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
坐定,拜善親自斟上香茗,道:“先喝兩口嘗嘗,不瞞你說,這是貢品,由東宮太子處到了海善那兒,海善又轉手送了我,我樂得享受貢品了!”
說著,他笑了,關山月也笑了,拿起那上好細瓷的茶杯喝了兩口,那香味,令他由衷地讚不絕口!
閒聊了幾句,拜善話扯上了正題:“老弟,你真打算屈就一名領班?”
關山月點頭說道:“是的,統帶,我認為該這樣,那也不該叫屈就!”
“好吧!”拜善一點頭,道:“我依你,只是,老弟,我得先跟你打個招呼,‘侍衛營’裡的這些人,出身很雜,比‘八旗’都難帶!”
關山月笑了笑,道:“這個我略有耳聞,不過,統帶,凡事都帶個難字,帶這些人,該講究一個德威兼施,尤其要跟他們打成一片,同玩同樂,同吃同干,同甘苦,共患難,您要是認為哪些人難帶,不妨撥交給我……”
拜善目光一凝,道:“真的,老弟?”
關山月道:“真的,統帶!”
拜善道:“既是你說的,你日後可別喊頭痛!”
關山月道:“話既是我說的,日後有眼淚我也要讓它往肚子裡流!”
拜善哈哈大笑,聲震屋宇:“妙,妙透了……”笑聲一斂,接道:“雍王爺對你老弟十分看重,逢人無不得意地雙挑拇指,他曾對我說過這麼一句:‘我得了小關,勝似得十萬甲兵’,的確,康親王的案子鬧了好久,也怨了好久,而你老弟一來便輕易地破了,這該很夠了,我希望,也相信營裡的這些人,在你老弟的統帶下,一個個都變成馴服的貓……”
關山月截口說道:“發起威來可得像虎!”
“當然!”拜善笑道:“要成了病貓,我這統帶就完蛋了!”
關山月也忍不住笑了,笑聲中,他忽然問道:“統帶,海貝勒跟郭玉龍兩位常來走動?”
提起這兩位,拜善的臉色,剎時間變得很陰沉,眉宇間也隨即掠起一片濃濃的憂慮色,搖頭說道:“不,老弟,他兩個不常來,真要說起來,他倆是頭一遭到營裡來,而且一個是我進宮向二阿哥借來的,一個是我在皇上面前請旨,特准請來的!”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統帶,莫非有什麼事?”
拜善一點頭,道:“你說對了,老弟,不但有事,而且這事還不小,要是辦不好,不但我這統帶保不住,說不定還有很多人要掉腦袋……”
關山月忙道:“統帶,什麼事這般嚴重?”
“嚴重?”拜善搖頭一嘆,道:“簡直是太嚴重了,老弟,你不是外人,告訴你也不要緊,你知道當年前明那最後一個皇帝吊死煤山後,他朱家遺留下了一個人?”
關山月道:“統帶是指……”
拜善道:“公主昭仁!”
關山月呆了一呆詫聲說道:“統帶,昭仁公主不是被崇禎皇帝手刃‘密壽宮’裡的‘昭殿’了麼?”
拜善搖頭說道:“老弟,那是訛傳,事實上崇禎那一劍也差點要了她的命,把整條手臂齊肩砍了下來,實際上太祖入關後,昭仁公主就落在了本朝手裡,也一直被囚禁在‘北海’‘團城’下的水牢。”
關山月“哦!”地一聲驚呼,道:“統帶,有這一說?”
“怎麼沒有?”拜善道:“皇上削‘三藩’(吳三桂)等時,吳三桂他們就曾好幾次派了江湖高手夜闖‘紫禁城’想救她出去。可是卻因為不知她被囚在何處,也因為宮裡禁衛森嚴而沒能成功!”
關山月點頭說道:“正是,那水牢的所在太隱密了,誰會想到那兒有水牢?再說,統帶您帶著‘侍衛營’的這些人……”
“別提了,老弟!”拜善自嘲一笑,道:“那地方是夠隱密,我拜善帶著這些人也從沒出過岔,可是,偏偏今天早上水牢空空,那昭仁公主昨夜被人救走了!”
關山月一震急道:“統帶,這……”旋即一笑說道:“統帶,你這是開玩笑!”
拜善搖頭苦笑,道:“老弟,這等大事,我能開玩笑麼,我敢開玩笑麼?”
關山月臉色一變,道:“統帶,這麼說是真的了?”
“怎麼不真?”拜善道:“簡直如假包換!”
關山月呆了半晌方始搖頭說道:“統帶,這不可能,絕不可能……”
“老弟!”拜善苦笑說道:“我也知道這不可能,可是偏偏今早水牢裡空空如也,那位前明的昭仁公主沒了影兒!”
關山月道:“統帶,‘紫禁城’有多少人禁衛?”
拜善搖頭說道:“那還能算?多得不能再多了!”
關山月道:“實力如何?”
拜善道:“敢誇俱皆一流高手!”
關山月道:“那麼,我試問,當世之中,誰能在這麼多一流高手的重重禁衛下夜間潛入‘紫禁城’,神不知鬼不覺地救走……”
拜善截口說道:“誰說有人在這種禁衛下能進入‘紫禁城’?我敢說當世之中還挑不出一個!”
關山月訝然說道:“難道不是?”
拜善道:“自然不是!”
關山月詫聲說道:“那麼,難不成他們會土遁……”
“差不多了,老弟!”拜善道:“你這一猜雖沒猜中,可也離得很近了,告訴你吧,不知哪個該死的兔崽子想出這種好主意,他們由城外下御河,經‘金水橋’進了三海‘太液池’……”
關山月眉鋒暗皺,“哦!”了一聲!
拜善一嘆接道:“平心向論,此人心智之高,心計之巧,令人歎服,單憑這一手,他就神不知鬼不覺地直搗禁宮,還好他只為救人,要是順便來個行刺……”搖搖頭,住口不言!
關山月道:“你到水牢去看過了麼?”
拜善羞愧地道:“看過了,可是沒能看出個所以然,也沒能找到一點蛛絲馬跡,畢竟‘南海王’高明,不愧是當世之才,他到了水牢,只一眼就看出了究竟……”
關山月心頭暗暗一震,忙道:“統帶,什麼究竟?”
拜善道:“他看出那人十分精通水性……”
關山月道:“那是當然,要不然在這寒風如刀的大冷天裡,他豈能受得住?再說,沒有精深的水性,他也游不了那麼遠……”
拜善播了搖頭,道:“郭玉龍說他水性高,一半是因為這,另一半卻是因為他能一路不換氣地由水底潛進‘太液池’。”
關山月道:“怎見得他是由水底……”
拜善道:“老弟你怎麼糊塗一時,那能露頭麼?一露頭準被負責的眾高手發現,而事實上他們根本茫無所覺!”
對這位“南海王”,關山月心中不由暗暗佩服,同時,他也提高了警惕!
拜善接著說道:“郭玉龍又看出,那人還帶了一柄神兵利刃……”
關山月“哦!”了一聲!
拜善道:“不然的話,他沒辦法救走昭仁公主,因為那捆綁昭仁公主的,既不是繩子也不是鐵索,而是普通兵刃難動分毫的‘天蠶絲’帶,而且有神兵利刃,他才能斬斷河中幾處鐵柵毫不發出聲音。”
關山月道:“此人的準備,稱得上週全!”
拜善道:“你這句話我不得不承認,他是很周全。”
關山月道:“我明白,統帶所以調借海貝勒,特請郭玉龍,就是為了昭仁公仁被救這件事……”
拜善道:“老弟,只對了三分之一!”
關山月一怔,愕然說道:“只對了三分之一?統帶,這話怎麼說?”
拜善苦笑搖頭,道:“老弟,禍事大了,簡直令我這‘侍衛營’的統帶焦頭爛額,腦袋都要炸了,但願我是個吃閒飯的……”
頓了頓,接道:“在今早發現昭仁公主被救的同時,郡王哈代也被發現躺在滿是血污的床上,腦袋沒了,當年就是他擒住昭仁公主的,救昭仁公主的人自然要殺他……”
關山月驚呼說道:“怎麼,哈郡王也被……此人好高的身手,好寬裕的工夫!”
“不!”拜善搖頭說道:“據郭玉龍說,那不是一個人幹的!”
關山月愕然說道:“何以見得?”
關山月道:“他不會先行刺而後救……”
拜善搖頭說道:“老弟,哈郡王府遠在內城之東,他絕沒有那麼寬裕的工夫,該沒有這麼一說!”
關山月默默地點了頭,沒說話!
拜善忽地一嘆又道:“最令我難懂的,是這第三件事……”
關山月忙道:“怎麼,統帶,還有第三件?”
“怎麼沒有?”拜善道:“一件已夠我受的了,何況三件接踵而來?老弟,康親王一早親自到‘宗人府’報案,說他的海珠格格連同兩名親隨,兩個丫頭前往西山賞雪,一去就沒回來……”
關山月一聲驚呼,怔住了半晌他才結結巴巴地道:“統帶,這,這又是怎麼回事兒?”
拜善苦笑搖頭,道:“天知道是怎麼回事,反正倒霉的是我這‘侍衛營’的統帶,‘宗人府’下令了,著我期限破案,而且一根頭髮不少地找回海珠格格,老弟,你想,這不是等於要我的命麼?那兩件事還沒有頭緒……”
關山月突然輕擊一掌,揚眉說道:“統帶,這件事我明白!”
拜善忙道:“怎麼,老弟,你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