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崇國臣子入宮早朝時會經過使節館， 負責接待諸國使節的呂典客， 每日上朝前都會到使節館核查一番。

　　呂典客如往常一般核查完使節館諸事， 準備離開。他才剛剛往外走了幾步，便有呼聲從身後傳來。

　　“呂大人， 請留步。”

　　呂典客轉過身， 只見各國使臣同時向這邊走來。“諸位一早便準備離開使節館，可是陛下召見？”

　　“我等還未來得及遞交國書， 陛下不會在今日傳喚我等。”其中一位使節開口解釋。

　　“那諸位這是？”呂典客心下已有猜測， 面上卻故作疑惑。

　　諸國使節面面相覷，一時間卻沒有人開口。

　　“諸位若有什麼要求儘管直言！”呂典客面上帶著笑意， “陛下早就交代過，要妥善安排諸位。只要諸位的要求沒有超出本官職權， 本官可直接做主應允。”

　　“承蒙陛下厚待，我等感激不盡。”晉國使臣聞元嘉朝著金鑾殿的方向鞠了一躬，起身後繼續說道。“我等來此並沒有太多要求，只是心下有些疑問， 想要請呂典客解惑。”

　　“諸位有何疑問，儘管開口。”呂典客已經猜測到了他們要詢問的問題，言辭比之往日更為豪爽。

　　“昨晚我因心有掛念難以入眠，便在使節館內的涼亭中靜坐了片刻， 機緣巧合之下看到了玄靈宮上方出現的異象。”

　　聞元嘉昨夜的確在使節館涼亭中靜坐了片刻， 也的確心有掛念。但他掛念的並非是眾人下意識以為的國事私情， 而是玄靈宮。看到異象並不是意外， 而是特意等候的結果。

　　郁承淵下達命令時並沒有遮掩， 眾人皆知昨夜宮廷中人要遠離玄靈宮，玄靈宮內會發生一些普通人不可隨意碰觸的事。

　　各國使節得到消息，哪裡還能坐得住。

　　昨夜遙望玄靈宮方向的不只有聞元嘉一人，各國使節也是手段百出。以觀星賞月的藉口，出現在使節館各處。

　　玄靈宮出現大範圍異象的時候，他們皆看在眼裡，只是看不清楚。不過具體的異象，他們已經從旁人口中得知。

　　各國使節不敢安排手下人進宮，卻可以從宮女太監們手中得到想要的消息。那些消息結合他們自己看到的，已經能將異象還原個八九不離十。

　　呂典客面上浮現出了然的神色，不等聞元嘉發問，便先行詢問了一句。“可是那異象驚嚇了聞使節？”

　　聞元嘉一愣，隨後開口。“因距離遙遠，我只看到了一些黑霧，具體情況如何並不清楚，談不上驚嚇。”

　　‘鬼怪’的確會另他們這些得知修真一道不久的普通人驚悚。雖然沒有清楚的看到那所謂的鬼怪，聞元嘉在初聽聞時仍有片刻的不安。

　　聞元嘉不可能將自己真實的反應告知呂典客，不說懼怕鬼怪會不會折損他的英武形象。若呂典客知曉了實情，肯定能猜測到他們買通了崇國宮廷中人。

　　“只是那黑霧，便讓我覺得頗為不詳，故而忍不住探尋實情。不知呂典客是否知曉，玄靈宮的異像是因何而起？”

　　“本官自然知曉。”呂典客沒有絲毫猶豫，“這在崇國算不上什麼秘密。”

　　“呂典客可否告知？”聞元嘉身旁的一位使節忍不住開口。

　　“諸位在使節館那麼久，應也聽聞了巫國‘母神’之事。”呂典客下意識的看了一眼之前巫國使節們居住的院落。

　　“確有聽聞。”巫國‘母神’出現後，轉眼間巫國便併入了崇國，他們自然不會忽略有關於那位元母神的消息。

　　呂典客又道，“諸位應也知那位母神本是鬼物，因信仰之力方才有了諸多神異。”

　　“略有聽聞。”聞元嘉點頭。

　　“陛下有心讓身體無修行資質的臣子，以鬼修一道求長生之果。”呂典客說到此處，眼眸中浮現出了一絲嚮往。他的修行資質同樣不高，要想證得長生，也只能從鬼道入手。

　　“若想走鬼修一道，便要轉化為鬼體。陛下與帝師為保證臣子們以鬼體存世，在玄靈宮做了些與此有關的實驗。你們看到的異象，便是實驗引起的。鬼物在利用信仰轉化前便是陰邪之物，異象中的確略有不詳。”

　　“陛下與帝師的實驗，是否成功？”聞元嘉忍不住詢問。

　　呂典客微微皺了皺眉，看了聞元嘉一眼。

　　聞元嘉忙道。“是我越距了，若呂大人不方便透露……”

　　呂典客神色舒緩了幾分，“縱然我不透露，你們也會知曉。今日原巫國使臣，現巫族守護神幽諾，將會參與早朝。早朝後想必就要帶著陛下的聖旨，前往巫族聚集地赴職。”

　　“陛下果然成功了。”諸位使臣異口同聲的感歎。

　　“只有幽諾一人成功轉化為鬼體，其他人……”晉國的院落和巫國相聚不遠，聞元嘉知道這次巫國的使節人數。

　　“自然是都失敗了！你們昨晚看到的那些奇形怪狀的黑霧，便是她們靈魂衍生出的怪物。”

　　呂典客不忘強調那些怪物的結局。“諸位不必擔心那些怪物會為禍人間，她們一出現便被陛下手中的寶劍斬殺！”

　　“有陛下和帝師在，我們自不會擔心。”又一位使節開口。

　　“那些人以鬼物的姿態被斬殺，是不是便會像話本上說的那樣，直接魂飛魄散？”聞元嘉問出了他們最掛心的問題。

　　呂典客口中的訊息，他們通過探尋的消息能推論得八九不離十。之所以攔住呂典客，最重要的便是‘魂魄’的問題。

　　“自然是會魂飛魄散！”呂典客見眾人面色瞬間大變，笑著說道。“你們覺得陛下這樣做殘忍？”

　　“不敢。”諸位使節忙道。

　　他們心下的確覺得郁承淵行為殘忍，巫國使臣的確犯了錯，但也罪不至魂飛魄散。

　　“莫非你們覺得，普通人死後會有靈魂存世，會以靈魂輪回轉生？若真的有轉生，陛下和帝師何必這麼麻煩，以鬼修之法強留住眾多老臣？直接研究‘如何保留記憶轉生，如何尋找轉生之體’豈不是更為妥當？鬼修一道雖也能長生，但也有一些不便。”

　　呂典客不顧諸位使節面上的驚愕，直接拋下了一個對普通人來說十分殘忍的真相。“普通人死後本就會魂飛魄散！”

　　“這……”聞元嘉抽了口冷氣。

　　自從知曉了神祗、長生、修者存在，人們已經下意識將話本之中描繪的東西當作了現實。然而話本終究只是話本，有一些東西和現實接近，但卻不能盡信。

　　所謂的輪回轉世之言，居然根本不存在。魂飛魄散本是正常的結局，只能自己尋求長生之途。

　　“吾等能生在這大世之中，乃是一件幸事。若不抓住機會尋求長生之道，著實愧對天地優待。”呂典客似是被眾人所感染，開口感慨了一句。

　　諸位使節聽聞此言，面露欣喜的有之，心生遺憾的更是佔據多數。面露欣喜皆有修行資質的，心生遺憾多無修行資質。

　　“陛下對臣子一項優待，崇國臣子有資質者可得天才地寶修行，無修行資質卻有能力之人，亦有得入鬼神一道的可能。”

　　呂典客掃了眾人一眼，“不久前陛下曾與吾等探討閨秀一道，曾言眾多‘鬼神一道’空懸，若想要湊齊世間神祗，少說也要上百年。”

　　“陛下對本國臣子的確頗為重視。”聞元嘉等人想到鬱承淵對崇國臣子的態度，心下頗為動容。郁承淵對奸臣容忍度幾近於無，但對忠臣卻可以稱得上是優待。他為了給魏經綸等老臣續命，耗費的天才地寶足以武裝一個數萬人的軍隊。

　　使臣們雖然並未忘記自己的立場，但長生的誘惑太大。

　　呂典客眼底深處浮現出幾分笑意，他之所以解釋那麼清楚，為的便是讓諸國之人心動。

　　長生並不只是臣子們所追求的，帝王更是如此。史上曾有多少帝王因‘長生’二字從英明步入昏庸？太多了，根本數不清。只這‘長生’二字，便能讓不少國家不戰而降。

　　那些有心思投誠的國家，不會讓他們等太久。

　　魏經綸等崇國老臣年歲已高，其中有不少都是靠天才地寶吊命。他們得知了成為鬼物可自行修行的訊息，哪裡還願意浪費天才地寶。據他所知已有老臣主動要求轉化為鬼體，以‘鬼神’的方式開始修行。

　　隨著他們的修行有所進益，諸國之人親眼見證了鬼修之道的實例，心下的猶豫會進一步消亡。

　　剩下那些冥頑不靈的，自有嚴大人帶兵處理。

　　嚴大人修行的功法特殊，最是喜歡在外征戰。崇國的將士們，也都仰仗著戰場來建功立業。剛併入崇國軍隊的他國將士們，更是如此。若是沒有一絲波瀾，對他們來說反而不美。

　　“早朝時間要到了，本官不便多留。”呂典客欣賞了一番使節們的神色，便開口告辭。

　　“聽呂大人一言，我受益匪淺。待早朝之後，還請呂大人賞臉，讓我表達一下謝意。”聞元嘉朝著呂典客拱了拱手，顯然希望加深與呂典客之間的關係。

　　晉國國主已經年過古稀，縱然他還未傳訊回國內，也知曉國主的選擇。眾多臣子有不少想要併入崇國，再有國主的支持，晉國併入崇國已經成為了定局。

　　“那我就卻之不恭了。”呂典客沒有再自稱‘本官’，明顯親近了不少。

　　聞元嘉看了其他使臣一眼，開口說道。“一國存亡之事的確難以決斷，會有些猶豫也實屬正常。但諸位還是早做選擇，如今陛下對併入崇國的他國臣民皆有優待，日後會怎樣卻不好判斷。”

　　眾多使臣見聞元嘉表態神色皆出現了變化，其中有不少也有投誠之意。

　　面面相覷之後，他們儼然看到崇國一統天下之勢。

　　本想要在亂世中渾水摸魚，以求突破的國家，不由心生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