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祭壇中央隱隱浮現出幽蘭的虛影， 七枚骷髏頭上的幽綠色火焰已經盡數熄滅，石柱上的森白火焰也只剩下了一朵。

　　鬱承淵抬手看著掌心勾畫好的符咒，在石柱上按下。

　　整個石柱亮了起來，最上方的火焰從石柱巔峰滑落，沒入到祭壇中央的虛影中。

　　這一朵混火降下， 虛影如同江水一般波動了一下， 讓人看出了她重影的姿態。三魂七魄重疊在站立，， 看似一體實則涇渭分明。

　　還有最後一步……

　　鬱承淵面色嚴肅了幾分， 在空中掐動了一道法決，打入幽蘭的魂魄之內。

　　幽蘭體內浮現出了一道道銀白色的鎖鏈，將其七魄與三魂分別連結起來，緊接著便是三魂與七魄重新建立聯繫。

　　在兩者快要完全連結的時候，鎖鏈直接斷裂。

　　祭台中央的三魂七魄分別漲大， 其中一魂直接張大了嘴巴將其餘部分直接吞了下去。

　　吞噬了其餘的兩魂一魄， 剩餘的那個身影凝實了幾分，仍是一個看不清面容的虛影。

　　‘幽蘭’向前邁了一步，笑意盈盈的對郁承淵施了一禮。“陛下， 您的實驗已經成功了。雖然過程有些意外，結果總是好的。”

　　郁承淵與幽蘭對視了一眼，隨後毫不猶豫的拔出了劍。

　　“陛下， 您這是不準備兌換諾言了？！”幽蘭連忙躲閃， 卻仍被斬下了一條手臂。手臂掉落在祭壇上， 瞬間化為黑煙。

　　她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戾氣， 下一刻便被恐懼壓下。

　　“朕實驗所求可不是製造厲鬼！”這麼多次實驗下來，鬱承淵對鬼物已經有了足夠的瞭解。哪怕幽蘭裝得再像，也改變不了她是厲鬼的事實。

　　從表面上看，厲鬼和鬼物沒有什麼區別。但她們生存之源卻是心中的惡念，存世之後皆會作惡多端。

　　世間存留的鬼物，大多都是厲鬼。僅有極少數的一部分，是機緣巧合下形成，而不是惡念滋生。

　　厲鬼並不是完全沒有機會轉回正道，只是鬱承淵沒有心思在幽蘭身上耗費心機。

　　鬱承淵掐動了法訣，寶劍直接從他手中飛出，穿過了幽蘭的胸膛。

　　幽蘭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一雙眼睛變成血紅色，指甲也瞬間變長。她剛生出反抗之心，便覺身體上的傷口如同被烈火灼燒，隱隱作痛。低頭只見自己的身體在從中間消泯，不過是眨眼間身體已經沒了大半。

　　“不！”幽蘭只來得及喊了這麼一聲，便徹底消散在天地間。

　　“又失敗了。”鬱承淵轉頭看向穆靳，“師父，這最後的合魂之術調動的靈力，似乎有些不夠。”

　　他們連續失敗那麼多次，除了兩次是過程中的確出了問題，直接更換了方法。其他時候皆是符咒調動的靈力太強或者是太弱，鬱承淵儼然已經有了經驗。

　　“你用第五種合魂之術試一下。”穆靳沒有多加思考，直接開口回應。早在術法失敗的時候，他便知道了解決方法。

　　鬱承淵看著幽諾從陣法中走出，“如果還是不行，便用囚牢中的犯人做實驗。”

　　“這次有九成勝算。”穆靳看了幽諾一眼，“若這次失敗，當真有幾分可惜。”

　　“巫國那麼多人實驗失敗，您都未曾覺得可惜，換做是幽諾您卻這般感慨。莫非……您欣賞她？您若是欣賞他，弟子可繞過她這次。”鬱承淵這般說著，唇卻微微抿了抿。

　　幽諾能力尚可，鬱承淵對她也有幾分欣賞，也曾在眾人面前表露過這份欣賞。

　　但穆靳和他不同，他是一個帝王對人才向來看重。穆靳為人清冷，大多數人都難以入眼。曾經的郁承淵在穆靳面前，也是難以入眼的那個。

　　同樣是欣賞，換做是穆靳欣賞幽諾，鬱承淵便無法接受。

　　“這與是否欣賞無關。”穆靳雖察覺到鬱承淵複雜的心情，但也只當鬱承淵是在糾結要不要放過一個敵對國家的大臣。

　　“在這個世界，普通人無法成為鬼物便會靈魂逸散，實驗失敗也不過是讓一切歸於原點。幽諾已經是一位修者，入了修煉之門，失去身體本就有極大可能成為鬼物。眼前這個實驗，反倒有可能磨滅她成為鬼物的機會。”

　　神界大多是普通人死後入輪回，反倒是修行一道有魂飛魄散的風險。

　　這個世界和神界不同，因沒有輪回存在，普通人死後若無法成為鬼物，便會直接魂飛魄散於天地間。

　　靈魂四散的能量可以重新凝聚成新的魂魄，對天地來說也是一種‘輪回’方式，卻不能稱之為轉世。

　　在這個世界，無論是靈魂還是肉體，想要長存就只有修行。

　　踏入修者門檻，距離真正的長生還極為遙遠，靈魂卻已經比普通人要強橫許多，成為鬼物的幾率更大。像幽諾這樣擁有信念之人，更是如此。

　　“難怪。”鬱承淵這才恍然大悟，心下對幽諾的敵意頓時消散。“您也說了，接下來的實驗有九成把握。哪怕她本身極可能成為鬼物，這個幾率應也不會超過九成。”

　　“這可不一定。”穆靳看了一眼幽諾已經咬出血的下唇。幽蘭他們踏出陣法之前，都會交代剩下的人一句。這些話漸漸的積累起來，足以鑄就一個堅定的信念。若是用考驗信念的鬼物製造方法，穆靳甚至敢說有十成的把握。

　　只可惜鬱承淵要的是‘穩妥’，賭信念這樣的方式並不在鬱承淵考慮之內。眼前這個陣法是從諸多方法中挑選出來的，信念只有極小的一作用，術法用途佔據了將近七成的比例。

　　郁承淵順著穆靳的視線看過去，頓時便明白了鬱承淵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

　　他看了一眼已經站在祭壇中央的幽諾，“我會盡力而為。”

　　“你之前做得就很好。”穆靳卻並沒有太過上心。

　　下一刻，祭壇便再次亮了起來。

　　鬱承淵按部就班的將之前做過無數遍的步驟重新開始了一次，很快便進行到了最後一步。

　　再次看到那熟悉的鎖鏈，鬱承淵不由緊了緊手掌。

　　三魂七魄重新連結起來，幽諾的身體泛起瑩白色的光澤。隨著光芒散去，臺上只剩下了幽諾身體的虛影。

　　隱隱能看到人的身影，卻無法看清她的面貌。這是大部分鬼物剛成型時的模樣，隨著修為上升，面貌可以變得越來越清晰。

　　幽諾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半透明狀的身體，她面上不僅沒有多少喜悅之色，反倒有幾分悵然。

　　在她看來自己能成為鬼物，是幽蘭他們用生命換來的。這份生存的希望，堆積在一個人身上，實在太過沉重。

　　她能做的，也只有全力實現她們的遺願。“陛下，不知我何時可前往巫族？”

　　郁承淵曾許諾過，若她們誰能成為鬼物，便可庇護崇國巫族。幽諾這般詢問，也不算越距。

　　“明日你便可啟程。”鬱承淵不可能讓一個孤魂野鬼去庇護巫族，幽諾會頂著他賜封的‘神職’前去。

　　這些時日鬱承淵也瞭解了帝王‘封神’之法，對‘封神’的作用和桎梏也知之甚詳。幽諾被他賜封為‘神職’，便難以做出違背神職的事。一旦違背，便會損傷自身。

　　郁承淵作為賜封神職的帝王，隨時可以取消這個神職。一旦取消，幽諾利用這個神職獲得的香火信仰，便會散去。

　　若是幽諾直接用香火信仰提升修為，取消神職便是直接斷她根基，她的修為會直接化為烏有。若她只將香火信仰當做特殊靈力修行，沒有了這一適合鬼體的靈力來源，她的修行速度也會慢上許多。

　　有了這一道枷鎖，幽諾想要做什麼事，肯定會多出幾分顧忌。

　　“多謝陛下！”幽諾向著郁承淵施了一禮，卻並未抬眼看向鬱承淵。她擔心自己看向郁承淵時，會再次聯想到幽蘭他們消失時的場景，甚至因此對鬱承淵產生恨意。

　　幽諾很清楚，她們淪落到這個境地更多是因為她們自己的選擇，鬱承淵不過是讓她們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了代價。

　　理智上明白，感情上卻很難接受。

　　親眼看著曾經的同僚一個個被郁承淵斬於劍下，幽諾不敢直面鬱承淵。

　　“不必多禮。”鬱承淵將視線從幽諾身上移開，看向不遠處的那道龍氣陣法。

　　那道龍氣陣法可以短時間掩下祭壇對眾人的影響，也能掩下眾人的視線。遮掩住眾人的視線，可比掩下祭壇影響容易得多。

　　但鬱承淵並沒有這樣做！不僅沒有這樣做，他還特意選擇在肉眼可以看到陣法內場景的位置設下龍氣陣法，為得就是讓巫族人看到他一次次用族人做實驗。

　　一方面可以加深巫族人成為鬼物的信念，雖然信念在這個陣法中起到的作用不大，但也仍然存在。

　　另一方面可以作為成型鬼物的考驗。

　　巫族等人對巫族的感情太深，這對巫族來說是好事，對崇國對鬱承淵來說卻不然。心在巫族身在崇國的情況，鬱承淵不可能應允。

　　當初鬱承淵對幽諾表露出欣賞時，便曾因此說過一句‘可惜’，他可惜的便是幽諾一心為巫國的姿態。這樣的人再怎麼有能力，鬱承淵也不會用。

　　若幽諾成為鬼物後看破之前的舊恨，鬱承淵也不會抓著不放。若是看不透，她便永遠只是庇護巫族的鬼神。縱然巫族覆滅，也不會再有其他職位。

　　畢竟在鬱承淵眼裡，只有能被他所用的人才才稱得上是人才。不能被他所用的人才，縱然不是對手，也不需要任何優待。

　　幽諾察覺到鬱承淵的想法，面上浮現出幾分苦澀，有些事並不是明白便能夠做到。她更不敢假意投誠，欺騙鬱承淵。只一次欺瞞，便覆滅了巫國，令諸多朝中大臣身死。若再來一次，陪葬的可能便是整個巫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