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劃書
肖曉明和陳靜瑛抽到的任務一個是養花、一個是除草, 誰也沒有接觸過種麥子這種需要技術含量的工作。
因此, 一開始坐著三輪車前往麥田時, 他們的內心是忐忑的。
隨著車輪軋過小路的轆轆聲,越是靠近麥田,兩個人的內心就越忐忑。
“聽說麥子必須種植在一丁點兒輻射都沒有的土壤裡,否則就無法生長。即使這樣, 由於麥種遭受過大災變時期的輻射, 產生了退化, 現在的小麥產量比起大災變之前的時候, 下降了一倍還要多。”
“那豈不是很難伺候?”
“對呀, 你又不是沒去過五星級餐館,那裡的一盤蔬菜多少錢?一個饅頭又是多少錢?”
“……”
肖曉明回憶了一下價格,拿著平板電腦感歎道:“怪不得青山村就這麼點處理好的農田,全部都種上了小麥, 也不知道一年能夠收成多少。”
……
綠晉江平臺——
“一百八。”
熱情的觀眾們用彈幕回答了肖曉明的問題。
然後他們又道——
“不過有小媚娃在, 說不定可以一年增產、兩年翻番、第三年突破生長極限,畝產一千八!”
“……”
翻一番也就算了, 一千八不能忍!
正在邊打遊戲邊開小窗看直播的農學院小哥看到飄過的彈幕, 一把摔了滑鼠,沖上綠晉江——
“不可能!”
他不顧耳機裡隊友們的怒駡,劈裡啪啦激情澎湃地在螢幕上擺事實講道理列資料——
“自從二百年前大災變時期結束, 水稻和小麥的產量一直維持畝產三百斤左右的低水準,這些年經過了無數專家的研究和育種,產量有所回復, 但也從未突破過四百斤。”
“這麼多專家的力量擺在這兒,你要說小媚娃戰勝烏鴉的威脅後大發神功,畝產逼近四百斤還有可能,如果說四百斤以上?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
想了想,他覺得語氣還不夠激烈,不足以表達自己的堅定立場,又參照綠晉江以往的潛.規則補充道——
“我押口為證!青山村的畝產要是能超過四百斤,我不光跪下直播叫爸爸,還穿上粉紅芭蕾裙給你們直播天鵝湖!”
“……”
雖然農科院小哥說得十分有道理,但是直播間的觀眾們經過無數次的打臉磨練,已經不是曾經的他們了。
他們不再需要擺事實講道理列證據。
也不再需要看各種折線圖長條圖餅狀圖。
更不會被前人的“不可能”所欺騙。
他們的心裡只留下一句話——
信蘇澈,不剁口!
小媚娃就是這樣一個化腐朽為神奇的存在!
面對小哥的質疑和解釋,直播間觀眾——
“呵呵。”
“黑子又發工資了?出來打卡?”
“坐等粉紅芭蕾裙和天鵝湖。”
“話說……這回的黑子犧牲有點大啊!”
“……”
農學院小哥憋氣、憋屈、憋悶!
他感覺自己的專業素養受到了嘲笑。
“你們等著瞧吧!”
拍著鍵盤,小哥做出了嚴肅的預言——
“等到莊稼收成的那一天,你們會回來跪著懺悔自己的輕信和錯誤的!”
而到了那個時候……
他向後一靠,舒服地癱在了電腦椅裡,打開了一管可樂味兒營養液。
——到了那個時候,我當然會寬容大度地原諒你們的!
——畢竟我是那麼的善良!
……
在農學院小哥自我讚美、感覺自己的靈魂得到昇華的同時,蘇澈一拉手刹,三輪車平穩地停在了路邊。
“下來吧。”他伸手對著不遠處的梯田一指:“那塊地就是我的。”
“這麼大?”陳靜瑛先是為總共一千多平米的兩畝地驚歎了一聲,隨即猶豫道:“咦,蘇澈弟弟,你這塊地裡的莊稼……長得很不錯啊!”
何止長得不錯,要不是怕自己說錯話,陳靜瑛簡直想說——
你不是新手嗎?怎麼地裡的莊稼長得比村裡這些老莊稼把式的還好?
不是她因為兩人之間的關係帶了美化濾鏡,而是——
相鄰的兩畝地裡,麥苗因為受到精心照料,長得全都鬱鬱蔥蔥,在風中搖曳出一片綠意。
然而,緊緊距離了一道用作分隔的田壟,相鄰的兩片田地上,屬於蘇澈的那一畝明顯長勢要更喜人一些。
他的麥苗分出來的麥穗更加結實、茁壯,因為營養不足而死去的分蘖比起旁邊張大叔的麥地要少許多,因此田裡看起來更加密實、緊湊。麥苗們擠擠挨挨,你蹭我一下、我蹭你一下,隨著微風翻湧起陣陣綠濤,發出“嘩啦啦”的響聲。
不光如此,就是從個頭上看,蘇澈的麥苗也比普通的麥子高出了整整一個指節,肉眼可見。
“嗯……”
面對陳靜瑛的疑問,蘇澈沉默了一下。
他總不能說,是自己無意中散發的自然之力影響了這些麥子,使它們激發潛能,突破了自我吧?
那豈不是要被兩個小夥伴送進精神病院?
於是,蘇澈淡定道:“可能是節目組給的化肥特別好吧。”
“特別好?”
“對,比如說濃度特別高,富含比普通肥料多三倍的氮磷鉀。”蘇澈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他並不知道自己已經無限接近了真相。
“你就瞎好心吧,”作為一個懷疑論者,陳靜瑛完全不相信蘇澈的話:“sb節目組恨不得你顆粒無收,給他們提高收視率呢,他們會這麼好心?”
蘇澈正義地教育小夥伴:“你們不要總是對節目組有敵對情緒,把個別編導的行為上升到整體。他們做這個節目,當然有借我們勞動的場面吸引更多觀眾的意思,可是設計這麼多環節,買雞鴨鵝苗,一口氣包下兩畝麥地,難道就不花錢的嗎?”
“當然是花的,”不等兩個小夥伴認真思索,蘇澈自問自答,痛心疾首,耿耿於懷:“沒看節目組今年已經窮到連豬崽都買不起了嗎?”
“所以我們要對這麼盡職盡責的節目組抱有感激之心,幫助他們實現創辦這個節目的初心。”
“……”肖曉明不解:“《變形計》的初心是什麼?”
——不就是讓我們這些富二代努力勞動、受苦受難、不慎出醜,借機滿足一些普通觀眾的仇富心理和窺.私欲,給他們取樂嗎?
“你怎麼能這麼想?”蘇澈拎了個鋤頭,松松水渠邊砌上的土,讓活水澆灌進田裡,一邊幹活一邊搖頭,語重心長地教導他——
“《變形計》的初衷,當然是告訴我們,當富二代不如種田。你自己想想,你在城市裡飆車、打遊戲、喝著枸杞味兒營養液蹦迪的日子,真的有養出十八斤的鵝、種出畝產一百八的小麥,躺在熱乎乎的被窩裡喝蘑菇湯那麼舒服嗎?”
“……沒有。”肖曉明捫心自問,發現了這個可怕的事實。
陳靜瑛幾乎和他同時說出了“沒有”兩個字。
“這不就結了?”蘇澈攤手。
他看了眼天邊:“來來來,不聊了,幫手來了,咱們加把勁兒,早上把該幹的活幹完!中午我有個好東西給你們看!”
一群黑壓壓的烏鴉拍著翅膀,如同一朵烏雲,從大青山附近飄了過來。
它們“嘎嘎”叫著,飛到田裡,一邊拍打翅膀保持平衡,一邊用鉗子般的嘴巴叨住地裡的雜草,猛一向上——
一根藏在麥苗中央搶佔營養,稍有不注意就會被人忽略掉的雜草被連根拔起。
“嘎!”
烏鴉拍著翅膀,把雜草扔到了蘇澈腳邊。
“很好。加油!”
看著站在田壟上,戴著頂草帽遮陽,淡定監督烏鴉們工作的蘇澈,兩名小夥伴突然意識到種地這項工作的困難程度可能和他們想像之中的有所不同,起碼對蘇澈來說。
他這種姿態根本不像是勞動改造,更像是國家領.導人下鄉.考察。
等到一輪除草工作完成,蘇澈摸摸為首一隻大烏鴉的爪爪,又擼擼它的羽毛時,再和它親切交談幾句時,就更像了。
蘇澈:“上次我送給你們的牛肉幹好吃嗎?替你們烤的野兔呢?配野菜口感怎麼樣?”
烏鴉老大:“嘎!”
——好、好,都好!多虧了小心肝的手藝好!
蘇澈很滿意:“那以後就不要再吃村民們的莊稼了吧,畢竟人家辛辛苦苦種一季麥也不容易。”
烏鴉老大:“嘎嘎!”
——都聽你的!
蘇澈:“好了,去鬆土吧。”
“……”
看著那只被摸頭殺、暈乎乎,指揮著小弟團團轉,活像只勤勞的小蜜蜂的大烏鴉,陳靜瑛和肖曉明不知為何,心裡泛起了一股淡淡的、淡淡的、淡淡的憐憫。
……
與此同時。
中洲二台的辦公大樓裡——
“啪!”
總導演猛地一拍桌子,響亮的聲音讓窗臺上的仙人掌都震了三震。
“說得好!”他看著直播間裡和兩名小夥伴探討《變形計》好處的蘇澈,義正言辭:“不愧是金……不,不愧是蘇澈。”
知道《變形計》要洗白,送梯子的時機都這麼恰當!
“我們節目的初心就是使生活在城市的青少年們瞭解到種田的魅力,選擇種田,愛上種田!”
“什麼故意為難嘉賓,故意加重嘉賓的勞動,用嘉賓的丟臉取悅觀眾,不存在的,完全不存在的!那都是個別不良編導做出的私人行為!令人髮指!”
“……”
坐在他旁邊的私人助理不忍直視老闆的善變,默默從資料夾裡找出一份策劃書,列印。
“導演,這是十幾年前我們節目鹹魚翻身二度躥紅的時候您親手做的策劃書。”
厚厚的檔內容暫且不說,封面上的內容提要一欄裡——
“富二代、艱苦勞動、落差、抓住觀眾心態、幸災樂禍、吸引流量”幾個關鍵字加粗加黑、赫然在目。
總導演二話不說,揉了策劃書,扔進廢紙簍裡。
“忘了它,從今以後我們的初心就是做富二代不如種田了。”
“對了,記得寫一份假的策劃書,以防萬一。”
說到這裡,總導演問了助理一句:“小黃回來了嗎?”
“回來的話,關於他私下偷換嘉賓任務、故意為難嘉賓、貪污節目組公款的黑料也是時候放出來了,正好飛機上沒信號,可以有效阻止他和我們的水軍對掐。”
等到黃編導下了飛機……為時已晚。
他已經不再是那個清清白白的蛋神了!
總導演對自己計畫中的這一出反轉大戲十分滿意,尤其是想到前幾天代表綠晉江來談合作的宋編導背後的雇主究竟是誰,他就更滿意了,深覺自己做出了一個正確的選擇。
抹黑一個蛋神,換來節目組的明天,值!
蛋神越黑,節目組的明天就越紅火,更值!
能借一個蛋神抱上顧家的大腿,再值不過!
心裡被各種歡天喜地的情緒覆蓋,導演眼看著就要抱住窗臺上的仙人掌再跳一曲探戈,直到——
助理查詢了航班資訊,又微信問了黃編導,然後——
“沒回來。”
“什麼?為什麼?”
“他說對新來的編導不放心,覺得他對嘉賓太寬容,不能展現我們這個節目的精髓。”
總導演:“……”
他覺得自己之前發給黃編導的洗腦包是不是太成功了一點,以至於這個中年禿頂的男人到現在還以為自己和節目組站在一條戰壕裡。
總導演深呼吸,吐氣——
“精髓個嗶!他夢裡的精髓!我們這個節目的精髓就是城鄉一家、熱愛種田、抱緊我的金娃娃!”
“連這都不能理解,這麼蠢的豬還留在節目組裡幹什麼?”
“告訴他,如果再不回來,《母豬的產後護理》就要換人做了!他不配!”
……
總導演大發雷霆的時候,另一邊,綠晉江平臺的遊戲發佈會準時在十一點半拉開序幕,全球直播。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俠骨的地雷,麼麼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