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百鬼夜行五
2017年12月23日
薑杏很煩惱。
柏寒總說蓬萊非常公平, 不讓新人上來就完成非常兇險的任務, 凡事有個過渡;也就是說, 前六場光待著就能搞定的任務最大目的其實是尋找守護神。
可她太倒楣了, 至今為止的五場任務只有三場靈異性質, 酆都那場不能說話,這場不能出平安京半步到底怎麼尋找守護神嘛?
完蛋了完蛋了, 我可能要掛掉了;福哥這場就功成身退了,我再也見不到他了。兩種負面情緒摻和在一起, 以至於薑杏難過的晚飯都吃不下。
「走啦, 我們去逛街。」毛呢裙連連搖晃她胳膊,「這裡可是古代的京都呢。」
「你說,福哥柏寒怎麼還沒回來?」薑杏卻撅著嘴巴看看手錶:「他們不是跟著安倍晴明去鋼牙嶺嗎?都一整天了。」
毛呢裙聳聳肩膀,對沈百福有種盲目信任, 「安啦,不就是幾隻野狼妖嗎, 福哥怎麼會搞不定?再說還有柏寒和金絲眼鏡呢。」
也對哦。兩個女生和隊長薛鴻文打了招呼, 離開櫻花別院順著街道閒逛。胭脂水粉、禦守香囊、珠簪耳墜....傍晚九點多鐘, 花了不少零花錢的薑杏心裡舒服多了, 忽然發覺東門就在數十米外的地方。
「不能再出去, 任務中斷就完成不了了。」姜杏想起柏寒講過筆仙任務的經歷:某個無意跑出任務範圍的倒楣鬼被獨自留在那個陌生世界, 想想都可憐。「走, 我們回去。」
剛剛走出幾步,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擋在前方,眼巴巴望著薑杏捧著的菊花茶, 小聲說:「好渴,喝水,給我喝水。」
哪裡來的小孩子?姜杏左顧右盼,行人來去匆匆,哪有他的父母?「你是走丟了嗎?爸爸媽媽呢?」
小男孩搖搖頭,淚水直在眼圈打轉:「沒了。找不到,我渴,喝水水。」
怪可憐的,薑杏把剛從小攤買的一大杯菊花茶遞給他,順手摸摸他的頭,「乖,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去,要不你爸爸媽媽該著急了。」
「在河裡,芥川。」小男孩抱著茶杯乖乖答,仰著臉說:「只有我一個,害怕,不回去。」
薑杏蹲在他面前,順手把打算給薛鴻文他們帶回去的桂花糕和紅豆柏餅都遞給他,「芥川在哪裡?你認識路嗎?我們是外來人....」話剛說到一半,只見小男孩毫不猶豫把香噴噴的菊花茶倒在頭頂,諾大一杯茶居然不灑出半滴,頓時驚呆了。
城門附近突然傳來喧嘩:「有妖怪!妖怪進城了!」
怎麼可能?整座平安京都被結界籠罩著啊?目瞪口呆盯著小男孩的姜杏本能地回過頭去,發覺城外鬼影重重,數十隻奇形怪狀的妖怪正慢慢通過城門。它們有的只有嬰兒大小,有的卻有兩層樓那麼高,有的沒有臉,有的長著三個腦袋。儘管長相各異,舉止卻一模一樣:小心翼翼試探著走一步,發覺什麼意外也沒有,再走一步....
糟糕!妖怪能進城了!薑杏腳都軟了,想逃跑卻沒力氣,好在有位寬袍大袖的男子雙手結印疾奔而來是城中巡邏的陰陽師!
幾位沒有五官的白衣武士突然從地面冒了出來,揮舞著長刀朝妖怪衝去,是他招來的式神!這幾天薑杏早就見識過了,頓時有了勇氣回過頭來,「我們快回去....」
咦?面前哪有什麼小男孩,只有一個四、五歲孩童高矮、渾身青綠的小妖怪,頭頂古怪地陷了進去,裡面盛著淺淺茶水,居然還漂著朵菊花那是她的菊花茶!不等薑杏反應過來,小妖怪已經
雙手抱著腦袋,哆哆嗦嗦喊著「救救」,可惜遲了一位白衣式神衝過來一刀刺入它的胸膛,小妖怪頓時倒在地上,後背還背著個烏龜殼。看上去式神打算再補一刀,旁邊一隻三隻腦袋的妖怪卻伸長脖子咬住他的脖子。
太可怕了,薑杏直哆嗦,心裡卻覺得那小妖怪很可憐她弟弟也才四歲,身形和它非常像。逃開的時候她忍不住回頭望,小妖怪居然沒死,眼巴巴望著她,手邊扔著桂花糕和紅豆柏餅。
那晚薑杏夢到爸爸媽媽,也夢到白胖可愛的弟弟,發覺弟弟不知怎麼變綠了,背上多了個烏龜殼,還捧著一杯菊花茶。她被嚇醒了,忽然聽到院裡放哨的人喊:「有妖怪!」
這場任務沒能和高等級乘客待在一起,三等座五人即使睡覺也時刻警惕著,紛紛衝出臥室,新人們也連滾帶爬跟著出來。
輪班放哨的新人聲音都變了:「它,不知怎麼就冒出來....」
院門裡頭果然趴著個小妖怪,渾身青綠像隻青蛙,背上卻背著烏龜殼,趴著的地方有血跡,顯然受了傷。它顯然很害怕鎮守在別院正中的薛鴻文守護神,縮在門口瑟瑟發抖。
哎?它是來找我的嗎?薑杏本能地朝它走了幾步,卻被毛呢裙拉住了:「別過去啊,它是妖怪。」
「可它怪可憐的。」薑杏堅持著說,仔細打量著它:手腳都有青蛙似的蹼,烏龜殼看起來非常堅硬,頭頂居然是凹陷的,倒像個小小碟子,周圍長著火紅頭髮,雙眼又圓又亮,嘴巴尖尖的像雷震子。
小妖怪抬起頭,朝她小聲說:「救救,水,喝水....」
它要喝水?薑杏本能的想回房間取水瓶,卻被急急趕來的薛鴻文拉到一旁:「定契約了嗎?」
薑杏呆住了,「它,它可以當我的守護神?」
薛鴻文滿臉恨鐵不成鋼:「廢話麼這不是?都是這樣的,這個妖怪看著你順眼。聽著,得先讓它答應跟著你走,才能給它水喝。」
毛呢裙卻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恨恨地說:「我們一直在一起啊,它怎麼不來找我呢?」
舉著兩瓶礦泉水回到門口,薑杏定定神,對小妖怪大聲說:「喂,你跟我走,以後保護我,為我戰鬥,行不行?我也對你好,給你水喝。」
小妖怪呆住了,顯然沒想到居然這麼多要求,眼巴巴看著她手中水瓶,喃喃道:「喝水,我要喝水。」
「那你答應我,跟著我走,以後不能離開我,時時刻刻保護我,我一叫你你就出來。」她絞盡腦汁思索著,「我也會對你很好的,每天給你洗澡刷牙,每天都給你水喝,還給你好多好多好吃的,比剛才的桂花糕和柏餅還好吃。」
小妖怪想了又想,到底禁不住清水的誘惑,可憐巴巴點點頭。
成功了!薑杏激動的眼淚都流出來了,恨不得沈百福就在面前我也是有守護神的人了!剛想把水瓶遞過去,薛鴻文就低聲說:「名字,問它的名字!」
「我叫薑杏,你叫什麼名字?」薑杏感激地看他一眼,又對小妖怪說:「不可以撒謊哦。」
「芥川虎。」小妖怪挺著胸膛大聲說,雙手指著頭頂凹陷進去像個碟子的地方:「喝水!」
片刻之後,薑杏小心翼翼把清水倒進它頭頂,卻發現淺淺的凹坑怎麼也倒不滿。一瓶瓶礦泉水被傳到她手中,再倒進小妖怪頭頂,很快存貨沒有了,新人們不得不跑到別院外頭打水。
與此同時,平安京百里之外的鋼牙嶺。
我在哪裡?
遠處似乎有呼喊聲,還有兵器擊打石壁的聲音,令柏寒暈暈沉沉的頭更疼了。窗外寒冬臘月,老媽在廚房做好吃的,香味順著門縫鑽進臥室,她賴在溫暖被窩裡不想起來....燈光怎麼這麼晃眼?讓我再睡一會,好困啊....
「柏寒!」這回的聲音近多了,幾乎就在身畔,聽起來好熟:「小柏,柏寒!」
不知什麼東西被扔過來,不偏不倚砸在柏寒腦袋上,嘶,好疼。氣得她立刻分辨出說話的人是誰了:「沈七寶!你想造反?竟敢打師傅。」
沈百福樂了一聲,聲音又緊張起來,還帶著齜牙咧嘴的痛楚:「羽毛,快點,天馬羽毛,趕緊戴上。」
要珀伽索斯羽毛幹什麼?這裡又不是水底,柏寒嘟囔著,不過憑藉著長久形成的默契還是伸手進衣袋裡取出口罩。
帶著海風的清新空氣進入肺裡,令柏寒立刻頭腦一清:太危險了,山洞裡沒氧氣了?左肩疼得厲害,剛才卻沒發覺,只好右手撐著地面坐起身,「百福你怎麼樣?」
就著螢火蟲香囊光芒,柏寒發現幾步之外的沈百福倚靠牆壁坐著,臉上蒙著口罩,右腿古怪地彎曲著,額頭滿是冷汗,指指滾在遠處一塊石頭,「倒楣到家了。」
幸好沒砸到他腦袋,柏寒連忙摘下背包取急救包:「別動別動,小心骨折。」
這話說晚了咬牙用短劍劃開他褲腿,柏寒發覺膝蓋附近的傷口血肉模糊,能看到雪白骨頭。她不敢碰觸,只能用清水衝洗傷口,疼得沈百福叼著衣服,狠狠捶打牆壁。
「剛才那邊好像有動靜。」柏寒輕手輕腳敷上不夜城帶回的金創藥,再用乾淨紗布裹住,故意分他的心:「聽見老胡和石秋霖動靜了嗎?」
沈百福有氣無力哼哼著,「你過去看看,我算是廢了。」
「別亂講話。我這兒也疼得厲害。」柏寒指指自己高高腫起的肩膀,坐下讓沈百福檢查,幸好骨頭沒事。放下心來的柏寒卸下背包底部夾板綁在他腿上,這才從後背摘下琉璃長刀握在手中:「我過去看看,你小心點。」
沈百福喝了幾口水,揮揮寶刀,「快去快回。」
剛才聲音是從左邊傳過來的,她一路順著來時山洞行進。頭頂和兩側石壁滿是蜘蛛網似的裂痕,地面鋪滿碎石,有時根本無處落腳,柏寒不得不手腳並用爬行。奇怪,地震這麼厲害,為什麼山洞沒有徹底坍塌?那樣我們就被砸成餡餅了。
「安倍晴明!」每走一段柏寒就大喊幾聲,吹幾聲銅哨,依然聽不到回復,兩側倒偶爾傳來敲擊石壁的聲音。她忽然停下腳步,從衣袋取出面小小紙旗想點燃,按動幾下打火機火苗卻遲遲不出現。
試著摘下口罩,柏寒拼命張大嘴巴吸氣,也有空氣正常進入肺裡,身體卻難受的恨不得抓撓臉頰洞裡完全沒有氧氣了。
安倍晴明有問題。
戴好口罩的柏寒這麼想著,加快腳步尋找著沿途自己留下的螢光記號。這幾天住在他的府邸,安倍家族其他陰陽師和平安京護衛常有拜訪,除了沈百福隱藏佛珠之外,大家都下場切磋,普通陰陽師操控的式神不是自己和金絲眼鏡、心經女子守護神的對手,老胡幾人也能打個平手。
進入這麼個破山洞尋找封印洩露的地方,為什麼不帶他自己手下過來?還得辛苦剛剛覲見過天皇的我們出手?
他想殺了我們。儘管莫名其妙,柏寒依然不得不承認任務需要保護的物件想把自己永遠留在地底,用力把手心紙旗捏成一團。
為什麼?他封印大天狗受了傷,妖魔鬼怪虎視眈眈,平安京正是用人之際,連天皇本人也求賢若渴;我們主動來幫忙,他反而暗下毒手相當不通情理。
他忌憚小青小藍?見它倆不見了更怕對他不利?還是對我們這些陡然冒出來的異鄉人懷有戒心?柏寒一時間想不到答案,一路腳步不停,發覺自己已經回到眾人分開的三岔路口,安倍晴明依然連個影子都沒有。
仔細檢查地面牆壁,確實沒有留言記號,柏寒這才一頭衝進老胡三人那條道路。依然是蜿蜒曲折的山洞,不得不趟著落石行進,中間有一段被落石塞滿,無法通過的柏寒只好趴在石堆上用刀鞘捅開幾塊,朝著碗口大小洞穴吹動銅哨,這次很快有了回聲:「柏寒?福哥?」
手電筒光柱順著洞穴照過來,老胡戴著口罩的臉龐也出現了,聽起來相當後怕:「差點砸死我們,你們怎麼樣?」
「我肩膀挨了一下,沒大事。」柏寒退後幾步避開不斷從坡頂滑落的石塊,「百福腿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