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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不能事務所》第64章
  第64章 言亦君的秘密

  一輪金日煌煌升起於海上。

  明朗而溫暖的陽光驅散了昨晚的狂風驟雨和驚濤雷鳴, 提亞群島附近的海域再次恢復往日的波瀾不驚, 蔚藍的海面倒映著明澈的天空, 偶有幾隻海鷗扇動著翅膀飛掠而過。

  群島上的月光盛宴和拍賣會被迫中止, 人們聚集在酒店裡,急切地盼望交通和通信恢復正常。

  好在那不可思議的詭異景象主要發生在海上和空中, 島面的損失不大,除了拍賣會場館需要重建以外。

  僅僅過了一晚,神乎其神的黑龍現世事件就開始在網路上瘋傳,幾乎每個人都是目擊者。

  可惜的是,由於全島的電子設備紊亂到近乎報廢,除了遊客們的眼睛和模糊的記憶, 沒有任何設備能記錄下昨夜的驚心動魄。

  於是在缺乏有力佐證的情況下,目擊者和鑒炒黨掀起了一輪又一輪罵戰。

  而某些知情人士, 尤其是當晚在拍賣會場的商業大佬們, 對具體事件經過不約而同三緘其口, 誰也不願過多透露,畢竟當晚嚇得魂飛魄散的樣子, 實在掉面子。

  至於那頂失蹤的鑽石王冠, 誰也沒有那個膽子敢去追究它的下落。

  在發現言亦君和段回川聯手坑自己之後,段家家主本來打算賴帳,可事到如今, 哪敢多放一個屁?唯有乖乖補上餘款, 日夜祈禱段回川把自己忘了。

  最終,這場全世界津津樂道的靈異事件, 以小概率自然奇觀和月光盛宴主辦方炒作為結論劃下了句點。

  事件過去不久之後,提亞群島就迎來了旅遊的高峰期,那已經是後話了。

  一望無際的公海。

  招財不知從哪兒銜來一截浮木,抓在浮木上隨著海浪來回漂浮,百無聊賴地打著哈欠,耷拉著腦袋一點一點,幾乎快要睡著,坐了一整晚飛機,可把它累壞了。

  茫茫大海毫無時間的概念,不知過了多久,兩顆腦袋鑽出水面,濺起的水花淋得招財驚醒過來,看清其中一顆腦袋是屬於主人的,立刻歡暢地引頸長鳴,以表達對主人熱切的思念:

  “禍害遺千年!禍害遺千年!”

  段回川:“……你丫又皮癢癢了是不是?”

  他黑著臉沖招財一招手,後者便急忙飛至他身邊,毛茸茸的小腦袋湊在他臉頰邊,拱來拱去,終於確認它的主人還在喘氣。

  言亦君被他抱在懷裡,頭擱在肩窩,曖昧的紅暈尚未從眼角褪去,聲音還透著疲倦的沙啞:“沒想到招財竟然還千里迢迢趕來護主,誰家的寵物有這麼忠心,你該好好獎勵人家才對。”

  招財連連點頭,得意洋洋地翹起頭頂紅羽:“說得對!說得對!”

  “這傢伙可經不住表揚,說句好話能上天去。”段回川摸了摸它的腦袋,口裡雖是嫌棄,卻毫不猶豫地屈指一彈,一滴殷紅的血珠彈射而出,懸浮在招財面前,陽光下,晶瑩剔透的血珠隱隱流轉著淡金色的光澤。

  對其他低等物種而言威壓恐怖的精血,對招財這只從小就沐浴在主人的氣息中長大的半妖,卻如甜美的澧酪一樣,一口吞下,龍血的力量在全身化開,火辣的熱度充斥了五臟六腑。

  半妖鸚鵡仰頭一聲長嘯,振翅而起,體型被催生得越發巨大,鮮豔的羽毛如同初生,利爪如鷹,翼如垂雲,急劇攀升的氣勢,幾乎嚇得海底的鯊、鯨都退避三舍。

  招財威風凜凜地在空中盤桓一圈,又俯衝而下,激揚的水花差點濺了兩人一頭一臉。

  段回川無奈地搖了搖頭,示意它下來,把言亦君抱上招財寬闊的脊背,法力流轉,瞬間蒸幹了黏在身上的濕衣服。

  “好了,好處費也給了,辛苦你把我們載回去吧!”無良主人嘿嘿一笑,摸了一把招財脖子上的一圈軟毛。

  苦力招財:“???”

  短暫又刺激的旅途總算告一段落。

  兩人回到W市,重新掛上了事務所的牌子,開業大吉。

  段回川特地定做一副鎏金的招牌——他原想做純金的,可是想想萬一被人撬走豈不是虧大,只好免為其難退而求其次,還左嫌右嫌鎏金配不上威風帥氣的自己。

  對此,許辰和白簡已經私下吐槽了無數次,怎麼老闆出去旅遊一趟,回來整個人都變自戀了呢?

  段老闆對此毫無自覺。

  解決了戒指和困擾了自己二十多年的“惡疾”,前塵往事也在記憶深處漸漸復蘇,唯一讓他有些在意的,是寒戈消失前說的那段話。

  父皇如今怎麼樣了?他那些未盡之語又是指什麼?

  昔年在祭典之上,最後那支原本射向自己,又在最後關頭被師兄擋下的巫毒箭,究竟是誰放的?是寒戈嗎?

  自己跌落輪回祭台之後,師兄又是如何解了毒,還從黑龍衛手裡脫身的呢?

  一些疑惑已經揭開了謎底,卻又引發了一連串新的困擾。

  段回川有時也分不清,究竟這人世間的二十多年是一場幻夢,還是作為幼龍的過去是一場遙遠的夢境?

  唯一沒有變的,依舊是那個陪在自己身邊的男人。

  “在想什麼?雞翅都要烤焦了。”言亦君實在看不下去,一把奪過段回川手裡的雞翅串,小心地剔去焦糊的黑皮,重新撒上調料。

  許辰嚷著要秋游,於是段回川乾脆歇業一天,帶著全家去市郊野炊。

  秋高雲淡,晴芳正好。

  段回川嗅著野桂花的芳香,盯著燒烤架有氣無力的火苗昏昏欲睡,沒辦法,誰叫這兒的氣候太舒服了,就算是龍,偶爾也是想打盹的。

  他軟趴趴地靠在言亦君肩頭,沒骨頭似的,香噴噴的孜然味飄過鼻尖,他猛地打了個噴嚏,懶洋洋地問:“還不能吃嗎?”

  “不行,還沒熟呢。”言亦君果斷拍掉了他企圖偷走雞翅的爪子。

  段回川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兩隻手在空中劃過一個巨大的圓弧,比劃道:“還記得那時候我們偷偷去祭塔的靈泉裡抓魚,魚沒抓到,結果抓到這麼大一隻靈蟹,嘖嘖,真可憐啊,好不容易修行近百年,就這麼被你大卸八塊了。”

  言亦君將手裡的雞翅翻個面,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還不是統統進了某人的肚子。”

  段回川矜持地抿嘴笑笑:“誰讓那靈蟹的肉生得又肥又鮮,尤其那個蟹鉗水嫩嫩的,那味道,嘖嘖,我哪裡忍得住?唔——”

  言亦君把烤好的翅膀塞進他口中,堵住那張喋喋不休的嘴,又把烤好的大閘蟹剪開綁帶,一一去殼,清香的蒸汽瞬間從白嫩的蟹肉裡冒出來,饞得周圍圍觀的幾人差點咬掉舌頭。

  “大哥又在吹牛了,哪裡有那麼大的螃蟹。”許辰呲溜呲溜地捧著一串鳳爪,含糊不清地吐槽。

  段回川神秘兮兮地沖他一挑眉毛:“臭小子沒見過吧,下次哥哥給你帶一隻長長見識。”

  言亦君給幾人分好碗碟,三人一鳥一通亂搶,無奈地搖了搖頭。

  趁著他們搶食,抽出空閒的言亦君看一眼震動個不停的手機,目光微凝,執鞭人的簡訊催得這麼急,莫非出了什麼事?

  段回川吭哧吭哧啃掉一隻大閘蟹,抬眼看言亦君指尖停著一隻燃著黑焰的碧蝶,眉心微微一動:“怎麼了?”

  “哦,一些善後而已,沒什麼大事。”言亦君指尖輕動,碧蝶瞬間無聲聲息地化作一縷青煙,消散於無形,“我有些事要去處理,很快就回來。”

  段回川張了張嘴,把一些即將出口的疑惑咽了回去,最終點點頭:“那你早去早回。”

  重新凝聚的碧蝶像一縷幽綠的鬼火,悄然無聲地掠過郊外空寂的樹林。

  言亦君跟隨著它的指引,在一片空地前停下。

  頭頂茂密的樹蔭擋住了陽光,唯有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時,偶爾從縫隙間漏出一點,斑駁地投注在鋪滿枯葉的地面。

  樹林萬籟俱寂,連飛鳥的聲音都沒有,也不知是為了躲避什麼。

  言亦君踩碎一地枯枝落葉,靜靜佇立於一棵大樹下,手機已經丟失了信號,索性關機塞回口袋。

  “既然引我前來,閣下還不現身一見?”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間傳遞得老遠,風中送來沙沙的輕響,像是腳步聲,又像是有什麼東西長長拖曳過落葉。

  直到一條熟悉的銀鞭,置在他腳邊。

  言亦君將鞭子握在手裡,原本碧光幽動的鞭子已經完全失去了光澤,無力地垂落於手掌兩端,仿佛一條瀕死的銀蛇。

  一個穿著素白祭祀袍的中年男人緩緩從樹後走出。

  漆黑的長髮於兩鬢垂下,如瀑披於肩頭,面容宛如大理石雕般僵硬,兩頰的肌肉繃得緊緊的,眼角被歲月刻上了細細的皺紋。

  他的模樣雖不如耄耋老者那般老邁,可滄桑悠遠的眼神,卻仿佛已經刻過數百個年輪。

  “好久不見了,我的弟子。”男人的聲音如他的眼神一般蒼老,閒適的口吻,仿佛在同往日敘舊。

  “大祭司……”言亦君用力繃緊拳頭,又緩慢鬆開,按捺下眼底的震驚之色,以複雜敬畏的眼神與之對視。

  他目光凝重,眉頭蹙起,緩緩道,“執鞭人,是你派來監視我的?”

  大祭司似乎對他的用詞頗為失望,搖頭道:“你若按當初與我的約定行事,他就是你最得力最忠心的幫手。”

  言亦君眉峰微動:“你殺了他?”

  大祭司再次搖頭,指了指他手中的銀鞭:“他失去了他應有的作用,我不過是小懲大誡,讓他變回原本的模樣罷了。對任何人,我都願意原諒他們偶爾犯的錯,但是,切不可一錯再錯。”

  “尤其是你,我最得意的弟子,也是我唯一的……兒子。”

  聽到這個陌生的稱呼,久遠的記憶衝破了時間的囚籠,一意孤行翻湧而至,言亦君不置一詞,虛眯起雙眸,對他的話報以無聲的嘲弄和冷漠。

  對兒子的冷漠,大祭司不以為忤,繼續用悲憫和慈愛的眼神凝望著言亦君,像每一個關愛子女的慈祥老父:“我的孩子,你不該放任自己耽溺於兒女情腸,你身上肩負著更重要的使命。”

  “什麼使命?”言亦君輕輕哂笑,神情愈發從容平靜。

  大祭司沉默一瞬,再次開口時,帶著不容置疑的氣勢:“作為巫王的後裔,你該知道,族人的處境,你也該知道,復活巫王,才是我們巫族重獲新生、重新獲得應有地位的最佳捷徑,而不是卷在龍族內部的權利傾軋裡,做衝鋒陷陣的炮灰。”

  言亦君笑得越發諷刺:“與長皇子寒戈勾結,那難道不是你默許的嗎?況且,巫王都已經死了那麼多年,你還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一個死人身上,倘若龍戒不能復活他,又如何?如今巫族四分五裂,各行其是,在現世的這一支,他們生活的很安穩、富足,為何要強迫他們捲入這個無底的旋渦裡?”

  他微微一頓,終於說出了幾十年前就想說的那句話:“巫族從來不曾給過我什麼,在我母親身死時,它不在,我苦苦掙扎時,它也不在,如今憑什麼又找上門來,要我背叛自己的愛人為它付出一切?”

  大祭司臉色沉下來,重重道:“你別忘了,當初若非我救你出去,你恐怕早已死在那個黑暗的山洞裡了!”

  “是啊。”言亦君悵惘地笑了,“關在山洞裡的時候,我也曾幻想,若是我的父親還健在人世,他會不會來救我,我曾非常憎恨他,恨對我們母子不聞不問,直到你出現,把我帶到祭塔,讓我遇見回川,我終於開始過正常人的生活,我終於忘卻了那些仇恨,你雖對我不假辭色,但也盡到了一個師父的義務,那時我真的很高興,也很感激你,就算沒有父親也沒關係,至少我還有師父,還有小師弟。”

  “可是我沒有想到,原來我一直崇拜的師父,就是那位拋棄妻子的父親,原來我也不是你恰逢其會救下,而是你為了尋得一個便於用血巫術控制的棋子,才想起來還有血脈流落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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