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七十二
第二日,胡天下山,腦袋上頂著兩個小蹄印,好似腦袋上長了兩個角。
易箜見了他,驚道:「師兄,你這是怎麼了?」
歸彥坐在胡天肩膀上,沖易箜「嗷嗷」叫了兩聲,很是得意。
胡天捏它臉,對易箜認真道:「師弟,早飯咱們加一道紅燒歸彥如何?」
自然是做夢。
做早飯時,歸彥早跑到第五季朝市店裡巡場,待到吃飯才回來。吃得比誰都多。
吃完飯,胡天拿出回信,請易箜去寄:「朝市我盯著。」
九溪峰山下的店面,每日隅中開市,至晡時關門,只開三個時辰,故而為「朝市」。
即便如此,從前在宗裡做小買賣的弟子,還是對朝市很不滿。胡天做樹時,曾聽聞還有人來鬧過事。
待到易箜離去,胡天便在櫃檯下坐下。歸彥跳上櫃檯,在一邊趴了。
胡天戳了戳歸彥:「招財貓……不,招財吉祥物。」
歸彥尾巴甩開胡天的手,閉目消食。
此時無人來,日光落在櫃檯上,外頭枝上鳥鳴陣陣。
胡天拿出姬無法的玉簡看無刪減版的《妖談魔語》。
姬無法的玉簡勝在加密,便是胡天在看,旁人也無從知曉他在看什麼。
胡天點開蜃影,仔細去看妖族配圖。
有些配圖畫得極細緻,譬如蚍蜉一族,類人狀、妖獸狀都有圖,乃至老幼男女也有圖示。有些族屬的配圖卻很是模糊,譬如鮫人一族。
「咦?」胡天翻到夢貘族時,手一頓,湊近去看。
夢貘妖族的配圖只有妖獸形態,並不好看。夢貘妖獸時,全身滾圓似豬,長臉犀眼象鼻子,蹄分四趾。
胡天向前翻看。
有文字記述:夢貘者,古食夢為生,後食夢以修煉。擅幻化術。傳可食心魔,人族往之……
「不是這個。」胡天再往前翻。
又有文字記述:妖獸者,圓似豬,犀目而像鼻,短尾。有黑、棕類毛,另有白黑、白棕者。色愈純,質愈佳。前蹄三趾,後蹄四趾……
胡天忙轉頭看歸彥。歸彥趴在櫃檯之上,耳朵耷拉正酣睡,蹄子縮在肚皮下。
胡天仔細打量歸彥。
圓似豬?歸彥矯健好似個小豹子。
犀目象鼻短尾?歸彥一雙滾圓眼珠,鼻子圓圓,還有一條長尾巴。
倒是毛色很相像,通體漆黑水亮亮,只右眼眼角下一簇圓斑白毛。
關鍵是蹄子。
胡天鼓起腮幫子給歸彥耳朵吹了口氣,歸彥夢裡伸出蹄子撓癢癢。
胡天伸手指勾住歸彥前蹄,仔細打量。便見歸彥蹄分四趾,同玉簡配圖裡的一模一樣。
少頃,歸彥動了動,朦朧睜眼,小聲哼「啊噢嗷」。
胡天忙放下它蹄子,給它順順毛。歸彥便又閉上眼,伸蹄子圈住臉,縮成一團繼續睡。
待到歸彥睡著,胡天下巴磕在櫃檯上,吹了吹歸彥的毛。他又戳了戳歸彥耳朵:「你是小豬嗎?」
「結帳……啊呀!」頭頂驀然有個聲音驚呼。接著一堆東西落下來。
胡天嚇一跳,眼疾手快,攬了歸彥坐直,躲開砸下來的物件。歸彥「噌」站起來,踩著胡天胳膊抬起頭。
卻見幾個弟子站在櫃檯外,有男有女,叫結帳的是位圓臉蛋的姑娘。
姑娘看著歸彥笑著伸手來:「你是什麼靈獸呀?」
歸彥生氣,呲牙張嘴。
胡天忙將手指伸過去,塞進歸彥嘴巴裡。
胡天再抬頭笑道:「師姐,我家這位小朋友不愛人碰。我給您算算賬。」
圓臉蛋的姑娘聞言嘆氣,頗失望:「這樣呀。」
「師妹莫急。」她身後立時走出個男修,「喂 ,你這靈獸是個什麼品種,多少靈石轉讓?」
胡天挑眉。
圓臉姑娘忙道:「師兄,人家的靈獸怎好胡亂賣。」
「師姐是個明白人。」胡天笑著看一眼櫃檯上的貨品,道,「五個靈石三個晶石,抹個零,您給五個靈石即可。」
那頭男修卻不識相:「那個叫易箜的小子哪兒去了?這裡不是什麼都賣麼?」
胡天冷笑:「您慎言。
歸彥鬆開胡天手,跳到他肩膀上去,冷眼看向對面的人。
那姑娘也是皺眉,她轉頭,忽又笑起來,提裙上前幾步,沖著門外高聲道:「師兄!」
此師兄非彼師兄。
打遠處逆光走來一人,白色道袍,身姿卓然,正是鍾離湛。
眾修見他,紛紛上前。
鍾離湛笑著迎上來,一一見過,又走到胡天面前。
胡天忙出了櫃檯,拱手道:「師兄安好,久不見了,風采更勝往昔。」
「師弟才是。」鍾離湛笑著說,「昨日聞說師弟出關晉級,本就該來。不想師父派下今年二階大比之事,故而遲來一日。」
在場眾人多是二階,聞聽鍾離湛之言,忙關切起來。
出言不遜的男修率先問鍾離湛:「今年二階大比的日程定下了?」
宗門大比,這也是善水宗弟子間的一項大事。
上善部不表,若水部每階三年一次大比。所謂大比,乃是三年一次的修為考核。
前年三階大比,去年四階,今年便是輪到二階弟子。每年大比的內容不一,但表現優異者信點獎勵卻是豐厚。
「自然,榜告也出了。諸位回去便可見了。」鍾離湛轉頭對胡天講,「九溪峰今年只胡師弟一人須參與大比。故而榜告我便直接帶來了。」
鍾離湛說著,拿出一塊絹布,遞與胡天。胡天雙手接過。
「你就是胡天?」圓臉女修愕然看過來,忙道,「胡師弟,我乃雙溪峰陸曉澄。方才多有怠慢。」
胡天拱手對陸曉澄道:「師姐折煞我了。」
男修冷哼一聲。
陸曉澄立刻指著他,對胡天說:「這是我師兄,司坤。師兄,胡師弟是穆尊的弟子呀。」
司坤瞥胡天一眼:「不過就是仗勢而已。師妹,我等還是快快回雙溪峰看榜告去吧。」
一行人便匆匆離去。
待他們走了,鍾離湛搖了搖頭:「師弟莫將司坤之語放心上,他是宗內家生,素日裡便有些眼高手低。」
胡天好奇:「什麼是宗內家生?」
鍾離湛大笑:「師弟,一年不見,你還是如此好問。」
所謂宗內家生,乃父輩便是善水宗弟子,生了子女若有靈根,便可留在宗內做弟子。
胡天恍然:「這是官二代,哦,不,仙二代,修二代?」
鍾離湛挑眉:「這個說法倒是新鮮有趣。卻不敢如此說。」
「為什麼?」
「穆尊祖輩也是宗內大能。」
胡天聞言縮了縮脖子。
鍾離湛笑道:「只是穆尊之祖頗嚴苛,故而穆尊當年入宗,還是走了九百七十九階大衍魂數梯。」
「我師父果然不同凡響。這後台真是棒極了。」胡天興高采烈。
胡天轉頭又拍腦袋,掏出個乾坤袋,裝模作樣伸手進去,從指骨芥子裡掏出一隻陶瓷罐來。
瓷罐三寸高,天青色,頗樸質。
胡天將陶瓷罐捧到鍾離湛面前:「前番我被困在樹裡,也沒法給師兄帶去。這是我從辛夷界得來的茶。也不知好壞,師兄幫著品鑑吧。」
「不過日常愛飲,卻當不得品鑑二字。」鍾離湛笑著接過,打開蓋子,驚道,「白芙?好茶!」
胡天樂:「師兄若不嫌棄,這罐就帶回去喝吧。」
「師弟太過客氣了!」
「師兄喜歡就成。」胡天總算鬆了口氣。謝禮投了人心意,才是好謝禮。
此時外間忽有腳步聲,整齊劃一。
「咦?」胡天疑惑。
來客腳步多散亂,不該如此整齊。
鍾離湛收了茶罐,皺眉道:「宗律堂的人來此處作何?」
少時外間一弟子走來,正是胡天首次出門在山門值守的秦姓弟子。
此人著宗律堂黑袍,進門來,見鍾離湛拱手為禮,冷肅問胡天:「易箜何在?」
胡天:「出門去了,晚點回來,不知您找我易師弟有什麼事?」
鍾離湛也問:「秦師弟,出了什麼事?宗律堂的捕隊都驚動了?」
秦姓弟子看一眼鍾離湛,這才道:「師兄,昨日宗律堂裡,李取的魂燈滅了。」
鍾離湛愣了愣:「秦師弟莫說笑,四階弟子才會點魂燈,李取二階圓滿怎麼會宗律堂裡有魂燈?」
「師兄有所不知,李取乃是宗門家生,其母曾是四階圓滿,自然有魂燈。他母親又曾給他下過藕絲咒。他母親化神劫上道消後,宗律堂的魂燈還亮著,便是他了。」
「原來如此。」鍾離湛搖頭,「也是他造化。」
胡天卻想,李取是誰?
卻說這個李取,同胡天還有過兩面之緣,頭次是他賣胡天細妝,後來在鍾離湛的妄清閣,胡天也見過他一面。
去年入夏,他當值庫房之日,突然失踪。幸而李取失踪後,魂燈未滅,直至昨日——
「因為魂燈炸裂前,頗不平靜。堂主疑他死前被拷問,死得也不甚好看,故而著我等調查。」
胡天皺眉:「這同易箜有什麼關係?」
皆因李取從前也在宗門內做些小買賣,待到這「第五季朝市」一開,自然影響他生意。他心氣不平,還來鬧過兩次。
當時還是宗律堂平息的事端,因此此番也疑心到了易箜身上。
胡天大笑:「秦師兄多慮!易箜只是個二階初期,何來這番力量?」
胡天又說。
因著易箜是沈桉之徒,外門子弟。他的令牌權限極少,在若水部可去之處也是極少,便連前山都只去得山門。
「這還是沈伯請的限足令,好像也有個冊子記錄。」胡天少不得替易箜解釋一番。
秦姓弟子愣了愣:「還有此事?卻是我疏忽,這就去查查。」
這才又帶著人離去。
「沈老頭兒還挺有先見之明啊。」胡天不無感嘆。
轉頭卻見鍾離湛眉頭緊鎖。
「師兄?」
鍾離湛回神,笑道:「我還有事,就不攪擾師弟了。下月大比,師弟還要多多上心,好好準備。」
說完,鍾離湛也匆匆離去。
歸彥立在胡天肩頭,歪腦袋看著鍾離湛的背影:「嗷?」
胡天挑眉毛:「我也不知道他急著去哪兒。不過等易箜回來,得提醒他注意。還有,大爺您能不能換個肩膀站?」
歸彥跳到地上去,見胡天手上絹布散落,垂下一邊來。它蹦起來伸蹄子去撈著玩兒。
胡天忙將絹布往上提。歸彥一口咬在絹布上。
胡天只好拔蘿蔔一般,將歸彥也拔上了櫃檯來。在把「蘿蔔」歸彥放一邊,將絹布攤開看。
絹布上寫著大比的時間地點等事宜。
大比定在一個月後,在前山山門鎮德碑亭前舉行。二階初級、中級、圓滿分三組比試。
大比內容屆時公佈。
「這就是個期末考試啊,還是閉卷。怎麼準備?」胡天惆悵捲了絹布,看歸彥。
兩廂對望,歸彥不禁坐直。
轉瞬,胡天拋開絹布:「大考大玩,準備個屁,還是玩兒吧!」
歸彥歪了歪腦袋,撅屁股跳下櫃檯,鑽進絹布裡,滾了起來。它同絹布玩得開心,直將胡天拋在腦後。
胡天惆悵地翻了個白眼,走上去,將絹布堆到歸彥身上。再待歸彥用絹布把自己繞成一團,胡天提起那團布,舉起來:「飛高高。」
歸彥從絹布縫隙裡伸出一隻蹄子,撓胡天。
待到午後,葉桑找來。胡天頭上兩個蹄印不見了,臉上又添了一個。
葉桑驚道:「師弟這臉是怎的了?」
胡天指著櫃檯上蠕動的一團布:「師姐,晚上我請吃飯,紅燒歸彥!」
歸彥打絹布裡探出腦袋,「嗷嗷」兩聲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