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關哲覺得,一定是自己開門的方式不對。
或者說,他今早起床的方式就不對。
因為,他看到了沈時蒼一手抓著自家老大的手腕,另一隻手按著自家老大的肩膀,把他整個人壓在牆上,而且,兩個人貼得極近。
“對不起老大我什麼都沒看到!”關哲迅速閉眼,留下這句話之後,就拽著一臉懵逼的盧記平離開了。
關門聲極其之大,離開得極其迅速,讓陳越陽愣了好幾秒才回過神來。
他迷茫地眨了下眼睛,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正攥著沈時蒼手腕的手,然後像是被什麼東西燙了似的,瞬間甩開了手,又迅速往後退了一步。
回想起關哲離開前的那句話,陳越陽忍不住皺了皺眉,他覺得自己這哥們兒可能腦補了一些什麼欠揍的東西,於是張嘴就要喊他。
但是,話還沒說出來,就被沈時蒼打斷了。
“別喊了,”沈時蒼斂眸,對他說,“越描越黑。”
陳越陽:……小老弟你知道描的是什麼嘛就越描越黑?!
他心裡腹誹著,但卻不敢明說出來。
等到了籃球場之後,陳越陽總覺得各種彆扭。
沈時蒼倒是一直都冷著張臉,和往日裡的表情一模一樣,但關哲和盧記平就不同了。
他們兩個不僅眼神怪怪的,甚至在和劉易達和王浩小聲嘰嘰咕咕了一番之後,四個人一起用怪怪的眼神,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他……和沈時蒼。
沈時蒼的籃球水準與他持平,所以稍稍找找手感和配合時的熟練度就好,不需要留在籃球場很長時間,所以二十分鐘之後,就離開了。
留下陳越陽一個人,跟著這四個兄弟死磕,為了下周和實驗中學那群傢伙的籃球賽。
陳越陽左右手互換著拍籃球,一邊拍一邊盯著那四個竊竊私語的傢伙,怎麼看怎麼覺得火大。
“你們四個,去籃球架下面站好,”陳越陽抬高音量,對四人說,“練罰球。”
四人規規矩矩地抱著球站好,等著陳越陽繼續發話。
但陳越陽卻沒有讓他們開始投籃,而是拍著球走到四人面前,一一掃過四人的眼睛,眸色微涼,問道:“你們剛剛在說什麼?”
四人:……臥槽不敢說,完全不敢說。
沈時蒼這表情,和陳越陽很像,但陳越陽天生了一雙多情的桃花眼,如果不是他身上不良少年的氣息太過明顯,很難讓人相信他幹起架來又凶又狠。
而沈時蒼有一雙清冷漂亮的星眸,平日裡斂著眸認真聽講時,總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但現在,他左右手交替靈活地拍著籃球,問人問題時,眼尾微微上挑,寒潭般的眼眸覆上了一層桀驁不馴的氣息,看起來就比陳越陽更有衝擊性,有點像電影裡用手術刀割斷別人頸上動脈的高冷殺手。
陳越陽見對面四人完全不敢吱聲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剛才他在,我就沒多說什麼,現在他走了,你們有話不妨直接說。”
關哲見他連球都不拍了,整顆心都懸了起來,於是只能小聲說道:“其、其實也沒什麼,就剛才在寢室……”
陳越陽挑眉:“寢室怎麼了?”
盧記平舉手回答問題,說:“我看到了!如果沒猜錯的話,那就是傳說中的‘壁咚’吧。”
陳越陽:……
其他三人:你特喵的別是個傻子吧!
現場靜默了三秒鐘,三人見他沒有任何反應,才裝著膽子,一個接一個地慢慢說——
劉易達:“其實學生會的事兒我們也都知道了……蒼哥真寵我們老大,是不是想追他啊?我這人很看得開的,只要你對我們老大好,我沒意見!”
王浩:“咳、那什麼,這種事我堂妹給我科普過一些,雖然不大瞭解但也能幫上點兒忙……大概?”
關哲最為嚴肅:“從上次連與興來鬧事兒,蒼哥英雄救美那天起,我就猜到蒼哥喜歡我們老大了,但你倆打得斷胳膊瘸腿兒的那場架到底怎麼回事兒?不會真是相愛相殺的設定吧?”
陳越陽:……
這些人裡,就屬關哲和陳越陽認識的時間最久,所以關於陳越陽的事情,自然也是他瞭解的最多。
大概是因為他們亂扯了這麼久,對方也沒生氣,所以關哲便壯著膽子,走到他身邊,說道:“蒼哥,我跟你說啊,我們老大擇偶標準還挺直男的,他特別喜歡個高腿長皮膚白的美人,啊對了,最好是那種知書達理的尖子生,因為他祖母喜歡好學生……”
但他話還沒徹底說完,就說不下去了。
另外三人也覺得有點微妙。
陳越陽說這些話的時候,剛好在和關哲等人一起打遊戲,等待進入排位賽的空檔時間裡,幾個男生在網吧的大包間裡扯皮互懟,至於“喜歡的異性類型”這種話題,自然也扯出來過。
當時,陳越陽的原話是:“我女朋友必須得是‘個高腿長皮膚白’的美人兒,長相性格嘛……就小龍女那樣的?而且成績要特別好才行,能哄我奶開心。”
對於陳越陽的直男審美,兄弟們都是一邊倒地大肆吐槽,但現在關哲把沈時蒼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就發現了一個非常要命的問題。
個子高,一米八二;腿長,那肯定的;皮膚白,不白的話盧記平以前也不能說他是“小白臉”了;成績好,簡直好得不能再好了,全市理科生的成績都排在他後面。
小龍女……這個……
關哲忍不住抖了一下,因為他發現,沈時蒼這個人,除了性別不對之外,簡直完美符合了陳越陽所有的擇偶標準,一樣都沒差!
於是,他試探性地開口問:“內個……蒼哥,你好像長相性格都挺符合我們老大的擇偶標準,就是……話說你要不要考慮去泰國做個手術……?”
陳越陽:……
陳越陽覺得自己這哥們兒腦子有坑,於是他指著籃球架,對關哲說:“去罰球線那兒蹲好,準備投籃。”
關哲也沒多想,抱著球就去了,他站在罰球線上,雙膝微壓,剛準備投籃,就被喊停了。
陳越陽開始挑刺兒,對關哲說:“你看看你這是什麼罰球姿勢,端尿盆兒嗎?”
關哲又調整了兩下姿勢,扭頭問他怎麼樣。
陳越陽說:“目視前方,看球看籃筐。”
他看到關哲將視線聚焦於籃球與球框之間,連成一條線時,慢悠悠地走到關哲身後,然後抬起腳,朝對方撅起來的屁股,毫不留情地踹了一腳。
去個狗屁的泰國!
信不信老子先把你踹到泰國!
關哲被他踹了一個踉蹌,抱著球揉著被踹得生疼的地方,皺著眉疑惑地望著他。
陳越陽說:“眼看著就要比賽了,一天天腦子裡就不想正經事兒,都好好練球!”
四人被他訓得一愣一愣的,都抱著球,呆呆地點了點頭。
陳越陽看了看這群一臉呆樣的哥們兒,莫名其妙地鬧心了起來,於是囑咐了兩句之後,也離開了籃球場。
他沒回寢室,而是跑到了教學樓裡的洗手間,擰開水龍頭,雙手捧起一捧涼水,潑到自己臉上。
再抬起頭,水池上方的鏡子裡,就映出了一張年輕俊俏的面孔。
這不是陳越陽第一次在鏡子裡看到沈時蒼的臉,但聽了關哲那群傢伙剛才說的話之後,再審視起這張臉,就有了一種截然不同的感覺。
沈時蒼這人,真是,除了性別之外,身高長相性格成績,每一樣都符合他的審美。
這麼一想,陳越陽就覺得胸膛裡那顆心臟,蹦得有點兒歡。
他有些洩憤般地錘了一下胸前心臟的位置,然後低聲自言自語道:“跳什麼跳,消停點兒。”
可是那顆心臟非但沒有恢復如常,反倒是跳得更歡了。
陳越陽再一次抬起頭,盯著鏡子裡的那張臉,歎了口氣,然後感慨道:“沈時蒼啊,你……真是禍水。”
……
幾天後的大晚自習,市一中和實驗中學的籃球賽如約舉行。
尹松野坐在觀眾席上,臉色黑得像平底鍋,冷哼一聲,然後不屑地說:“咱們會長就是被陳越陽這傢伙帶壞了,都高三了,不上晚自習來這兒看比賽。”
一旁的陶一然輕笑著說:“副會長不是也來了麼,大家看著開心就好啦。”
尹松野說:“哼,要不是會長讓我來拍比賽錄影,我才不會來這兒浪費時間呢。”
與此同時,真正的陳越陽正在場上,跟即將上場的五人最後確認了一遍以小前鋒這個位置為得分核心點的戰術。
比賽哨聲吹響,兩隊的中鋒開始搶球。
籃球場周圍圍滿了學生,一半穿著市一中的校服,另一半穿著實驗中學的校服,大家都扯著脖子拼著命,給自己的同學加油。
雖然路燈不算明亮,夏天蚊子又多,但絲毫沒有影響這群十六七歲的學生們的熱情。
決賽時,市一中和實驗的比賽格外膠著,最終是陳越陽一個壓哨三分球逆轉分差,以81:83的分數獲勝,而這一次,想贏下來也不簡單。
實驗的小前鋒是趙朋軒,剛好跟沈時蒼對位,這人跟陳越陽高一時認識,最開始混得關係都不錯,就算趙朋軒的家庭背景很普通,陳越陽也沒有多想,每天也都和他泡在一起練球。
但因為兩個人的位置衝突,所以趙朋軒高二轉學去實驗之前,一直都沒有機會上場。
等到了球場上再見面時,陳越陽就覺得趙朋軒這個人,變得比以前陌生了好多。
不是從哥們兒變成了對手,而是……變成了微妙而古怪的陌路人。
為什麼要搶我的首發位置?
為什麼我喜歡的女生一直都喜歡你?
為什麼你只是稍微認真聽了課,成績就很快超過我?
為什麼連你的家庭背景都比我強?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
這是決賽之前,趙朋軒找到陳越陽之後,一股腦倒出來的話。
在這之前,陳越陽從來都不知道,趙朋軒是這樣想自己的。
但陳越陽從來都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如果自己的優越也是一種錯誤,那這世界上還有正確的事情嗎?
所以,陳越陽就知道,市一中靠著陰險手段取得了勝利這種謊話,肯定是趙朋軒編出來的。
不得不說,他編得挺成功的,成功地騙到了一直真心實意把他當朋友的連與興,來幫他打架出頭。
如果沈時蒼當時,沒有歪打正著地講了讓連與興聽得進去的道理,想必現在,他和連與興之間,肯定有一個人躺在醫院裡了,或者說,是兩個人都躺在醫院裡。
連與興這人出了名的護短,只要是自己的兄弟,說什麼做什麼肯定都是對的,為朋友兩肋插刀絕不含糊,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那股勁兒,跟盧記平有點像。
就連陳越陽這個局外人,都覺得趙朋軒這人不厚道——他太對不起連與興了。
這次的比賽採用四小節制,每節10分鐘,到了第三節 ,趙朋軒終於忍不住開始行動了。
隨著趙朋軒齜牙咧嘴地捂著腳腕倒在球場上,裁判也吹響了哨子:“黑色方4號,推人犯規。”
沈時蒼抬起手,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手掌。
他剛剛,明明沒有碰到任何東西。
這時,陳越陽三兩步走到了球場中間,對裁判說道:“今兒個路燈不太亮啊,沒看清就判犯規是不是不大好?”
趙朋軒被隊友們扶起來,然後咬了咬蒼白的唇,反問道:“難道這位同學的意思,是我故意扭傷了自己,硬說成是陳越陽推了我?”
陳越陽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說:“咱們來一起看看錄影,不就都清楚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