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番外十一
2017年9月底
沒錯, 就是後天。
沈百福啪地一聲合上從蓬萊帶出的筆記本,再看看日曆, 拎起一聽冰凍哈啤喝了兩口。書桌正中擺著個大大的天藍色海螺, 裡頭盛滿指頭大小的瑩瑩明珠, 一朵有點像玫瑰又有點像繡球的純白花朵正隨著窗外吹進的微風輕輕搖擺, 像是在說, hi
紅燜牛肉香菇、豆瓣武昌魚、青椒牛柳、蒜蓉扇貝、耗油芥藍、家常豆腐, 熱騰騰的二米飯。家裡廚師手藝很好,很久沒在家裡吃飯的沈百福胃口大開,吃了兩碗還要添。
老媽白他一眼:「真是稀客, 快趕上你爹了。」
同樣不常在家晚餐的老爸連忙應聲:「瞅瞅你現在,研也讀完了, 還不幹正經事,天南海北到處晃悠。眼瞧著二十五了, 到底想怎麼著?」
我是靈異公司大股東之一,平常什麼也不用幹,年末就有巨額分紅--沈百福把這句話悶在肚子裡頭,埋頭跟酥爛入味的牛肉較勁。
「還有你這臉。」當媽媽的隻關心重點, 憂心忡忡地說:「兒子, 你把這鬍子刮了成不?瞅著你跟三、四十的似的, 以後找不找對象?誰能瞧得上你?」
小葉說我留絡腮鬍子好看,沈百福美滋滋的。
當爹的立刻不樂意了:「年輕人都有性格,我兒子誰敢瞧不上?堂堂985本碩畢業,學業優異一表人才要啥有啥....」
話題很快從他身上移開去。都說投資不過山海關你, 家族業務早早朝著各大城市拓展,分公司遍佈各地,父親平時難得著家;母親生怕多出幾個好姐妹,也跟著東奔西走,倒把他這親兒子放到一旁。按照家庭規劃,沈百福應該在國外度過求學生涯,誰知前幾年有位和父親相熟的世叔也把兒子送出去留學,卻被歹徒綁架勒索,錢扔出去八位數,人還是沒了,偏偏國外還沒死刑。緩過勁兒來的世叔折騰幾年代孕,生出男孩才四歲,遺囑信託基金立了一大堆,長女卻不樂意了,家裡鬧的一塌糊塗。
要是我去國外讀書,說不定就不會登上蓬萊列車了--那樣就遇不到小葉了。沈百福歎口氣,把半條魚夾到自己碟裡。「明天我出去一趟....」
老爸老媽立刻集中火力:「又往哪兒去?都跟李X長董X書記約好了,十一假期去拜訪。」「那可不行,你多少日子沒見大姨小姨大舅小舅了?還有你姥你姥爺~」
「就兩天,十一準到。」沈百福擦擦鬍子上的魚刺,「後天我有個朋友從蓬萊回來。」
第二天傍晚,沈百福在西安市火車站對面的酒店開了間房。其實薑杏是武漢人,提前溜出學校來找本地高中同學,打算趁著十一長假好好在西安玩幾天,什麼兵馬俑華清池羊肉泡饃~蓬萊說起的時候腸子都悔青了。
說起蓬萊,真是個古怪神秘的地方。「過去一年只是彈指一揮間」這個解釋很難說得通,出來之後,滿腦袋糨糊的沈百福不信邪,試圖聯繫還留在裡頭的金絲眼鏡和薑杏,才發現確實無計可施:世界上明明有這兩個人在,自己卻無法靠近他們半步,也無法通過網路電話聯繫,更不能把關於蓬萊的事情朝外人提起半句請對方轉達;試過無數次之後,沈百福不得不承認,就像楚妍說的,自己和姜杏金絲眼鏡就像被放在不同籠子的小白鼠,被無形屏障硬生生隔離開來。
好在一年期限已到,薑杏也該出來了--前提是活下來的話。他有點提心吊膽的想著,也懶得出門,從酒店隨便點了些漢堡牛肉麵鹵肉飯之類,又要了些啤酒。
睡醒一覺,傍晚時分小雀斑和胖子也來了,順便從回民街打包幾大盒特產熱菜。在蓬萊的時候他倆很照顧薑杏,鬼門關兩隊也遇到一起,關係十分密切,自然要來迎一程。
「小柏沒到嗎?」瞧著兩位男士大快朵頤,小雀斑卻隻啃新鮮草莓和紅提,「老趙我知道來不了,楚妍得在英國生吧?」
細細把整個饃掰成小塊浸在羊湯裡,沈百福這才就著糖蒜大嚼。「小柏月初剛聚過,倆人把時差給忘了,明天夜裡才能到。楚妍還早呢,怎麼也得年底。胖哥,這要在外頭我都不敢認你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捧著肉夾饃和胡辣湯猛吃的胖子頓時停下來,不好意思地瞧瞧小雀斑吸口氣,像是打算把凸出來的肚子吸回去似的。他原本便不瘦,在蓬萊整整一年打了雞血似的苦練之下消瘦許多,出來之後自然刀槍入庫馬放南山,剛剛幾個月體重便漲了回去。
小雀斑嫌棄地瞪了他一眼。胖子趕緊轉移話題:「哎,我們小兔爺早八百年就鬧騰著找芥川虎,跟牛郎織女似的,明兒個總算能見面了。」
話雖如此,次日直到中午,薑杏卻一點消息都沒有。
「等等吧,誰知道她是幾點的任務?」胖子只能撿好的說,「沒准夜裡十二點那場呢。」
也對,臨近十一長假車票不好買,薑杏這倒楣孩子隻搶到傍晚九點到西安站的長途車票,還大半天時間呢。沈百福這麼安慰自己,把手機擺在面前桌面時時盯著,一罐接一罐喝酒。小雀斑受不了這種緊張氣氛,只好出門逛街ShoppIng,胖子念叨「難得來趟,給你家裡帶點特產」臊眉耷眼跟著。
這倆人真好上了。沈百福微微笑著,想著在撒哈拉沙漠中初遇兩人的情形,真是恍如昨日。又過了幾個小時,他漸漸笑不出了:曹,怎麼還沒來?
一個冰冷冷的話語在腦海中嚷著:十八個任務,最後還有鬼門關,哪兒那麼好闖出來?1999年到2015年,能逃離蓬萊的也不過二十多人!想想自己經歷過的德古拉伯爵和不夜城,可有多艱難!那個動不動就哭的小女生八成早就死在不知什麼任務裡頭了!
另一個充滿感情的聲音強調著:姜杏有非常牛B的芥川虎!還有我留給她的金剛經和烏羽藤黃短劍,玄鐵護心鏡和天馬羽毛,一大堆奇珍異寶,只要運氣別太背,都能熬過來!
兩種截然不同的念頭掐得不可開交,總算被突如其來的鈴聲打斷了。
「徒弟,剛到北京。」小師傅的聲音聽起來滿是疲憊,「薑杏回來了嗎?哦,還沒動靜?小雀斑也在?幫我倆訂間房,到西安得半夜了。」
掛了電話的沈百福按捺不住,出了酒店直奔火車站。相比白天這裡清淨不少,不少舉著紙牌接站的人伸著脖子等在出站口,還有個懷抱大捧紅玫瑰的青年人,在電話裡故作矜持:「剛到,剛到。」
臨近八點的時候,沈百福蹲著抽煙,不時看一眼熙熙攘攘出來的遊客,小雀斑和胖子並肩站在稍遠處。往後很長一段時間,三人誰也沒有說話,直到身旁青年把紅玫瑰送給剛剛出站的美麗少女,後者脖子都紅了;又一群從出站口湧出的遊客像蒲公英的種子般分散開來,紛紛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出不來了吧?這個念頭沉甸甸冷颼颼,令沈百福心臟不停往下墜--對他來說,那個小女生是偌大蓬萊僅存的牽掛了。
一隻手臂拍拍肩膀,正是胖子。他看起來也不好受,長籲短歎著,小雀斑掩面而泣。口袋不停振動,看看是個陌生外地電話,現在詐騙太多,這種電話一天十多個,他想也不想掛斷了。沒幾分鐘又打過來,隨手接了,卻是足足等待一天的人:「福哥!」
聽起來薑杏又哭又笑,話語毫無邏輯:「鬼門關掉河裡去啦,東西都濕了。鄰座是個神經病,和我吵一架。怎麼還是2017年?你的號碼我背下來,我在蓬萊的東西怎麼辦,會不會丟?」
可算回來了,沈百福深深吐口氣,感慨地捏著煙捲,另外兩人激動地擁抱著。片刻之後,一個熟悉的身影匆匆出現在視野中:隻到耳根的短髮,倒像個清秀俊美的小男生;舉手投足敏捷利索,滿臉大多數蓬萊乘客都有的果斷堅毅,薑杏看起來像大了好幾歲。
她很快發現三人,像小孩子似的尖叫著邁開腳步朝這邊奔跑著,滿臉淚水在燈光下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