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二章
「大人,請問建城的事情,是不是從現在開始?你準備建造一座多大的城?我在建築學上有一定的涉獵,請一定要讓我參與早期的規劃。大人你喜歡把自己的宮殿放在哪個位置?那座湖你準備如何命名?把湖裡的水引進城來怎麼樣?大人,你……」
這太激動了,好像也不太好啊。
「那個……諾塞利恩,規劃的事情可以慢慢來,大概要到明年春天我們才來得及重新建城。現在你的主要任務,就是安撫好你帶來的人,學會我們這裡的語言,還有跟重要的就是,我們這裡沒有奴隸。」
「當然,這裡是神國!」進來時見到了很多矮小的人,但神話裡的神本來就不都是那麼高大上的,也有醜陋的和矮小的。
「不,我的意思是,包括你帶來的那些奴隸匠人,在他們進入到我的城市中時,就已經有了自由人的身份。我們這裡可能因為個人的能力不同,所以每個人的生活條件有區別,但是沒有奴隸。」
「那麼戰俘和還不起債的人,在這裡要怎麼處理呢?」聽明白了的諾塞利恩皺起了眉,不說那些因為爹媽原因誕生的天然奴隸,奴隸的最大來源,就是戰俘和還不起債的平民。誰都不會把敵人當成自己人養,窮人要還債也只能賣掉兒女甚至自己,不然難道要把這些人全都殺掉嗎?
「他們會被強制勞役,不過是有工錢的,用工作還夠了賣身錢,就可以得到自由人的身份。」
「你太仁慈了,人數少的時候可以這樣,如果人數多了,尤其是戰俘多了,這會引起動亂。」
「但我們這裡的戰俘很少,大多數自由民,都是自願依附的。」白銳說的時候還挺得意的,說完了忽然想到了現在的狀況,那點得意就立刻消失不見了。
茅收帶人離開,是不是正因為他們茅部落的是最早跟隨白銳,可是到了現在,卻沒有什麼特別的好處呢?如果走的是奴隸社會的那條路,茅部落的人必然都是既得利益的最大受益人,他們都是大奴隸主。這個時候,他們還會走嗎?
可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逝,對,茅收是帶著人走了,還有很多人也走了,可是留下的人更多。想要在新生的夏部落生兒育女,安安穩穩過日子的普通人總是絕大多數的。
白銳自己也是個普通人,把人等同於牲畜這種事,他幹不出來。
白銳也知道自己這是金手指粗大,才能這麼任性,否則這種行為就是找死的。原始社會和奴隸社會早期都是一個個部落,或者更大點的聚落、城,四分五裂的狀態。而且這時候的人都是很「純天然」的,基本觀念是:有好東西?不是我的?搶!
原來茅城的狀況,不是有白銳展現出的力量,不是有毒霧保護,早就被圍攻到死了。
諾塞利恩想要再勸勸白銳,可是白銳看著他的眼神認真而堅定,讓諾塞利恩竟然說不出勸慰的話。白銳一邊笑一邊拍了拍諾塞利恩的肩膀:「上一次到你們那裡是因為我的一時疏忽,但是以後不會的。不是說不回去你們那裡,而是不會再有疏忽的事情發生了。一個人看見比他自己只稍微強壯一點,有帶著豐厚財產的人,大概會想著去搶劫試試,但如果他看見的是比他強悍十倍的人呢?」
「一切都聽你的。」諾塞利恩並沒有被白銳說服,但他知道自己也說服不了白銳。
「對了,讓你看看,那就是我的伴侶。」
白銳拉著諾塞利恩指了指正走過來的獵星,諾塞利恩是個很不錯的人,洛卡的文明也比這裡要先進,可是,就算現代的華夏,還有很多人認為殘廢只能和殘廢結婚。一個身有殘疾的人如果和健全人結婚,就會被人各種驚異於猜測。
諾塞利恩的第一反應是這個人有些消瘦,可是當他看到獵星殘缺的腿,表情就有些微妙了。神話裡確實也有殘疾的神,但比較主要的正面的強大的神明,就算殘疾也是眼睛或者耳朵,他們的手和腳都是健全的。因為手腳代表著力量和能力,連自己扶著子孫根撒尿都做不到,或者站都站不起來只能匍匐在地的神,沒有人會去敬畏。
即使獵星有一隻看起來很不錯的假腳,他走起來也不瘸,但是身為一個神王,這簡直是開玩笑!
緊盯著白銳的表情,諾塞利恩真希望這是白銳在開玩笑。然而讓他失望了,白銳的眼神充滿溫柔的愛意,就像他一路上提到他伴侶時的表情一樣——他那麼愛他的伴侶,也不可能用這個來開玩笑。
獵星「絕食減肥」了幾天,現在還沒肥回來,這幾天忙的事情又比較多,看起來有點虛。白銳心疼的走過去,擁抱著獵星親了兩口。
「看來他們趕路趕得很急。」獵星看著諾塞利恩身後的人,他們都蔫噠噠的,因為被打擊到的原因,也因為一路的疲勞,「別閒聊了,先讓他們把人帶進去休息吧。」
「遵命,我的族長大人,對了,獵星,你想不想做王?」
「王?不,我做不了王。」
「為什麼?」
「因為按照你說的,王要有後代。」
剛還興沖沖的白銳立刻蔫了,是啊,王要有後代,他們倆誰生?
不過小青能生,是不是獵星……別,還是算了吧。
這年代女人生孩子何止是一腳踏進鬼門關,就算有白銳這個掛在,之前茅城也依然有女性因為各種原因難產而死。白銳本來看待女性就很平等,現在更是敬佩女性和母親。真讓獵星懷一個,那就只有剖腹產一條路,可誰敢剖腹下刀?反正白銳就算有透視的能力也不敢。
「也不一定啊,也有不需要後代的王。」
「那和部落首領不是一樣的嗎?就是換個稱呼。」
「好像……確實。」o(╯□╰)o
獵星拍拍白銳的腦袋,安慰安慰他。
諾塞利恩是徹底的一點僥倖都沒有了,他看見兩個人終於分開了,立刻走上前去,恭敬的行禮:「很高興見到你,偉大的神王大人。」其實他覺得跪拜大概更合理一些,但是從跟白銳的交往看來,白銳不喜歡別人跪拜。這位神王走過的地方,他的子民沒有誰跪拜。
新來的人還沒來得及失望,就都被諾塞利恩帶著來了個坑邊半日游。坑裡的廢墟就是最好的「思想教育」題材,回來時所有人就都和諾塞利恩一樣,再也沒有了失落和後悔,只剩下興奮了。
雖然語言還不通,但白銳還是按照能力把他們分到了各個勞動組或者狩獵隊裡,一邊跟著幹活,一邊學習語言。
他們的熱情和幹勁影響了原來的人,讓人們的心情平復了很多。又過了兩天,更大的變故發生了。
***
「沙齊,茅城確實已經毀了,你確定要回去嗎?」谷多一路上已經問過沙齊很多次了,可每次沙齊給他的只有同樣的一個回答。
「是的,我要回去,族長和大巫當年收留了我,還讓我成為了蠱蟲戰士,他們的恩情我永生永世都不會忘記。」從十幾天前,所有在外的蠱蟲戰士,都從自己的蠱蟲夥伴那裡,感受到了來自大巫的呼喚,讓他們回去的呼喚。可是很多人並沒有回應,甚至他們地乙城的衛隊徹底背叛了茅城,谷多還是自己偷偷溜出來的。
誰知道剛溜出來沒多久,就碰上了谷多,不得不把他帶上。
他們是順著道路走的,可是因為之前和角頭的戰爭,以及後來的動亂,驛站已經無人管理,道路也沒人看顧。短短幾個月,有些地方的泥土路上已經被雜草和籐蔓覆蓋住了。
「唉……」
「為什麼知道我的回答不會變,你還會一次次的問呢?」
「因為我喜歡你啊,雖然我覺得你這個做法挺傻的,但我願意跟你在一起。所以,最多只是問問而已。」
「傻孩子。」沙齊頭疼,「你可以回去的。」
「除非你跟我一塊走。」
「谷多,就是這樣我才不能接受你。」
「這麼說你想過接受我?」
「……」沙齊沉默了一會,接著「啪!」的一聲,拍了谷多的後腦勺一下,「為什麼你就不能好好聽我的話呢?」
「我好好聽,我一定好好聽。」谷多捂著後腦勺,一臉的諂媚。
沙齊歎了一聲,早知道這樣,他當初就不會那麼照顧這個傻小子了:「我們都是沒有部落的野人,只能自己選擇道路。響應大巫的呼喚,是我的選擇,但不是你的。你現在覺得喜歡我,一切都無所謂,可一旦之後的生活不如你的意思,你就會後悔,現在你有多喜歡我,到時候你就有多恨我。」
「我不會!」谷多臉上的諂媚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委屈和憤怒。
沙齊再歎,他看了看周圍,他的蛇蠱從一處草叢鑽出來,對著他吐著蛇信:「跟我過來。」沙齊再怎麼各種潑冷水,當聽到他這麼說的時候,谷多還是屁顛屁顛的緊跟了上去。
蛇蠱找到了一個山洞,山洞裡有篝火燃盡的痕跡,角落裡還鋪著已經霉爛的草床,顯然在他們之前也有其他人把這裡當成了落腳之處。
「這個時候就找地方住,是不是太早了?」谷多奇怪的問,可是沙齊沒說話,兀自在收拾草床,點燃篝火。谷多抿抿嘴唇,不多說話了。
兩人一直到打完了獵物,坐在篝火邊開始烤肉,才開口說話。
「其實……其實我願意去茅城,也不全是為了你。」谷多一臉的彆扭,「但我覺得要是那麼跟你說,你又會覺得我不是喜歡你,只是利用你來茅城。」
「那麼除了喜歡我之外,你來這裡又是為了什麼呢?」
「為了成為蠱蟲戰士啊。」谷多撓撓頭皮,「地乙城的人,竟然就那麼放棄了茅城,那是傻吧?不是只有大巫才能讓人們稱為蠱蟲戰士嗎?那就這麼背叛了茅城,背叛了大巫,那不是斷了自己的後路嗎?」
沙齊有那麼點驚訝的看著谷多,雖然這事情是明擺著的,可是處於他們這個地位的普通人,很少有人想到這一點:「沒有了大巫,又不是就沒有巫了,而且那些蝴蝶和冰蠶蠱一樣能治病。至於戰鬥力,沒有了蠱蟲,不是還有戰獸嗎?但如果錯失這個機會,那麼地乙就永遠都只是茅城的附城。」
谷多的臉整個皺了起來:「可這不是自己把自己朝弱小折騰嗎?不明白他們這些人的想法。」谷多也是為了過的更好才離開了自己的部落,可他看得很明白,茅城的強勢因為蠱蟲戰士,蠱蟲戰士的存在,在與大巫。結果這些人非要捨棄蠱蟲戰士,背叛大巫,就為了走其他人走過的老路?
「另外,還有一些人認為,大巫沒辦法再製造更多的蠱蟲戰士了。」
「什麼意思?」
「就是他們離開,大巫也沒法去報復他們。好了,先不要說這個。」沙齊把自己的裹腰布扔在了一邊,接著他走到了草床邊,跪在上面,雙手撐起前身,擺出了一個充滿暗示的順服姿勢。
谷多咕嘟一聲嚥了口唾沫:「你你你、你這是?」
「你總幹不了我,就總想著,幹一次,你覺得沒什麼新奇的,我就送你回去。如果你還想惦記著,那我就讓你繼續跟……!」飛撲過來的谷多讓沙齊沒能把話說完,然後……然後他就說不了話了。
天亮起來,兩人繼續上路,不過是谷多背著沙齊走的。
╮(╯▽╰)╭少年人啊,就是太衝動了。
***
像是沙齊和谷多這樣的人,陸續趕到了新生的夏部落的營地,重新充盈了蠱蟲戰士的隊伍,靠近營地的驛站裡,也重新派出了人手。只是夏想要恢復成曾經茅城的繁華,還需要一段時間。
今天白銳從大坑邊上帶回了他的織布機的最後幾個零件,也不管自己灰頭土臉的,一進門就掛在了正在喝水的獵星的後背上:「看來差不多了。」
「啊?」
「要不要給那些離開的人一次後悔的機會?」
白銳一直神神秘秘的,並不說他到底用什麼方法懲罰那些離開的人,出於信任,獵星也從來都不問:「地乙城和重明城,都是茅收在管理,在茅收離開之前,那兩座城就和我們失去聯繫了。所以,普通人可以再給一次機會,蟲戰士……絕對不能再給他們機會。」
「好。」白銳親了獵星的耳垂一下。
就在白銳說出這聲好的同時,所有背棄茅城離開的蟲戰士,無論他們在什麼地方,無論他們在幹什麼,都忽然全身僵硬的倒在了地上。還沒等他們驚慌起來,一陣從眉心傳出的劇痛就讓他們除了哀嚎再也顧不得其它,直到一隻小手指大小和長短的蟲子從它們的耳朵裡爬出去,並被它們的蠱蟲夥伴一口吞掉,疼痛才停止下來,他們也才能恢復自己的行動。
「謝啦……」茅收抬起虛軟無力的手,想要拍到大蠍子身上。誰知道這些年來和他生死不離的大蠍子,突然退後了一步,躲開了他的手,然後轉身走了,「巨石?巨……」
自從離開那個現在已經不是茅的地方後,他的巨石確實表現出不快,勸茅收回去,還傳遞出來自於白銳的呼喚。但是茅收並不在意,反正蠱蟲夥伴是他的,他要走,它也只能跟著。等到時間長了,自然就不會再想什麼白巫了,就和搶來的女人一樣。
「族……族長?」一個豐滿乾淨的女人戰戰兢兢的問,以這個時代的標準來說,她已經算是絕世大美人了。她就是茅收從路過的部落裡搶來的。別看茅收把她帶在身邊,其實看見就彆扭,當時不過是賭氣,人搶來也根本沒碰過,整個一個擺設。
「滾!」茅收掙扎著,要去追趕巨石,可是他連坐起來都做不到。這個時候,茅收想到了當初白銳舉行的那個結契儀式。那個同心蠱,有了同心蠱才可能擁有蠱蟲夥伴。那麼剛才,難道是……
茅收頓時嚇得被冷汗濕透了,如果他知道白銳能夠收回同心蠱,他絕對不會離開茅,不對,夏!那麼現在……現在一定要盡快趕回夏去,向白銳道歉。他只是一時昏頭而已,相信白銳和茅巫會原諒他的!
這個時候,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並且和茅收有相同想法的人,有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