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本無暇·14

　葉塵遠遠聽見君衍的話， 心裡不由得歎了口氣。

　她就知道，男人的鬼話靠不住， 劇情君果然強大，一見面就幹掉了她。好在這一天的心理建設葉塵已經做了好久，倒也沒什麼太大的感覺。她走到君衍身後，恭敬道：“師父，現下該做什麼？”

　君衍沒有回復她， 起身去了那院落下面的地室， 用神識一掃後， 他直接走到一面牆面前， 一掌震碎牆壁後，牆後露出一個少女來。那少女年不過十五歲的樣子， 怯生生看著君衍，一雙眼清澈乾淨， 仿若小鹿一般，楚楚動人。

　君衍沉默了片刻， 朝她伸出手來：“我叫君衍，日後是你師父。”

　葉塵站在君衍身後， 含笑不語， 腦子裡已經跟三八罵了無數聲媽賣批。

　收弟子都他媽一個樣子，風格都不帶換一換的。不換怎麼能顯出她的特殊來？

　不過轉念一想， 這他媽是女主啊， 該特殊也該是女主特殊， 於是她歎了口氣， 同君衍道：“師父，我出去把那些魔修處理了？”

　“嗯。”君衍不敢看她，低聲應下。葉塵轉頭就走，謝無雙趕忙跟了上去。葉塵轉頭瞧他：“你跟著我做什麼？”

　“不是怕你出事嗎？”謝無雙笑了笑，他如今眉目長開，已經有了成年男子的模樣，那是和君衍完全不同風格的長相，如果說君衍是高山白雪，謝無雙就更像是自家庭院裡那朵開得正好的梨花，踮起腳尖似乎就能攀下，毫無距離感。

　葉塵被謝無雙笑得愣了愣，隨後忍不住嘖嘖了兩聲道：“無雙，你真是長得越來越好了。”

　“去清理那些魔修吧，”謝無雙有些無奈搖頭：“師姐你這嘴貧的毛病，什麼時候才能改啊？”

　“改不了了，”葉塵雙手搭在劍上，有些無奈穿梭在人群中，見著魔修直接抬手捅死，感慨道：“我這毛病，大概是絕症。”

　兩人說著，君衍法陣的效力漸漸薄弱下來，葉塵察覺法陣效力薄弱，加快了清掃的速度，直到陣破之後，兩人便直接沖出去，見一個逮一個。

　那些魔修見他們兩人橫衝直撞，乾脆結合起來，將他們圍成一圈在中間，葉塵與謝無雙背靠著背被人圍困在中間，面上依舊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道：“這麼多人，在下好怕啊。”

　“師姐，”謝無雙淡道：“無需多言。”

　說完，葉塵劍猛然探出，橫掃眾人，與此同時，謝無單膝跪下，一隻手掌撐地，口中低念咒語，眾人腳下有法陣逐漸彌漫開來，所有人都發現，法陣之內，他們動作仿佛是被人阻攔一般，無論是揮劍逃脫，都做得格外艱難。而葉塵趁著所有動作遲鈍之時，一劍化數劍，同時刺向眾人。而她手中持著一劍，身形神出鬼沒，凡她所到之處，血花四濺。

　兩人配合得極好，而天上卻開始集結雷雲，謝無雙一看便知道不好，立刻道：“師姐快些！”

　葉塵勾了勾唇角，一副浪蕩子的模樣道：“行，滿足我的小師弟。”

　說完，葉塵將手中劍猛地拋上去，手中瞬間變化了十幾個複雜手勢，那劍瞬間變成千萬把小劍，帶著磅礴劍意同時沖向旁邊的人！

　所有魔修聯力抵擋，葉塵提出全身靈力，猛地往外一放，那千萬把小劍便破開這些魔修的結界，瞬間哀嚎一片。

　等周邊倒出一大塊空地後，葉塵一口血就噴了出來，謝無雙立刻扶住葉塵，焦急道：“師姐你怎麼樣？！”

　“傳音師父過來，”葉塵喘了口氣，而後盤腿而坐，吩咐道：“先給我佈陣。”

　“好。”謝無雙聞言立刻將準備好的法器全部拋了出來，一面佈陣一面傳消息給君衍，卻發現君衍不知所蹤。他有些焦急道：“師姐，聯繫不上師叔！”

　“三八，”葉塵閉著眼：“趕緊給我找人。”

　“在地下室，他在給丹顏療傷，丹顏中毒，中途不能打擾，所以他布了結界。”

　聽到這話，葉塵快吐血了。

　她看著頭上的劫雲，咬了咬牙，直接同謝無雙道：“無雙，給我護法。一會兒若是我撐不住……你跑遠一些！”

　謝無雙愣了愣，片刻後，他面上一片鄭重：“當年師姐救我于危難，如今哪怕與師姐一起身死道消，無雙無憾。”

　聽到這話，葉塵愣了愣，隨後不由得笑了。

　“傻子。”說著，葉塵神色溫和下來：“我不需要的。”

　反正她死了，無非就是任務失敗而已。

　兩人說話時，劫雲已成，葉塵沉下臉色，冷道：“來了！”

　說著，第一道驚雷劈下來，謝無雙的法寶陣法立刻開啟，天雷一道道轟在葉塵頭頂，謝無雙看著那驚雷，面色沉重。第一道雷就是這樣的聲勢，那後面……

　他不敢想，然而卻也覺得，反正他已經決定無論生死都要幫葉塵這一把，此刻想這些沒有意義，只能再一次加固了那些陣法。

　第一道天雷完後，第二道驚雷很快降下來……

　一道一道，劈壞了謝無雙的法陣，謝無雙的法寶，直到第六道驚雷，終於劈到了葉塵身上！

　那真是鑽心的痛，系統立刻給葉塵開了痛覺遮罩，但痛覺遮罩只能遮罩痛覺90%，葉塵仍舊能感到10%的痛楚，疼得她的臉色當場就白了。

　她咬牙不語。等第七道驚雷落下來，葉塵已經無法再坐著，徹底癱倒在地上，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謝無雙站在旁邊捏緊拳頭，不敢言語。

　他想去幫她，可他遠沒有君衍那樣的能力，沖上去只是貿然將這天劫變成天罰，兩人一起挫骨揚灰罷了。

　第八道，第九道……

　等到第九道，葉塵全身皮肉都已經爛開，鮮血淋漓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模樣。雷劫剛剛結束，謝無雙就沖了過去，此刻葉塵全身雷電環繞，靈氣亂竄，整個人微微顫抖，咬牙不語。

　謝無雙看這個情況便明白，天劫所儲藏的靈力太多，而葉塵根本沒有這樣的能力去儲存這樣多的靈力，如果一時半會還無法將靈力疏導出去，葉塵怕是立刻就要爆體而亡！

　然而以他如今的能力，直接將葉塵的靈力引入體內，怕是也要因無法承受身亡，唯一的辦法，就是他借助葉塵體內的靈力結嬰。

　這樣結嬰，叫做結雙嬰，風險極高，一般只有道侶才會這樣做。因為結雙嬰之後，意味著這兩個人的修煉從此就要一體，一起修煉，神識交纏，修行可一日千里。然而若各自分開，就相當於只有一半的元嬰，一生難有精進。

　此刻的局面容不得謝無雙多想什麼，哪怕他對葉塵從來都只是孺慕之情，此刻也沒得選擇。於是他立刻盤腿坐下，將葉塵的手握住，認真道：“當初你就讓我長大娶你的，如今你願不願意也都是這樣了，別怪我。”

　說完，謝無雙閉上眼睛，引導著葉塵暴動的靈力開始往自己身體裡過來，同時操控著靈力湧入腹間金丹之上，按照之前所學開始結嬰。

　他感覺葉塵的靈力湧進來，自己的靈力流出去。兩人的金丹被這靈力夾雜著一起卷到半空中，金丹出體的疼痛讓謝無雙面色慘白，他死死握住葉塵的手，而葉塵早已疼得神志不清。兩人的靈力混雜在一起，將金丹融在一塊，許久後，在一層又一層靈力不斷湧入包裹下，兩個抱在一起的小娃娃有了雛形。

　還差一點……

　謝無雙用盡最後一絲清明，維持住這狀態。

　而這時，君衍在地室中終於睜開眼睛。

　丹顏中了劇毒，如果不及時救治，必死無疑，他無奈之下，只能立刻布下禁止，開始強行為丹顏祛毒。等丹顏最後一絲毒素排出體內時，君衍終於舒了口氣，他解開禁制，正想帶著丹顏離開，卻突然感應到了劫雲。

　這是哪裡來的劫雲？誰的劫雲？

　君衍愣了愣，想起來葉塵要結嬰了，但因為謝無雙也要結嬰，他一時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在結嬰，只能立刻同剛剛被解完毒的丹顏道：“走！”

　說完，他一把抓起丹顏，就朝著劫雲方向沖了去。

　老遠他就感到了謝無雙和葉塵的靈力同時在波動，他心中直覺不好，等到了兩人所在的位置，君衍目眥欲裂，幾乎差點拔劍出來。丹顏立刻察覺到了君衍的不對，大聲道：“師父，他們在結嬰！”

　君衍停住動作，死死握緊了劍。

　對，他們在結嬰，不是葉塵，不是謝無雙，是他們。

　仿佛是有螞蟻在啃咬他的內心，傳來細細麻麻的痛感，君衍急促呼吸著，控制著自己。

　結雙嬰對於一個修士來說意味著什麼，他再清楚不過了。那是比一紙婚書更緊密的聯繫，結雙嬰後，意味著從此以後這兩個人不可能隔斷聯繫。他看著謝無雙走到了最後一步，看到了他們兩人擁抱交纏在一起的元嬰，內心全是殺了謝無雙的衝動。

　他怎麼敢……

　怎麼能……

　可此刻正是結嬰的關頭，他決不能打擾，於是他死死盯著葉塵，一言不發，雙眸漸漸變得血紅，讓旁邊的丹顏驚呆了。

　血紅色的眼睛……

　丹顏忍不住退了一步，君衍冷眼看了過來，抬手一指，一道華光迅速竄入丹顏腦中，丹顏當場昏死了過去。

　等最後一道程式完成，那擁抱在一起的元嬰突然分開，沖進了兩個人的丹田之處後，謝無雙終於放下心，睜開眼睛來。

　然而剛剛睜眼，迎來的就是一刀淩厲的劍風，謝無雙一個翻身疾退，等看清君衍後，立刻道：“師叔，你聽我解釋！”

　對於修道之人而言，結雙嬰的過程猶如洞房一般，任何一個長輩看見自己養的白菜就這麼被豬拱了，都會忍不住惱火。謝無雙自以為自己明白君衍的心思，忙道：“師叔，方才我是迫不得已，師姐突然結嬰突破，師叔又不在……”

　“這不重要。”君衍抬起頭來，一雙血紅色的眼映入謝無雙眼中，謝無雙倒吸一口涼氣，才來得及說出一句：“師叔你……”

　劍就猛地撲了過來。一劍一劍，全然不像一個師叔對待長輩，反而是帶著入骨仇恨的仇人。

　謝無雙剛剛結嬰，根本沒什麼力氣，被君衍的劍追得四處逃竄，著急道：“師叔，你清醒一點，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故不故意並不重要。

　君衍機械揮砍，腦子裡無比冷靜。

　無論是什麼動機、什麼心態，如今他和葉塵結雙嬰，這就是結局。從此以後，他就會是眾人眼中葉塵的丈夫，他們永遠不會分開，除非他們中誰死去。

　他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

　君衍無比清楚——

　他不能讓葉塵，屬於任何人。

　他要殺了謝無雙，他要殺了這個時時刻刻覬覦著她，隨時可能佔有她的男人。

　君衍雙眼一片血紅，根本沒有了半分神志。謝無雙將所有法寶扔了出來，一個個被君衍劈開，葉塵悠悠轉醒，看見這個場面就急了，眼見著君衍一劍刺向謝無雙，謝無雙避無可避，葉塵抬手將劍將一把扔了出去，大喊了一聲：“師父住手！”

　劍劃破了君衍的手背，鮮紅的血流出來。君衍愣了愣，抬起頭來，就看見也葉塵跌跌撞撞沖過來，護在謝無雙身前道：“師父，有什麼事一定是誤會，無雙不會做什麼壞事的，你要先問清楚！”

　君衍沒說話，他低頭看著自己手背上的血痕。

　已經很多年沒有人能在他身上留下一個口子，他也太久沒有感受到疼是什麼感覺。

　他靜靜看著傷口，突然覺得有無窮無盡的疲憊湧了上來。

　他驀然想起葉塵小時候，他學著給她做菜燙傷了手，小小的葉塵就要拉著他的手，吹上好久。一面吹一面告訴他，以後她會孝順好他老人家的。

　那時候他就是覺得這孩子太可愛了。可如今想起來，他卻突然發現，孝順這樣的字眼，太紮人了。

　在葉塵心裡，他也就真的，只是她師父而已。

　三年來葉塵太乖巧，而他太沉溺於心魔，好幾次他都幾乎以為，這個人是會成為他妻子的。在歡愉到達頂峰的時候，他死死抱住的時候，他甚至會有那麼一絲幻想，這個人或許也和他抱有一樣的心思，或許有一天他們會在一起，生兒育女。

　然而就在這劍傷出現在手背上，在她和別人結雙嬰後護在另一個少年身前，他突然發現，這不可能的。

　他是她師父，他修煉無情道，所有的一切他以為的美好，都是他以著那樣噁心的手段偷過來的。

　有多歡喜就有多絕望。

　有多快樂就有多噁心。

　而這一切他誰都怪不了。誰讓他修的是無情道，誰讓他一開始就將她當孩子養，誰讓他要在她結嬰的時候去救另一個人？

　走到這一步，都是他自己找的。

　他覺得心裡絞痛沉悶，於是沉默著放下劍，他覺得這劍太重，他有些提不動了。

　“師父？”

　葉塵小心翼翼，君衍沒有說話，抬手兩道華光沖進了葉塵和謝無雙腦海裡，兩人愣了愣，君衍轉身抱起丹顏，直接走了。

　葉塵知道君衍給她和謝無雙用了咒，他入魔這件事不能為任何人知道。好在她有著三八，這種侵入神識的攻擊對她沒什麼用。而謝無雙在呆愣片刻後，轉頭看向葉塵。

　“剛才發生了什麼？”他依稀只記得君衍帶著丹顏來了，除此之外就什麼都不記得了。葉塵瞟了他一眼，淡道：“不知道。”

　兩個剛結嬰的人互相攙扶著回了門派，謝無雙剛醒就被君衍追著砍，早已力竭，於是坐在葉塵的飛行舟上，有一搭沒一搭同她聊天。

　“方才情況緊急，我迫不得已與你結了雙嬰……師姐，你別怪我。”

　“嗯？”葉塵眨眨眼：“我怎麼會怪你？”

　說著，葉塵笑起來：“多大點事兒啊。”

　謝無雙愣了愣，葉塵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捨身救我，我感激還來不及。同我結雙嬰，怎麼看都是你吃虧。你找到喜歡的人之前，我陪你修煉。你要是什麼時候找著個喜歡的人，我就把元嬰割了還你，你也就不用困擾了。”

　“師姐，”謝無雙皺起眉頭：“我怎麼可能讓你做這種事？”

　“傻孩子，”葉塵將手搭在肩上，眺望遠方雲海：“我不在意修為，可你卻是註定要成神的人。”

　有一天我會離開這個世界，你會找到愛人。

　元嬰對她不重要，修為不重要。如果這世界有什麼重要，大概是感情。

　兩人回峰後，各自回洞府鞏固了境界。而君衍則吩咐了人去處理丹辰子被殺一事。那是很明顯的魔修所為，就是為了神族血脈丹顏，他們想將丹顏抓過去做法器，而丹顏寧願自盡都不願意變成別人的法器。

　丹顏因為受了很大刺激，對君衍很是依賴，葉塵出關後，君衍將丹顏交給了葉塵，結果葉塵卻發現，除了君衍，誰都不能近丹顏的身。君衍讓葉塵照顧丹顏，結果丹顏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葉塵有些無奈，去找了君衍：“師父，我覺得她大概受了很大的創傷，你去看看吧。”

　君衍抬眸，清冷的眼裡夾雜了數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他靜靜看著葉塵，慢慢道：“當初你吵著不要師妹，如今有了師妹，不會不開心嗎？”

　葉塵微微一愣，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那不是年紀小嗎？”

　人啊，就是年輕，居然真他媽以為自己能拼過女主。

　還好三八天天給她做思想建設，她也沒有抱太大期望，女主一開始出現的時候心裡不平衡了一下，很快就適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