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死對頭互換身體後》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有關陳家的事,沈時蒼是知道一些的。
他高一時和陳越陽同桌,經常能發現對方領口裡偶爾會有些不輕不重的傷痕,而這些傷大多都是他在學校闖禍後的第二天出現的。
回到陳家,沈時蒼發現魯鳳芝並不在別墅裡,他去問了從沈家請來的家政趙佳芸之後,才知道魯鳳芝到隔壁別墅裡,跟別的老太太搓麻將去了。
其實老年人擺擺撲克搓搓麻將,是有助於減少老年癡呆的發病幾率的,魯鳳芝意識正常的時候去玩一玩,也沒壞處。
但是,當他看到陳銘一臉怒氣地回到陳家之後,才覺得魯鳳芝還是呆在家裡比較好。
陳銘站在客廳裡,面色陰沉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沈時蒼隱隱覺得有些奇怪,面前的中年男人明明個子不算高,大概只有一米八左右,但是卻因為氣場的問題,總讓人覺得他很高。
“聚眾鬧事兒也就算了,聽校長說,你還學會帶壞全校第一的學生了?”陳銘沉著面色,對他說,“老子送你去念書,你他媽在學校就不能消停點兒?”
“我沒有鬧事,也沒有帶壞別人。”沈時蒼皺著眉說道。
他真的無法理解,為什麼這個男人更願意相信一個外人的話,而不願意去仔細問問自己的親生兒子,究竟發生了什麼。
陳銘的急脾氣和陳越陽很像,甚至比陳越陽還要過分。他無法忍受別人跟他頂嘴,於是,他隨手抄起花瓶裡插著的雞毛撣子,就抽了過去。
沈時蒼似乎沒有料到他會突然動手,實在是避不開,於是下意識抬起手去擋了一下。結果,那截突出來的木棍就直接抽在了他的手腕上,從小指到手腕內側,瞬間腫了起來。
“長本事了?還敢躲?”陳銘怒氣衝衝地瞪著他,習慣了兒子擰著他、氣他之後閉口挨揍的模樣,冷不丁一見對方躲避的動作,非常不習慣,甚至覺得自己作為父親的權威受到了挑釁。
沈時蒼聽了他的話,不由得一僵,然後下意識地問他:“以前他……不,以前我都不會躲?”
“你吃錯了什麼藥,趕緊閉嘴跪好。”陳銘不耐煩地說道。
在陳銘的認知中,自己的兒子脾氣倔、性格暴躁,而且還經常和他擰著幹,兩個人一見面就像兩個同時被點燃的炮仗,爭著搶著比著看誰先爆炸,像這種冷靜沉著的語氣,陳銘從來都沒有在陳越陽的話裡聽到過。
而他也不是那種好脾氣的人,兒子既然不懂得尊敬老子,那麼他就只能以暴制暴。
家暴是一種很恐怖的東西,因為它會遺傳。陳銘幼年起,便一直都看著父親家暴母親,他從來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見他如此,沈時蒼的眉皺得更深了。
“你這樣,是犯法。”他斟酌了一下用詞,然後這樣說道。
“呵,笑話,”陳銘仿佛在聽天方夜譚,“老子打兒子,天經地義,誰也管不了。”
或許陳銘的話,聽起來更像是笑話。但這種笑話,卻在無數個角落裡發生著。有了名為“親情”和“家庭”的保護色,這些不合法的暴力似乎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存在著、發育著、壯大著。
家長對孩子、男人對女人、強勢對弱勢……後者很少有反抗的機會,即便有,也會被輿論壓迫得抬不起頭。
沈時蒼沒辦法理解他這種野蠻行徑,就像當年他沒辦法理解,劉成海在沈月玫歇斯底里地質問他為什麼出軌時,憤怒之下扇了對方一個耳光這件事。
這一刻,他在陳銘的身上看到了劉成海的影子。
所以,他才意識到,跟這樣的人是沒有道理可講的。
於是,沈時蒼不著痕跡地向後退了一步,然後找準時機,趁著陳明不注意,跑出了客廳。
但是他光顧著看陳銘有沒有追上來,忘記往前看,結果,剛一跑出別墅,迎面就撞上了一個人。
“你跑這麼快,趕著去投胎啊!”陳越陽直起身,揉了揉被撞得生疼的地方,忍不住抱怨道。
但他還沒等沈時蒼說話,餘光就瞥見拎著雞毛撣子追出來的陳銘。
“不好,我爸要打人了,”他眼珠一轉,看到了車庫最外面的那輛車,然後拽著沈時蒼一起跑了過去,打開車門後,對他說,“趕緊上車。”
沈時蒼似乎沒反應過來,於是陳越陽直接把他塞進車裡,自己則飛速跑到駕駛位一側,踩下了油門,掛擋給油直接跑了,只留下陳銘的罵聲在車後,越來越不清晰。
等車子開出去了一段路程,沈時蒼還有些驚魂未定。
陳越陽單手搭在方向盤上,另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並問他:“你沒事兒吧?”
“還好……”沈時蒼勻了勻氣息,意識到現在的出境後,立即問他,“你有駕照?”
“沒有。”陳越陽回答得十分自然,半點都沒有無證駕駛的心虛。
“停車,”沈時蒼說,“太危險了。”
“哈哈哈,這才不危險呢,我這麼正兒八經的開車,可穩了,”陳越陽側眸看了他一眼,不知為什麼,聽到對方這麼說之後,瞬間就湧出了一股表現欲,“現在讓你體驗一下,什麼才是真正的危險——”
話音剛落,他直接狠狠地踩了一腳油門。
這車是陳越陽最喜歡的那款法拉利超跑,從顏色到外形,都很得他中意,到手後他又給這輛車裡裡外外重新拆開組裝了一遍,玩兒起來得心應手。
他的話剛說完沒幾秒,超跑瞬間拐過一條彎道,沈時蒼一側的那兩個輪子,就騰空了起來。
“坐穩了,”陳越陽輕笑,然後對他說,“在北京玩兒車,我說我排第二,沒人敢排第一。”
他確實沒有說大話,因為這輛車子在他的手下,漂得又穩又漂亮。這種程度的漂移,沈時蒼平時只在電視上見過。
但是……他依然覺得有點不適應。
……
歷經千難萬險之後,兩個人終於回到了學校。
沈時蒼臉色發白,下了車之後,扶著車門緩了好幾分鐘,臉色才緩過來。
“走了,回寢室。”陳越陽伸手去拉他。
但是,他卻沒想到,自己的手剛搭上對方的手腕,那人就吃痛地“嘶”了一聲,然後迅速甩開了他的手。
“怎麼著?我還燙著你了?‘嘶’什麼‘嘶’啊,”陳越陽一邊吐槽,一邊去扯他的校服袖子,“給我看看。”
沈時蒼拗不過他,只能把校服袖子卷了起來,把手腕給他看。
看到那道腫起來的紅色淤痕後,陳越陽心情不悅地“嘖”了一聲,然後對他說:“你先回去吧,我買完藥去找你。”
說完,他就轉身去了學校旁邊的24小時藥店。
雖然這種沒有傷筋動骨更沒有流血的傷口,陳越陽從來都不放在心上,但現在換成了沈時蒼,他就不得不放在心上了。
沈時蒼這人啊,應該從小到大都沒挨過揍吧。
陳越陽挑了一大堆的藥,內服外用膠囊粉末應有盡有,他是想著,反正把有可能用到的都買了,省得一會兒再跑一趟了。
回到寢室後,他把藥扔在沈時蒼的桌子上,然後扯過椅子,大刺刺地坐在他身邊,對他說:“把手給我。”
沈時蒼這時候剛洗完澡,已經換好了睡衣。
他翻開睡衣袖子,將胳膊伸了過去。
陳越陽垂眸掃了一眼,嚇了一跳。
剛剛在外面天色太晚,看不太清楚,現在在屋子裡有燈光,能夠徹底看清楚,那道淤腫有多厲害。
他先用醫用酒精消了毒,然後將紅花油倒進自己的手裡,用體溫將藥油溫了一會兒,便握住了對方手上的地方。
大概是覺得這姿勢有點尷尬,陳越陽輕咳一聲,開始沒話找話:“咳、內個……我發現你手還挺大的啊,比我的手大一圈兒。”
因為兩個人的手交疊在一起,所以看得挺明顯的。平時都看不出來。
但這話一說出來,空氣中尷尬的氣息似乎更明顯了。
沈時蒼似乎也察覺到了有些不太對勁,於是收回了手,對他說:“我自己來。”
陳越陽側頭看了看天花板,這一次沒有再說什麼。
“啊對了,還有個事兒,”陳越陽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又問他,“上次體檢……我多高了?”
他記得高一時,自己比沈時蒼高一丟丟,後來就一直都跟沈時蒼是差不多的,而上次全校統一體檢,沈時蒼居然又長了兩釐米。
沈時蒼沒看出他臉上的微妙神色,只是如實作答:“一米八二。”
陳越陽:……
沈時蒼反問:“那我多少?”
陳越陽:……
他想起了上面標著184cm數字的那張體檢表,然後把良心暗戳戳地喂了狗,最後睜眼說瞎話:“你和我一樣。”
陳越陽撒謊之後,一直都心虛得不敢看他,但幸好沈時蒼沒有去過分追究這件事。
沉默的氣息在寢室裡蔓延了一個多小時,最終由沈時蒼打破。
“陳越陽,”沈時蒼叫了他一聲,然後問,“以前你不躲?”
陳越陽:“什麼不躲?”
沈時蒼:“你父親說,他以前打你,你從來都不躲,為什麼?”
比起陳銘那種毫無罪惡感地施暴,沈時蒼更無法理解,陳越陽竟然連躲的意識都沒有。
陳越陽說:“他要打就打嘍,他是老子嘛,反正也打不死我,我倒是能把他先氣死。”
沈時蒼:……
他被陳越陽這種說得上是幼稚的心態,弄得哭笑不得。
鼻尖停頓在卷子上一釐米處,許久都沒有動,沈時蒼想了想,然後嚴肅地對他說:“這是家暴。”
陳越陽似乎並不在意,對他說:“對啊,就是家庭暴力,我沒否認過。”
沈時蒼:“那你為什麼——”
“為什麼不還手?”陳越陽反問,“呵,我也不是沒試過,但是她會很生氣啊。”
他的表情變得憂鬱了起來,這種神色,沈時蒼從未在他身上見過。
沈時蒼沒有問生氣的人是誰,但是看到陳越陽現在的表情,他似乎也猜得到。
祖輩溺愛孫子是常有的,但對她們來說,最重要的永遠是兒子。
見他沉默了,陳越陽才繼續說:“我們家吧,其實比你們家簡單多了,我爸沒在外面給我弄出來一個便宜弟弟,但我媽還是走了。”
“我爸那人,有點兒……唉,也不好說,反正我說實話你也別笑話我,比起你啊,我這種富二代,更像是暴發戶家的孩子。”
“我聽我小叔說,動遷補償款下來的時候,我們全家人都傻了,我爸拿著那錢去做生意,一下子就發家了,窮富之間的逆轉,就在幾年之間,非常快。”
“後來生意越做越大,我爸就認識了我媽,城裡長大的小姑娘,用我奶的話來說,太‘金貴’,不僅不會幹活,還聽不得重話,後來因為我跟我哥的早教問題,我媽和我奶吵了一架,然後我爸就打了她。”
“……然後,他們就離婚了。”
他說一句,沈時蒼就聽一句,並沒有打斷他的話。
直到他不再說話,沈時蒼才問他:“為什麼今天去救我?”
聞言,陳越陽一愣,然後下意識回答道:“因為你會挨揍啊。”
沈時蒼又問:“那為什麼不救自己?”
陳越陽說:“你不是他兒子,自然沒有挨揍的道理。”
沈時蒼說:“就算是,也沒有道理。”
……?
陳越陽的腦子沒轉過來這個彎兒。
沈時蒼歎了口氣,然後說:“無論是什麼身份,都不能使用暴力。”
他說得嚴肅而認真,讓陳越陽不得不下意識跟著正經了起來。
將沈時蒼說過的話,在腦海中重播了數遍,陳越陽似乎又想起了腦海中最深層的那份記憶。
那是在三年前,岳瀟瀟借著出差的機會回了一次國,專程來初中看他。
那時,岳瀟瀟說:“陽陽,是媽媽對不起你,但媽媽沒有辦法,我……我不能讓自己的一輩子,都毀在一個家暴男的身上。”
那時陳越陽只有十四歲,陳越凝和陳楓的死,在他心裡像一根永遠無法拔出的刺,只要看到岳瀟瀟,陳越陽就會想起,自己剛剛接到那兩個人死訊時,有多麼痛徹心扉。
所以,他沒辦法原諒,岳瀟瀟就這樣拋棄了他。
可是死去的人卻永遠不能再回來了,所以,陳越陽也只能把這些亂七八糟的心情統統壓下去。
然後,他對沈時蒼說:“所以……你是在建議我離家出走?”
陳越陽想了很久,也只能想出這個辦法。畢竟,就連沈時蒼自己在面對家裡的問題時,也選擇了這個一勞永逸的辦法。
可能是察覺到陳越陽心裡在想他的事,沈時蒼也有些微妙,於是他不再說話,轉回去繼續寫卷子了。
陳越陽見他又恢復了沉默,而且空氣裡的溫度似乎有直線下降的趨勢,於是連忙湊到他身邊,打量著她的臉色。
“我沒有嘲諷你的意思,”陳越陽解釋,“你看我挨揍這麼多年了,早習慣了,你讓我改,也得慢慢來嘛。”
雖然沈時蒼平時從不說軟話,但陳越陽知道,他今晚跟自己說了這麼多,都是為了自己。
既然是好意,就沒有讓對方寒心的道理。
於是,他繼續說:“我都聽你的還不行嘛,以後他揍我,我就跑,肯定不讓自己再挨揍了,行不行?行不行?行不行啊?”
陳越陽一邊說,一邊去晃他的胳膊,讓對方沒辦法好好寫題。
沈時蒼被他晃得頭疼,有些嫌棄地收回了自己的胳膊,然後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敷衍著說:“知道了。”
陳越陽:……
他這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裡總覺得不痛快,於是,他攬過對方的肩膀,笑著說:“你看,你今天替我挨了一下子,我特別不好意思,要不然明晚放學了我請你吃飯?”
其實他就是隨口一問,反正每次沈時蒼都會拒絕。
但是,雖然他這次也拒絕了,但拒絕的理由和以前不一樣。
以前基本上都是“沒時間”、“不用”、“不需要”之類的詞兒,聽起來就讓人感受到了一種無比嫌棄的感覺。
但這一次拒絕的理由,非常充分。
沈時蒼:“明晚我不在學校。”
陳越陽疑惑:“誒?為什麼?明天也不是週六啊。”
沈時蒼放下筆,抬起頭看他,說:“前些天你母親打電話來,說要見你。”
陳越陽:“然後……?”
“我接的電話,”沈時蒼說,“她的情緒不太好,所以我答應了。”
陳越陽:……
沈時蒼其實也不想去,但是電話另一端的女人在約他出去時,聽聲音都要哭出來了。所以,他就沒有拒絕。
倒是陳越陽聽了這話,瞬間暴躁起來:“啊?去見她做什麼?不許去,跟哥出去吃飯,不要理她。”
“那是你的——”
“我去你的吧,你見過把只有四歲的兩個兒子扔下,一聲不吭就離婚出國的親媽?”陳越陽冷笑,“你要認這媽,也別頂著我的殼子去,老子忍不了。”
“她是因為家暴才離婚,”沈時蒼對他說,“難道你覺得,她要被你的父親打死,才算完?”
陳越陽:“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沈時蒼:“那你是什麼意思?”
“誒呀你這人怎麼咄咄逼人呢,”陳越陽被他逼急了,然後說,“那我小叔和我哥也確實是因為去找她才——”
沈時蒼:“那是空難,是意外。”
陳越陽:“呵,你說得輕巧,兩條人命,一句‘意外’就打發了?”
“陳越陽,”沈時蒼的聲音壓得很低很沉,聽聲音,似乎有些生氣了,“如果可以選擇,我希望我的母親也能放棄婚姻,這樣,她或許就不會死在醫院了。”
陳越陽:……
這是自那次之後,沈時蒼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沈月玫。
他似乎,已經走出了這個陰影,再提到這個已經故去的女人時,眉宇間皺起的痕跡,已經很少了。
“隨你便吧,”陳越陽泄了氣般地回到自己的椅子上,然後望著天花板,有氣無力地說,“老子不管了。”
見他妥協了,沈時蒼也沒有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陳越陽才提醒他:“對了,我媽再婚之後,好像還生了個女兒,我……就很偶然、很巧合,絕對不是故意去看的……在她朋友圈裡看到的……照片兒。”
沈時蒼“嗯”了一聲,然後說:“我會準備好見面禮。”
陳越陽:老子不是這個意思!
……算了,老子還是跟去看看吧。
於是,兩個人就一起準備了一份適合女孩子的禮物。
但是,見面之後,沈時蒼發現,這個女孩子……非常不簡單。
岳瀟瀟去吧台結帳時,這個只有12歲的小姑娘蹭到了他的身邊,伏在他耳邊,用棉花糖一樣甜膩的聲音問道:“哥哥,你是不是喜歡坐在角落那桌的大哥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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