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一五六
「我想,若喜歡的人能好好活在世上,這對自己來說就是最大的回報和安慰了。」
小毛團坐在胡天肩頭,仰起臉看胡天。
胡天又道:「師姐不必太過糾結。」
葉桑長嘆,點了點頭。
「對了。」胡天猶豫了下,終究開口,輕描淡寫,「來這兒的時候,我順手將鍾離湛戳死了。」
葉桑愣了下,繼而只是點了點頭。
小黑毛團伸蹄子戳了戳胡天的臉,又向前指:「嗷嗷。」
胡天轉臉,見被逐者自己走了好遠了,忙拉著葉桑追上去。
這條路實在是太長,一路之上不過是白璧甬道,沒有任何標識。四下白茫茫一片,不知時間路程短長,無趣且壓抑。
小黑毛團不耐煩,吃了兩塊糖,又聽胡天講了個故事,都還沒有到上都。乾脆鑽進胡天衣服裡縮成個團睡覺了。
一覺睡醒,還在路上。
胡天葉桑在說修行。
「前番小劍被我用了,我見師弟似乎也沒有趁手的兵器,這可不太好。」
葉桑道,「且師弟到了現下這般修為,也該是考慮煉化元神法器了。」
胡天撓頭:「師姐,師伯給我的書簡,我才抄到四階中級的內容。元神法器是什麼?」
葉桑失笑:「元神法器又稱本命法器。」
修士登入五階之後,元神於識海凝成。多半就要考慮巍元神煉化一道特別的法器。
此法器煉化之時,元神參與其中。煉化艱難,一旦煉成,卻能在識海之中有所體現。使用之時,念到招出,乃是高階修士最重要的法器。
胡天不笨,葉桑一番解釋,他明白了。
歸彥聽著有趣,探出腦袋來。
胡天道:「好似我師父的星河釣竿,就是元神法器?」
怪道當年她老人家念想一起,自己就進了星河芥子。
「是如此。」葉桑想了想,「若是煉化得好,還能增進自己的修為。」
胡天卻是拍腦袋,戳了戳懷中的小毛團:「啊呀,師伯進天啟的時候,將軟劍落下了,那豈不是沒有元神法器用了?」
小毛團腦袋抵在胡天肚皮上,用力仰臉:「嗷嗷嗷。」
葉桑忙道:「非是如此,我師父沒有元神法器。那軟劍也不過是因著輕軟才用的。」
「其實師伯那軟劍是當腰帶用的吧。」胡天想了想,每次杜克抽出軟劍揍他的時候,衣袍腰間就鬆開了。
胡天感嘆:「幸好師伯不缺褲帶。」
葉桑哭笑不得:「師弟!」
胡天樂:「元神法器元神法器。我好好想想元神法器。」
葉桑道:「師弟先可想想自己用什麼法器趁手,決定之後,再行計較。」
胡天便是掰手指數自己用過的法器。
胡天徒然發覺,自己活到此時,還是稀裡糊塗的。
「用過鍋鏟、勺子、玄鐵劍、蠍山玉也該算一個吧。」
胡天說著戳了戳小毛團:「還有歸彥的毛毛。」
歸彥小毛團蹦到胡天胳膊上,將尾巴繞在了胡天手腕上:「啊噢。」
胡天樂,摸了摸小毛團的腦袋:「歸彥的毛毛最好用。」
歸彥高興,跳到胡天肩頭,小毛團鼻尖碰了碰胡天的臉。
「師弟不妨從自己會的法術入手,元神法器最好是能囊括所學。」葉桑出主意,「又能關聯道心的。」
自己會些什麼功法和術法?
空劍之術、《雙網情絲千結術》心訣、《芒針化千劍法》心訣、陣讀啟心術、小雉劍陣。
煉器會一點,符法會一點,陣法會一點。
胡天數給葉桑聽,數完皺了臉:「沒了。」
沒有專精的功法,沒有用得十分順手的術訣。
不想此時被逐者突然開口:「那個將元素將金元素自體內噴出的,是個什麼功法?」
胡天道:「那個不是功法,是我隨便玩兒的。」
被逐者皺起眉:「我卻似在哪兒見過。像是個了不起的功法。」
胡天聞言心念一動。
他幾次用蠍山玉、歸彥的毛與元素結合,對敵、造物、練劍確是順手有趣。
胡天便問:「是什麼功法,能不能教教我?」
被逐者聞言怔忪:「那功法是什麼?想不起來了,怎麼就忘記了如此多!」
胡天忙道:「忘事兒也是正常的。你瞧我姐多精明一人,從前在家做飯,還拿著鍋鏟大吼——」
胡天深吸一口氣,蹦到葉桑被逐者面前,還自指骨芥子之中取出一柄鍋鏟來,揮了揮:「老娘的鍋鏟去哪兒了,鍋鏟呢!」
「然後我進去幫忙要找,她先給了我一個鍋鏟拍。」
胡天說完愣了,收了鍋鏟站直,歪腦袋:「怎麼我現在想想,她就是想揍我了呢?」
葉桑笑起來。
被逐者似乎忘了之前功法的事,道:「我家姐姐也嚴厲,小時候頑皮總被她罰。」
歸彥卻在神念裡道:「阿天姐姐壞壞的。」
胡天忙對歸彥道:「不是壞,你日後見了胡諦就知道,她可厲害著呢。」
小毛團眨了眨眼睛。
葉桑也好奇。
「真的。我那姐啊,功夫了得,眼賊毒辣,想法清奇,乃是萬世難得的……」
胡天想了想,無比鄭重:「奇葩。」
眾人哽住。
歸彥小心翼翼道:「阿天會被揍的。」
若是能再見,被揍也是心甘情願的。
胡天只是笑,大步向前走:「對了,咱們方才說什麼來著,我學的那個功法真是少。」
「阿天少說了一個功法。」歸彥神念裡哼,「兩儀雙星。」
胡天愣了愣:「那個又不能練功打架,不算功法吧。」
「算!」
「不算。」
「就算就是算。」歸彥自胡天肩頭跳下,「呼咻」化作少年,到得被逐者身邊,「你是神族,你說,兩儀雙星是不是功法?」
胡天卻是想拉住歸彥。
這神族忘了許許多多的事,一個想不起來就急躁,何必現下惹他呢?
被逐者被歸彥嚇一跳:「兩儀雙星?」
歸彥點點頭:「見面的時候,你就發現我和阿天的識海裡有六個角的星星了。是不是?」
胡天心道罷了,萬一這神族再一個不記得,他就再講個笑話。
不料這次被逐者竟是想起來了。
他道:「我不太懂你們的功法。兩儀雙星在我們神族算是契。」
胡天嚇一跳,別介真是主僕契或是靈獸類的契。若歸彥是契主也就罷,若不是,這小祖宗還不得氣翻了?
胡天立時選擇做鴕鳥:「您別說了。」
不想歸彥卻是更好奇:「是什麼契?」
胡天的小心肝小肚肺,頓時統統提到了嗓子眼,心裡盤算指骨芥子裡的存糧還有多少,歸彥喜歡吃的還有多少。
若是兩儀雙星真是個主僕靈獸類的契約,他這次的存糧夠不夠平息小毛團的怒火?
這人瞬息之間盤算完畢,結果有些不太妙。
幸而被逐者此時開口道:「契就是契。還分種類嗎?」
被逐者說著,轉頭看葉桑。
可見這神族雖健忘,眼力還是很好。見面這些時候,他已經鬧清楚這三個之中,誰的修行常識最好了。
葉桑被問,點頭道:「契約是分類的。大抵就是主僕、靈獸、妖寵、雙修。作用不同,契的形制與修行效果也不同。」
「果然過去許些年了,好多東西我都不懂了。」
被逐者嘆息,「我不知你們的那些。但兩儀雙星,是我神族最高神紋契約。依著締結雙方的意願,分作五種狀態……五個什麼狀態?」
得,這是又忘了。
胡天忙接上,問:「別管什麼狀態了,你就說怎麼講契約解開吧。」
胡天盤算,日後真要發現兩儀雙星是個主僕靈獸的契約,也好趕在小祖宗發脾氣之前解開了。
被逐者道:「這個我記得。所有神族契約,只要雙方都想解除,自然就解除了。若是只一方想解除,用神力封住六芒星即可。」
胡天沒好氣:「我哪兒找神力封星星去……咦,歸彥你幹嘛?」
歸彥上前捏住胡天的臉,用力扯,扯著還生氣:「我要星星,不要解開這個契。」
胡天咧嘴:「唔唔唔。」
「我就是要!」
歸彥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生氣,但是那顆星星亮著的時候,就能知道阿天還活著,還在。
歸彥惡狠狠:「不許解除!」
胡天心想真要命,這還不知道是個什麼契呢。小祖宗就炸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
胡天立刻點頭如啄米:「唔唔。」
「阿天說一遍。」歸彥鬆開胡天的臉,認真看著胡天,「不要解開兩儀雙星。」
胡天心中莫名打了個突。
突然想起,時間碎片裡,他聽到了不該聽到的稱呼。而契約雙方總是會影響到彼此……
歸彥不知胡天此時心中所想,見他半晌不語,失望極了,耷拉下腦袋:「阿天是不是嫌棄……」
胡天醒神,見歸彥不高興,眨眨眼,便道:「歸彥,不要解開兩儀雙星。」
葉桑皺起眉頭看胡天。
歸彥也是皺起眉頭來。
胡天抓了歸彥的胳膊,拉著他向甬道走去。
走了沒幾步,忽而眼前驟然開闊,一片大亮。不遠處仍是一片白,但甬道輪廓消失了。
被逐者急向前奔了幾步:「上都!」
這神族衝了出去,下一刻不見踪跡。
胡天葉桑忙提步跟上。
頃刻出了甬道,便見被逐者呆呆站立。
便連葉桑、胡天也是呆住了。
上都,神域上都。
天是白的,天上的日月星辰好似白布上的一個輪廓。地是白的,山川草木都是白的。
他們所在,當是一片花海。花容嬌美,色彩全失。
天地凝然,萬物寂滅。
被逐者呆站在這一片素白中,成為其中唯一色彩。
無比寂寥。
他跪了下去,一掌拍在地上,地面堅硬。那一層色彩如硬殼死死鎮住土地。手邊一株杜鵑似乎開得正好,被逐者伸手抓了花枝去折,卻是怎生也折不動。
似乎上都的一切都成了石膏像花崗岩。
被逐者抓了那株杜鵑花大慟:「秋金術。」
秋金術,神族術法。取金蕭殺、囚禁之意,以金封物。
「為什麼要用秋金術,為什麼要封住上都?」被逐者忘了太多的事,失魂落魄。
胡天葉桑上前,不知如何安撫。
這個神族等了萬年,歸來故土卻已不是故土。
等了許久,被逐者抬起頭來,眼眶通紅:「去陸水雲間。我要知道上都究竟發生什麼了,為什麼要用秋金術將這裡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