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榮耀·20

　凱爾苦笑了一下， 同時也舉起劍來。

　兩人將手放在胸上， 行了一個騎士間獨有的見面禮， 然後也就是在這瞬間， 兩人同時拔地而起，將劍劈砍了出去！

　他們之間不是沒有比試過， 但從兩年前葉塵和艾爾特走得近以後， 凱爾就很少和她接觸了。兩年時間，葉塵已經在這個世界到了築基大圓滿， 將體修練至金身，而凱爾也因為一路好運和本身的天賦， 在還未畢業前就已經到達了這個世界聖騎士的水準——離騎士的頂點僅一步之遙。

　所有人都知道凱爾能打，但是葉塵很少出手，大家也不清楚葉塵實力， 於是一開戰邊上人就開始為葉塵擔憂，而艾爾特在高臺上，像一個比武招親的大姑娘一樣， 撐著下巴看著下方。

　“少爺， ”管家匆匆趕了過來， 小聲道：“咱們要不要幫一下葉小姐啊？”

　“她不會輸。”艾爾特斜昵了管家一眼， 一副‘你是白癡’的眼神道：“她怎麼可能輸？”

　話音剛落，葉塵就被凱爾直接甩到了地上——臉朝地的那種。

　臉好疼，真的好疼。

　艾爾特僵了僵， 在管家疑惑的眼神間， 強撐著道：“她這是一時失誤。”

　剛說完， 葉塵再一次被踩到了地上。

　艾爾特：“……”

　他再也無法說服自己了。

　而葉塵在檯子上快被打哭了。

　她走的是那種靈巧的路線，而凱爾按理來說就是那種動作慢一點但比較狠的類型。可這兩年不知道他得到了什麼機遇，居然彌補了因為力量大所帶來的笨拙感，在每一次揮劍帶著狂暴的劍氣時還不減慢動作半分。

　葉塵只能越來越快，可是這對她體力消耗實在過大，於是她在再一次被打倒在地後，決定轉攻為守，伺機待發。

　凱爾此時也受了些傷，但和被打到吐血的葉塵比起來，他身上那些傷痕根本算不上傷口，凱爾看著面前滿身是血，慢慢爬起來的葉塵，覺得內心尖銳的疼。

　他想起來那一年他救吟的時候，葉塵也是這樣，為了護著他，她被人打到，又站起來，一次又一次，堅韌不拔。

　他看著她滿身顫抖撐起自己，內心拼命叫囂。

　不打了。

　不要打了。

　就這樣吧。

　可是他將目光落到她顫抖著的手臂上，落到她混合著血落下的汗滴上，他又不由自主覺得，他該留下來，這是對葉塵作為劍客的尊重。

　艾爾特看著葉塵一點一點撐起自己，聽著旁邊管家親切道：“少爺，葉小姐真的很喜歡您。”

　他沒有說話。

　喜歡嗎？

　他內心充滿著矛盾，那人艱難站起來為他而戰的模樣太過震撼，每一次揮劍，每一次反擊，每一次跌倒在地，無不衝撞著他的心弦，讓他心疼又喜悅。

　可是冥冥之中又有人在反復告訴他。

　假的，都是假的。

　可為什麼是假的呢？

　他不知道。

　他只能是站在高臺上，一言不發。等著結局。

　凱爾一次次攻擊向葉塵，葉塵只防不攻，等待著他的攻擊，又在接近自己時四兩撥千斤將他的劍彈開。

　如此居然就這麼防守了整整一個下午，全場一片噓聲。凱爾覺得自己的體力也有些吃不消了，他是這樣，葉塵更是，身為女性的體力弱勢會在此刻暴露無遺，可是她卻還是站著，全然沒有退意。

　“為什麼？”凱爾終於忍不住開口：“你一定要當他的騎士嗎？！”

　聽到這話，葉塵忍不住笑了。

　“凱爾，我很少爭取過自己想要的東西。”

　“這是第一次——我希望，我能擁有他。”

　“你說真的？”三八猛地回頭，遊戲都不打了。

　葉塵立刻回復：“煽情效果，請勿當真。”

　凱爾沒有說話，葉塵主動抬劍沖了過去，兩人都已經是強弩之末，葉塵咬著牙，一下一下硬抗，和凱爾衝撞在一起，靈氣源源不斷注入劍中，她在心裡幾乎是麻木的數著揮劍的次數，感覺靈氣近乎枯竭。

　艾爾特自然是感覺到了周邊魔法元素的異動，他知道葉塵是會魔法的，雖然和別人的方式不太一樣，但是卻的確是會的。她完全有能力成為一個魔法師，然而她卻選擇了抬起劍。

　艾爾特抿緊了唇，看見葉塵最後一聲大喝，猛地將凱爾衝撞了出去。

　凱爾被狠狠撞在地上，在人群歡呼聲中，他慢慢閉上了眼睛。

　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而葉塵她沒有說話，咬緊牙關，提著劍，帶著滿身鮮血，一步一步走向艾爾特。

　一片歡呼聲中，艾爾特什麼都聽不到，世界仿佛都安靜了，只有那個姑娘，在夕陽下，沐浴著血色，朝著他一步一步走來，然後顫抖著身子，單膝跪下——

　她顫抖著將劍捧起來，抬眼看他。

　“我做到了。”

　她認真看著他：“艾爾特，從此以後，我是你一人的騎士——”

　“跟隨您，守護您，陪伴您，直到終老。”

　艾爾特沒有說話，他張了張唇，終於是問。

　“為什麼？”

　為什麼，明明可以以魔法師的身份立足於世，卻仍舊要選擇當他的騎士？

　姑娘微笑起來，似乎是明白他的意思，溫柔道：“我不想當魔法師，我想守護你。”

　話音剛落，艾爾特猛地將她一把拉到了懷裡，他在歡呼聲中緊緊擁抱她，然後，再也不想放開他。

　凱爾躺在地上，遠遠看著那一切，吟走到他身邊來，低聲哭泣，將他拖了起來。

　凱爾笑了笑，只是溫和說了聲：“乖，別哭了。”

　葉塵成為騎士後第一天，她就收到了家裡來的消息，凱爾自己去兩家鬧著要退婚，鬧了好久，終於成功退婚。

　退婚的消息是她的父親葉尋告訴她的，這是她來這個世界第一次看見這個身體的父親，他是個非常古板莊嚴的人，將消息告訴葉塵後，他沉默許久道：“恭喜你成為蘭瑟家那位少爺的騎士。”

　葉塵愣了愣，隨後笑了：“謝謝。”

　“你本來可以不需要成為騎士，”葉尋認真開口：“我們葉家沒有當騎士這一套愛好。”

　“可是我有啊，”葉塵笑眯眯開口，眼中卻全是認真：“父親，我希望，我能守護那個人，守護一輩子。”

　葉尋沒有說話，許久後，他歎息一聲，轉身離開。

　葉塵回過頭，就看見站在門口的艾爾特，她微微一愣，艾爾特看著她，眸色深沉，他朝她招了招手，溫和道：“過來。”

　葉塵猜想他是聽到了方才的話的，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她還是乖乖走了過去，艾爾特靜靜看著她，好久後，他拉住她的手，低頭吻上她的臉頰。

　那麼輕柔，那麼小心翼翼的一個吻。

　“不管你是不是真心的，葉塵，”艾爾特抬頭看她，面上全是認真：“可我願意答應你。”

　葉塵微微一愣，就聽他看著她，認真道：“我願意為了你，放棄對凱爾的復仇，如果你需要。”

　“與此同時——”艾爾特突然拿出鑽戒來，在葉塵驚訝的表情下，這個一貫高傲的少年單膝跪下，鄭重道：“我希望——你能嫁給我。”

　“哈哈哈哈哈哈……”

　葉塵在心裡笑瘋了，激動道：“三八，他和我求婚了！和我求婚了！”

　“你知道嗎？”三八抽了口煙，微笑的臉上混合著嘲諷和憂愁兩種複雜情緒：“你現在的樣子，特別像那些談了戀愛的傻子。”

　艾爾特看著葉塵臉上露出詭異的微笑，忍不住皺了皺眉頭，葉塵很快發現對方不悅，立刻道：“好好好，我們馬上結婚。”

　“不必了……”艾爾特內心有點一言難盡，他抬手給葉塵套上戒指，低頭親吻了她的手背後，慢慢道：“我先去找我父親。”

　“找他做什麼？”

　“要娶你，我當然要正大光明娶。”

　燈光下的少年很溫柔，他低垂著眉目，收斂了鋒芒，那一瞬間，葉塵突然有一種錯覺，站在她面前的，好像很多年前的顧嘉楠。

　時光會消磨一個人的印記，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葉塵卻覺得，顧嘉楠也好、君衍也好、艾爾特也好，都有一種神奇的魔力，讓她始終不能忘卻每個經歷過的世界的那個人。

　她總是小心翼翼控制著自己的感情，又無法壓制住想要接近。

　因為她知道，自己的內心就像一顆鑽石，很難留下痕跡，然而一旦留下了劃痕，卻又長長久久，難以消弭。

　她靜靜看著艾爾特，艾爾特抬起眼眸：“看我做什麼？嗯？”

　葉塵笑了笑，她沒有說什麼，踮起腳，在他臉側吻了吻。

　蜻蜓點水，卻足以讓人內心波瀾澎湃。

　艾爾特說好去找他父親，就天天去說服他父親，同時天天去找葉尋，葉尋不太待見艾爾特，每次見到艾爾特就冷笑，然而艾爾特卻堅持不懈去找。

　葉塵關注了凱爾一陣子，沒有當上艾爾特的騎士，他就進入了帝都的聖騎士團，直屬於皇室，不屬於任何獨立的魔法師。她見了他幾次，他和吟過得很好，雖然凱爾堅持聲稱他和吟只是兄妹關係，然而所有人卻都是調笑著問他們兩的婚期，每次一問，吟就紅著臉，凱爾就沉默不語。

　凱爾不再是聖母凱爾，每天在聖騎士團裡早出晚歸，再也不日行一善，也沒幹什麼。

　有幾次他都察覺到葉塵的存在，但是他假裝不知道，感覺對方追隨了自己一路後飄然遠去，等葉塵走了，他就停在那裡，好久不語。

　艾爾特也知道葉塵做這些，在他詢問之前，葉塵就主動打了報告：“我就是去看看他過得好不好。”

　“你還怕我殺了他嗎？”艾爾特冷笑，葉塵破天荒正經下來，認真道：“你不會嗎？”

　艾爾特冷笑一聲，起身就走。

　兩人從畢業後就同居下來，艾爾特從來是那種動不動就“哼”的脾氣，葉塵看他冷笑，聳聳肩沒有說什麼，低頭把碗裡的面吃了，一面吃一面道：“下次加點香菇。”

　“滾你！”

　“宿主，”三八有些滄桑開口：“我在想，我是不是太放任你了？”

　“嗯？”葉塵很奇怪：“你怎麼放任我了？？”

　“我覺得，下個世界，要不我還是給你佈置任務吧，你看看你現在，都浪成什麼樣子了……要不是感情值沒警報，我真的很害怕啊。”

　“怕什麼啊，”葉塵吸著面：“我心裡有數呢，別怕。”

　這麼說，三八更害怕了。上個世界君衍死的時候，那個蹦來蹦去的感情值，他如今記憶猶新。

　葉塵抬手看了看自己的鑽戒，心裡美滋滋的。

　在艾爾特堅持不懈的努力下，艾爾特的父親和葉尋終於答應了兩人的婚事，艾爾特看上去很高興，每天都在準備自己的婚事，同時讓人盯著凱爾。

　凱爾是他心裡一個隱患，他無法忽視他，也永遠記得上輩子凱爾所作的事。哪怕這輩子凱爾和上輩子似乎並沒有什麼相似之處，艾爾特卻仍舊無法忽視對凱爾的觀察。

　他心裡永遠有那麼一根刺，而這根刺，是凱爾給的。

　他讓整個帝都都傳遍了他的婚事，作為聖騎士團如今新秀的凱爾，自然走到哪裡都要聽到這樣的言論，他有些撐不住，在艾爾特和葉塵成婚的前一夜，他申請了外出任務，想要逃過這最難熬的日子。

　然而出帝都沒有多久，他就感覺有人在跟蹤他，他立刻調轉馬頭就想回城，然而對方卻直接拔劍出來。

　來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甚至還帶了好幾個高級魔法師！凱爾心中一冷：“你們是什麼人！”

　然而話剛說完，他就看清了魔法師衣領上的火鳳凰。

　他猛地睜大了眼，巨大的火球從天而降，伴隨著對面魔法師的怒喝：“受死吧！”

　而另一邊，葉塵穿上婚紗，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有些緊張。

　艾爾特站在她身後，看著鏡子裡的姑娘，她還沒化妝，黑色的頭發散披在兩側，鑲嵌著鑽石的婚紗在燈光下閃閃發光，然而僅是這樣，就已經讓人覺得心折。

　他從來知道她漂亮，但是她總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此刻穿著裙子，散著頭髮，帶了少女獨有的緊張和羞澀，看上去格外美麗。

　他強撐著擁抱她的衝動，站在她身後，板著臉道：“嗯，合身就好。”

　“不是，”葉塵一想到明天有很多人，尤其是想到明天她就要做點不可告人的事，就很緊張。咽了咽口水，指著自己的拖尾道：“這個這麼長，到時候我要怎麼走？”

　“會有人幫你提裙子。”

　“那我要是踩到裙子摔倒了呢？”

　艾爾特：“……”

　怎麼可能有這麼蠢的新娘子？

　看著艾爾特一言難盡的表情，葉塵小心翼翼道：“那時候……我能蹦起來嗎？”

　艾爾特的表情裂了：“你打算怎麼蹦？”

　“就是如果要摔了……我身體下意識後空翻之類的……”

　“夠了！”艾爾特崩潰了，一想到在他在神父面前等待葉塵，葉塵捧著花一步一步走來，然後突然一個後空翻的樣子，艾爾特就覺得這畫面太美，他不敢看。他能保證，第二天他絕對上頭條，成為貴族的笑柄。

　於是他咬著牙道：“你別擔心，你不會摔的。”

　“真摔了呢？！”

　“有我！”艾爾特提了聲音：“你要是摔了，我抱著你走！”

　葉塵：“……”

　好害羞。

　成婚當天不用走路，要抱抱了。

　艾爾特一看到葉塵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立刻道：“你別給我假摔！”

　“你看我像這種人嗎？”葉塵立刻一臉正經，艾爾特果斷點頭：“像。”

　聽到這話，葉塵幽幽歎息。

　“都要做夫妻的人了，你還這麼不瞭解我，真的好嗎？”

　艾爾特呵呵不語。

　轉頭看向鏡子裡的兩個人。

　葉塵跟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鏡子裡就他們兩個，仿佛世界裡就他們兩個。

　“艾爾特，”她忍不住彎了眉眼：“明天，我就要嫁給你了呢。”

　“嗯。”

　艾爾特垂下眉眼。

　“艾爾特，”她轉頭看他：“你喜不喜歡我啊？”

　艾爾特沒說話，他挑了挑眉：“想知道？”

　“嗯嗯嗯。”

　“明天，”他低下頭，附在她耳邊：“我在神面前，告訴你。”

　告訴你，我到底，有多麼喜歡你。

　兩人試好了衣服，夜深了，艾爾特還有很多要準備的，就轉身離開。

　葉塵剛剛換下婚紗，穿著葉家傳統的睡袍，正準備睡下，就聽見三八尖叫起來。

　“男主要掛了！要掛了啊！！”

　葉塵微微一愣，保證男主不死，是一個世界穩定運行的根本，誰死都不能死男主！

　聽到這話，她立刻起身提劍，直接從二樓翻了出去。

　“在哪裡？”

　“城外，地圖我傳給你了，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