一,我是說萬一啊,不小心把人打死了,怎麼辦?」
穆椿面色凜然:「可是誰找你說了甚?」
胡天茫然搖頭。
穆椿這才緩和:「打死拉倒,是他活該。同樣,你死了,也是你活該。」
胡天沒好氣:「您都不救救啊?好歹抬個手指嘛……」
「少廢話。」穆椿抬手,舉起釣竿,「不去吃飯,便再來一場。」
「餓!」胡天喊著,抱起歸彥拔腿就跑。
葉桑也跟在他身後下山去。
待得胡天葉桑走遠,杜克皮笑肉不笑:「司家費盡心,便連你穆家的家主都找上了,你如何還讓他盡力?還打死拉倒?」
這些日來,九溪峰也是來過幾波人。蓋因此番鬥貼兩方身份微妙,牽扯了穆、司兩個家族。
上善部中,司家穆家勢力旗鼓相當,從來友好,卻不想壞在小字輩上。
事後想修繕,不料找上穆椿,穆椿一句回絕。要去找胡天,穆椿盡數攔下。
杜克很是看了幾場笑話。
穆椿此時卻轉頭問杜克:「穆家小子那個叫什麼來著?」
杜克翻了個白眼:「我哪兒知道!我又不姓穆!你都見過了,沒問問?」
穆椿:「忘了,那人長得像穆署,看著生厭。」
杜克譏笑:「那你今日可要繼續厭煩著了。聽聞宋弘德都要來,沒道理這當事的兩家不來人。今日這排場,可大了。」
果然如杜克所言,排場頗大。
往年只在若水部四階大比時,上善部才會派人來,意在選徒。
不想此番二階大比,上善部來人卻勝過往年四階。
二階大比之場,設在前山山麓。
此時山道前搭高台,供尊長觀禮。
上首為穆椿、善水宗宗主宋弘德。
次為司、穆兩家家主,並上善部來看熱鬧的一二長老。
再次才是若水部諸長老。
至於若水部弟子,只在台下席地而坐的份兒。
眾人到齊,先由宋弘德主持,行祭禮,天地日月北辰、先祖仙聖,一通跪拜。
起先歸彥還在胡天肩膀上坐著,幾下晃蕩不高興,難得自己鑽進胡天衣服裡去,舒服躺了。
折騰完,眾歸座。
宋弘德宣佈大比開始,若水部大長劉眩鶴老上前來主持大比。
先將二階按初級、中級、圓滿分三組。
劉眩鶴道:「鍾離湛、蕭燁華何在?」
一邊站立的人群中,鍾離湛蕭燁華出列。
劉眩鶴道:「領胡天司坤另去。」
便是他二人單獨一組。
鍾離湛便上前來,挺身肅穆,拱手為禮:「師弟,請了。」
胡天回禮,跟隨鍾離湛而去。蕭燁華則領了司坤去了另一處。
胡天跟隨鍾離湛走了片刻,到得一處巨石後。
這巨石當有兩丈寬三丈高,便將山麓處的景緻都遮擋。巨石之後,一丈平地,向外雜草叢生。
走到石頭後,石頭外的聲音全數隔絕。
胡天稀奇:「我在小蘊簡閣讀書,看到隔音石,難道就是這個?」
「師弟說得沒錯,此正是隔音石。」鍾離湛到得石頭後,長舒一口氣,「師弟,我外出幾日,歸來便聽得這番事。當真是委屈你了。」
此處有石桌石凳,胡天不客氣坐下,從懷裡抓出歸彥放在石桌上,再對鍾離湛說:「師兄可別提了。要是這番不揍司坤那貨屁股尿流,我睡覺都不能安生。」
鍾離湛笑,又道:「趁著現下空閒,我與師弟講講賭鬥時的流程。」
便是再上場時如何施禮這類。
片刻說完,鍾離湛起身:「也該宣佈大比內容了,我先去探看一番。」
鍾離湛說著去了外間。
鍾離湛所料無誤,外間台上,他師父劉眩鶴正將大比內容公佈:「每組於起始地開拔,終點為此出,先觸碰得血玉磬片者,為榜首。次序之下,信點獎勵依次消減。」
本年二階大比內容便是賽跑。
杜克盤腿坐在遠處,嗤笑一聲:「有意思,比以往的二階大比勝了新意。」
葉桑卻道:「師父,往年二階不也是這些特別簡單的內容麼。雖是跑步,您也說過,一招一式自有乾坤。正所謂窺一斑知全豹。」
杜克挑眉:「也罷,你只管看好戲就是了。」
場上,有弟子抬出一架巨型四方雷紋木架,雷紋木架正中,以黑金絲並股捻繩,懸起一片血玉磬片。
正是平日擺放在前山山門前的那架。
少頃,二階初級弟子到位。
劉眩鶴躬身去請穆椿。
穆椿站起來,走到血玉磬片前,抽出釣竿,運三分修為之力,輕敲磬片。
便聽「叮」一聲脆響,聲有音波,如水落湖中,向外擴撒而去。
山麓亭中,鎮德碑投影微微晃動。
遠處二階初級弟子,聞聲起跑,姿勢各異。二階初級諸弟子,各自拿出本領,瘋狂向前,並無其他手段。很是和平。
鍾離湛看了片刻,搖頭轉身回了巨石後。
巨石之後,胡天趁著這片刻功夫,已是換上一身短打。
鍾離湛將外間情形與他說了一二。
他又伸手入袖籠,拿出一張符來遞與胡天:「師弟,那司家於符法之道,頗是精專。司坤此回怕是帶上不少符籙。我也無甚好物,只這葉鈴去妄符,能抵消一二妄幻。若不嫌棄,便拿去用吧。」
胡天心道自己不會耍靈氣,這符籙是用不成了。
卻也不好辭了鍾離湛好意。
胡天便起身道謝,將這葉鈴去妄符收了。
正說著話時,遠處草木微動。
鍾離湛抬頭掃過草叢一眼,繼而笑著站起:「我去前頭看看進展,待到了時刻再來。」
「好。」
胡天方送走鍾離湛,忽聽得身後草叢裡窸窸窣窣的聲響。
胡天停下動作,心道難道司家怕出醜,要先殺人滅口?
胡天忙從指骨芥子中抽出重劍,握在手裡。
片刻後,一雙手扒拉著從草叢中伸出來,接著是一截胳膊。
胡天屏氣凝神。
再來便是易箜一張臉,易箜帶著晴乙打草叢裡爬出來。
「我的親姐!」胡天放下劍,沒好氣,「你怎麼打這兒爬出來了?」
易箜苦著臉,小聲說:「師兄莫吵,在隔音石後,你是不能見別人的。」
胡天便是蹲下:「那你還跑來。」
易箜向晴乙使眼色。
晴乙忙上前,低聲說:「師兄,方才我們在外面,聽聞司家家主叮囑司坤,盡可能不傷及你性命。」
「喲呵。」胡天挑眉,「說得跟他能殺我似的。」
晴乙笑:「那家主是膽小怕事。只是後來,他又給了司坤十張伏靈挽魂符。」
胡天皺眉。
伏靈挽魂符便是那日司坤捉歸彥時用的符籙。似乎並不能完全困住歸彥。但胡天素知晴乙易箜脾性,若是尋常玩意兒,並不會特意從亂草堆裡爬來。
胡天便問:「有什麼蹊蹺?」
「師兄,一張伏靈挽魂符能捕四階妖獸。三張成陣便是傷。五張便是置於死地了。」晴乙抿唇,看向歸彥。
易箜結結巴巴:「他們怕是,怕是礙於穆尊的面,不敢傷師兄,卻要動歸彥讓司坤撒氣。」
猛然一股火,從胡天腳底板直躥到天靈蓋。胡天咬牙,深吸一口氣呼出來,再吸一口氣。
幾番深吸長舒,胡天擠出個笑:「知道了,讓你們費心了。」
「師兄何出此言。」易箜小聲說,「我和晴乙也沒別的本領,只能探聽這一二消息了。」
胡天樂:「得,不跟你客氣,帶著晴乙去吧。別給人發現了。」
「好。」易箜憂心忡忡,「師兄千萬小心才是。」
「知道了。」胡天點頭,又小聲叫住易箜,「夕食等我回去,做紅燒魚段給你們吃。」
易箜笑起來,這才安心帶著晴乙從雜草叢中爬走。
胡天便在石桌邊坐下。
歸彥卻是悠閒,趴在一邊甩尾巴,似全然未將方才易箜晴乙的話放在心上。
片刻,胡天抬起頭,沖歸彥樂:「不帶你,你肯定要不樂意的吧。」
歸彥「噌」一下坐起來:「嗷!」
「知道知道,必須讓你把他臉踩花。所以啊,是時候拿出這件寶貝……」
胡天說著從指骨芥子中拿出一塊小羅盤。羅盤碧玉製成,上刻數條極精細的紋路,又有些許詭譎文字同圖案。
小羅盤用銀色鍊子扣著。
胡天將小羅盤提起來,羅盤懸空打轉。
歸彥湊上前,伸蹄子撓了撓,便不樂意再碰。
「你不要?裡面裝著一百個……大鯨魚。叫一個出來,還會咬人的。」
歸彥興致缺缺。
「真不要?戴上給你買糖葫蘆吃。」
歸彥縮蹄子趴下,打了個哈欠。
「我自己戴上了啊。」胡天說著,果然伸長脖子,要給自己戴上。
歸彥趴著,前腿不動,後蹄子挪圓圈,移動半圈,屁股朝胡天,甩了甩尾巴。
「嘿!你這小沒良心的。」
激將法失敗,胡天沒好氣。
想了想,他提著繩子,悄悄移動到歸彥腦袋上,猛然沉手迅速給它扣上。
扣完才發現,歸彥沒有反抗。
倒是扣好了,歸彥掙脫胡天,在桌上走了幾步,晃了晃脖子,甚是神氣。
「不得了。」胡天大笑,抓了歸彥揉它臉,「變壞了,變壞了!和誰學的?」
歸彥撓胡天,還在胡天腦海裡嚷嚷,理直氣壯:「你!」
「還會回嘴了。」胡天挑眉,又將歸彥揉了一番,才放下。
頓了頓,胡天鄭重道:「前番我對你說的話,都作廢。等會兒大比,不需要再留情面,若是有人對你不利……喂喂,那玩意兒不能咬!你忘了?這是師父給的,上面封印的是星河芥子裡的厲魂!」
歸彥聞言鬆開嘴,小羅盤又落回它脖子上,一臉震驚。
胡天閉嘴悶聲,憋了憋,「噗」一聲大笑起來。
歸彥怒,朝著胡天:「嗷!」
胡天「咕嚕」一聲,沒坐穩,翻倒在地上。
此時鍾離湛來了,便見胡天仰面朝天,歸彥正坐在石桌邊,沖他呲牙。
鍾離湛笑道:「師弟又玩鬧。快起來吧,要上場了。」
胡天笑著爬起來,走到桌前,伸出兩手:「來一個!」
歸彥看著胡天的手,不太明白。
胡天想想,低頭用腦門撞了撞歸彥的腦殼,自己再擺個剪刀手:「耶!」
歸彥「嗷」一聲,跳到了胡天肩膀上。
他倆個便是雄赳赳氣昂昂,走出石頭,回到山麓高台前。
此番司坤也換了裝束,到得台前。
便見他氣宇軒昂。髮髻高束,額上繃一條明黃髮箍。身著白緞,又著精鋼紐絲軟甲。手腕黑鐵護腕,其上一圈鋼釘。腳踩風狸皮靴,腳步輕盈。
胡天則一頭短毛,著黑布短打,穿著布鞋,肩膀上蹲著歸彥。
他二人先向台上眾師尊長老行禮。
禮畢,劉眩鶴退下。
宋弘德起身上前,朗聲道:「你二人賭鬥,由我主持。依著善水宗規矩,我此刻少不得還要再問一句。鬥貼之下,盈虧死傷自負,你二人可是自願?」
司坤看胡天一眼,又看了看台上,冷聲道:「是!」
胡天樂:「自願的。」
宋弘德點頭:「那我先將此番鬥貼內容,講與你二人。」
便也是賽跑。
與其他弟子不同,他二人賽跑時,可鬥法可發符,進退隨意。
同樣以先觸及血玉磬片者為勝。
「你二人看好,路線便是在紅綢之上。」宋弘德說著,揚手。
便見一片紅綢打山麓上浮現。
紅綢半丈寬,自遠而來,至血玉磬片前。
「可有疑問?」
司坤搖頭。
此時胡天卻是舉起手來。
宋弘德點頭:「但問無妨。」
「宗主,別的師兄弟參加大比,按照次序發信點。我單打獨鬥了,這個信點怎麼算?」
胡天很是認真,「要是沒有,我豈不是虧大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