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本無暇·17

　幻境就是幻境，假的就是假的，他再也騙不了自己，也騙不了心。

　可他也停不下來，他狠狠衝撞著身下迎和著他的人，終於是哭出聲來，而身下人卻是溫柔看著他，將他抱在懷裡：“怎麼了呢，采臣？”

　他嗚咽不語，內心有什麼不斷擴大。

　這不是她，他也不是寧采臣，他得不到她，永遠不能。

　可他想要她，他願意毀了自己的修為，願意什麼都不要。

　但他又怎麼忍心毀了她？

　她是他的徒弟，她有了自己註定的道侶，她年不過二十已入無情道第三層，突破元嬰，她活得這樣漂亮肆意妄為。

　他又怎麼能讓她跟著自己一起，廢了滿身修為重頭再來，割了元嬰給謝無雙成為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凡人。

　她和謝無雙結了雙嬰，只有一方割了元嬰給對方，才能了結這份關係。得到完整元嬰那個人可以瞬間突破，獲得兩個人的靈力，失去元嬰那個人，卻是從此失去了修道的能力。

　元嬰是金丹所化，金丹是靈根所化，一個沒有靈根的修士，連築基都做不到。

　他可以廢道重來，葉塵呢？

　她註定是謝無雙的道侶，也註定會走在無情道上。

　所以他也就註定，無論如何，求而不得。

　心魔站在他身後，嘲諷看著這個狼狽的男人，含笑不語。

　葉塵在屋裡等著君衍的時候，和三八聊著天。

　三八忍不住道：“你還是把衣服換了吧，要是有其他人突然來了，看著傷風敗俗。”

　“別啊，說不定他一會兒就來了。”葉塵嗑著瓜子，忍不住道：“你說他到底有反應沒啊？他到底有沒有意識到我在勾引他啊？要意識不到那我不白費功夫了嗎？”

　“你這麼費心勾引他是要怎麼樣？”

　“讓他覺得我是個女人！”葉塵認真開口，三八跟著她嗑瓜子：“然後？”

　“然後，越來越愛我呀。可是我又註定要和謝無雙成親，他的心魔是不是就越來越強大？等他的心魔獨立之後，我再把他心魔引誘過來，寄在自己身上。接著咱們把他鎖在自己身體裡不就好了？”

　“心有執念，心魔就不會消停，你能鎖住一個，他可以滋養很多個。我們不可能一直停留在這裡為他驅逐心魔的。”

　“咱們這次任務是有進度提示的吧？”

　“有的，如果你能讓他保證不會毀滅世界後，任務就完成了。”

　“保證不毀滅？比如什麼樣的狀態？”

　“他飛升。飛升後離開這個小世界，就不會毀滅世界了。”

　“那行啊。”葉塵拍了拍手裡的葵花渣渣，輕描淡寫道：“他的心魔是求而不得，我讓他求得就好。到時候我送他飛升，他飛升了，我們再走。”

　“你怎麼讓他求得？”

　“這麼愚蠢好辦的問題不要問我。”葉塵開始懷疑自己系統的智商。想了想，她忍不住道：“話說，他怎麼還不來？”

　三八：“大概是……你的魅力不夠了。”

　“我過氣了？！”葉塵滿臉震驚，瓜子都嚇掉了，趕緊從床頭拿過鏡子，端詳著自己的臉道：“不會啊，還是一如既往的美麗！”

　三八：“……”

　它的宿主是智障，這沒得跑了。

　葉塵在床頭等了君衍一晚上，結果君衍都沒來，葉塵汪的一聲哭成狗。

　第二天清晨，葉塵換成了正常衣服，盯著黑眼圈去準備上君衍給丹顏準備的早課，然後遇到了送著丹顏回來的謝無雙。

　丹顏面色冰冷，謝無雙笑眯眯跟在身後，見到葉塵後，謝無雙打了個招呼，心情仿佛是很好一樣：“喲，師姐，早。”

　葉塵頂著黑眼圈，臉色很幽怨：“早啊，無雙。”

　說著，她將目光落到丹顏身上：“早啊，師妹。”

　“是你串通他來害我的吧？”丹顏盯著葉塵，神色一片冷漠。葉塵精神不太好，幽幽看著丹顏。丹顏捏緊了劍，冷道：“我知道，你看不慣我。你本來是師父唯一的弟子，註定繼承問劍峰的大師姐，如今我來了，你的地位受損，所以你想盡辦法想要給我點顏色看看。”

　葉塵：“Σ( ° △°)︴”

　她這個師妹可以啊，不說話就不說話，一說話能說這麼多，是不是沉默的人都比較有想法？

　“你讓謝無雙如此羞辱我，無非是讓我知難而退，可是師姐，”丹顏抬頭，目光淩厲：“就算沒有我，也會有其他人，師父不可能永遠只有你一個徒弟，師姐，你該學著長大，成熟一點！”

　葉塵：“……”

　片刻後，她看向謝無雙：“你對她做什麼了？”

　不會啊，謝無雙人品真的是超級好那種，就是愛開點玩笑，小姑娘到他手裡應該沒什麼問題啊？

　謝無雙無奈攤手：“咱們小師妹想像力很好。給她吃的她覺得我下毒，安慰她她覺得我居心叵測，嘲諷她她和我說我終於露出了真面目……”

　葉塵懂了，她意味深長看向丹顏。

　到底是經歷什麼，才能把世界想像得這麼黑暗啊？

　不過想一想，她全家都是一夜沒了的，據說還是她父親好友出賣的，葉塵也就理解了。拍了拍她的肩道：“你別想太多，我們沒什麼惡意的。”

　“不要惺惺作態！”丹顏怒道：“與其在這些邪門歪道上花心思，不如好好努力！你雖然笨，練劍一遍練不會，但你可以多練幾次，東西一次聽不懂，可以多問幾句，打坐靜不了心，就逼著自己……”

　“過分了啊……”葉塵挑起眉頭：“我特別討厭人家說我笨。”

　因為和女主這種天才比起來，她的確有點笨。

　“不過言語就能讓你道心動搖，可見你道心怎樣不堅定。你這樣出身高貴從來沒經過磨難的大小姐，本來資質也不好，還不努力，你怎麼對得起師父的名聲！”

　葉塵：“……”

　資質不好……

　來到這個世界，葉塵第一次聽到，有人用這種話評價她。

　算起來，如果不是因為女主神族血脈，她們兩之間，女主的靈根什麼的還不如她，可惜原來的世界裡，這個身份死太早了，不然也是天之驕子。

　葉塵看著丹顏怒氣衝衝的模樣，也不由得有了火氣，勾了勾嘴角道：“原來師妹是嫉妒我父母恩愛家裡有錢，我出身好是我的錯咯？我資質不好，那師妹資質一定是古往今來絕無僅有藐視天地蒼生咯？”

　丹顏察覺葉塵發火，覺得不好，卻還是強撐著道：“不敢……”

　話沒說完，葉塵猛地出劍，丹顏臉色巨變，葉塵也沒想真打她，就用劍鞘拍打過她周身，丹顏連忙出劍，葉塵從頭到尾卻都劍沒出鞘，直接用劍鞘擊打在丹顏身上，丹顏在她手下沒有走過十招，就被她踹飛出去。然後劍尖直接指在她臉上。

　“師妹，我教你幾件事。”葉塵笑意盈盈，周邊人卻不難看出她帶了怒意。

　“第一，人各有志，你要修仙，我不打算修，可這沒什麼丟臉的。哪怕我葉塵是個廢材，可我只要自己覺得自己過得好，我沒做壞事，無愧於天地內心，我就沒有對不起誰，更談不上丟問劍峰的臉。”

　“第二，別人的努力不是你能評判的，別人資質不好更不是你該嘲笑的。我像你這個年紀，自己一日一日在山上練劍的時間你沒見過，現在來指責我不努力，這沒有道理。而我資質不如你，我承認，可你反反復複說，那我就不開心了。如果資質不好要被反復提及，弱者該被責駡，那麼師妹，此刻你這麼弱，我殺了你，是不是也是理所應當？”

　“最後，”葉塵眯了眯眼：“我沒有你想的那些齷齪心思，你是我的小師妹，我也很寵愛你，但每個人都有一點個人空間，昨天我也就是想給師父過個生日，讓無雙帶你出去玩罷了。除此之外，我害過你什麼嗎？睜大你的狗眼看看，動動你那魚腦子，你來問劍峰這麼久，我怎麼對你的？對你的好你不記得，偶爾對你不好一次深深記在心裡說我要害你，丹顏，你真是只白眼狼！”

　丹顏被葉塵罵得臉色煞白，一言不發，這時候，她面上突然有什麼東西湧動起來，葉塵微微一愣，就看見丹顏整個人都在顫抖，艱難道：“師父……叫……師父……”

　話音剛落，葉塵立刻覺得不好，將丹顏打橫抱起來，直接往君衍洞府沖去，丹顏抓著自己的衣服，皮膚下仿佛是有什麼東西在四處竄動，看上去十分可怕。葉塵急急忙忙抱著她重進君衍洞府，大吼道：“師父！”

　君衍看見丹顏的狀態，立刻起身來到丹顏面前，抬手迅速繪符，一道道金光打進丹顏身體裡。

　丹顏身體裡的東西慢慢平靜下來，君衍滿頭大汗，謝無雙這時候追進來，君衍抬眼看著他們兩，冷聲道：“怎麼回事？”

　葉塵抿了抿唇，知道自己惹禍了。君衍直接道：“你們動手了？誰先動的？”

　“我。”葉塵果斷開口，君衍指向門外，直接道：“出去跪著。”

　“她身體裡是什麼？”

　“不是你該管的東西。”君衍冷聲開口，葉塵沒有說話，知道自己是闖了禍，轉身出去，乾脆在外面跪著。

　謝無雙皺了皺眉頭，轉身出去，陷入了沉思。葉塵跪在外面一言不發，謝無雙站著道：“師姐，那個，師妹不是個壞人……”

　“怎麼，”葉塵冷笑出聲：“你也倒戈了？”

　“我看她剛才的樣子，很像是神魔之體。”

　“那是什麼？”葉塵皺眉，印象裡似乎並沒有這麼一件事。君衍便道：“神族血脈的人，可以將自願將自己作為容器，吸納別人的邪念，然後放在身體裡淨化，但這樣情況下，也很容易影響她的心智。而那些邪念積累太多，就會在她身體中成型，如果運轉功力，就容易躁動破體而出。”

　葉塵微微一愣，不太理解。但旋即反應過來。

　丹顏有這樣的能力，如果她去淨化君衍不斷滋生的邪念，那也就可以理解君衍為什麼將丹顏放在身邊，然後可以控制自己不來找她了。

　一個自願將自己作為容器為別人好的姑娘，算起來也應該壞不到哪裡去。

　葉塵沒有說話，想了想卻是道：“那她能去除別人的心魔嗎？”

　“心魔不是邪念，”謝無雙沉思著，認真思考：“邪念產生心魔，但心魔是魔。如果那個人已經有了心魔，去除邪念也不過只是為了讓心魔不要更強大而已，想要去除心魔，那是不可能的。”

　葉塵點點頭，心裡呵呵了。

　她這麼努力想要讓心魔強大起來，丹顏卻在如此無私貢獻，簡直是豬一樣的隊友。

　葉塵吸了口氣，讓自己儘量冷靜，心裡想的卻是如何讓丹顏遠離君衍一點。

　兩人一站一跪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謝無雙看了看日頭，歎了口氣道：“師姐，今天還吃辣子雞嗎？”

　“不吃，上火。”

　“那來個芥菜雙丸煲？”

　“來吧。”

　任何時候都不能放棄對美食的追求。

　太陽慢慢升起，日頭辣起來，周邊弟子來來往往，就看見了跪在門口的葉塵，不由得議論紛紛。

　“那個問劍峰的大師姐被罰跪了。”

　“為什麼呀？”

　“有人說早上看見她對那個新來的小師妹丹顏動了手。”

　“是打太嚴重了？”

　“大師姐什麼性子你不知道？她下手有分寸著呢，估計也就是打著玩，但誰讓君師叔疼新師妹呢？那些師父啊，都從來是只聞新人笑不問舊人哭，大師姐日子難過咯。”

　……

　大家的議論聲不小，葉塵都聽到了，聽到這些話的時候，她都快以為自己不是一個弟子，而是一個被拋棄的可憐女人。

　也許還懷著個孩子。

　葉塵無語看蒼天，幽幽歎息。

　“這些無知的人類啊，要是他們知道我剛才差點害死丹顏，不知道還這麼說不……”

　“宿主，你在你的師弟師妹心裡永遠是對的。”

　“我這麼好？”

　“畢竟只有你願意當他們的代購。”

　“……”

　葉塵無形中樹立了一個十分可悲的形象，這時候謝無雙抱著飯盒過來了，三菜一湯，一葷一素一個涼拌，芥菜雙丸煲看上去十分清爽，葉塵食欲大振，決定化悲憤為食量。謝無雙將碗裝好飯，勾了勾嘴角道：“師姐，要不我喂你？”

　“喂我做什麼？”

　“給你增加一點威望啊。你看，大家心裡都清楚，我們兩以後要結成道侶的，雖然師叔不疼愛你了，可我來親自給你餵飯，是不是就顯得你沒這麼可憐了？”

　“你好為我著想哦。”葉塵抖了抖，狐疑道：“謝無雙，你不會喜歡我吧？”

　謝無雙微微一笑：“師姐，你知道我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麼嗎？”

　“嗯？”

　“就是，我他媽為什麼會和你結雙嬰！”

　葉塵：“……”

　葉塵覺得，謝無雙是挺委屈的。其實她也看出來了，謝無雙對丹顏是有那麼幾分意思的，只是他們已經結了雙嬰，他也就不去招惹。

　於是葉塵認真看著他：“無雙，你喜歡誰，你就上，雙嬰的事我會解決！”

　“別和我說你要割元嬰送我，我不會要的。”謝無雙夾了顆菜，笑眯眯道：“來，張嘴。”

　葉塵將碗一把搶過，認真道：“無雙，我不能因為自己毀掉你的終身大事。”

　“師姐，”謝無雙垂下眼眸：“當年你把我救回來，我的命就是你的。很多時候，人不是一定要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才行。我喜歡那個人，遠遠看著她，她過得好，我也就覺得，沒什麼遺憾了。”

　“而且師姐，”謝無雙笑眯眯道：“你長得挺好看的，我不嫌棄你。”

　“滾蛋！”葉塵怒喝出聲，忍住拿劍砸他的衝動：“你放心吧，我有辦法的。謝無雙，”她認真看著他：“我從來不辜負別人對我的好。”

　也絕不容忍別人對她的壞。

　謝無雙愣了愣，感覺面前這個人，一直就像當年將他撿回來的大姐姐。他不由得笑彎了眉眼，將碗拿過來，笑著道：“你對我這麼好，我怎麼能讓別人欺負你？來，師姐，張嘴，我們氣死他！”

　葉塵愣了愣，謝無雙靠近她，小聲道：“秀恩愛，我是專業的。師姐別擔心，師叔一定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