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身後突如其來這句，甦荷愣了好一會，才懂他的意思。

　　他話裡的這個他，是陳曜。

　　甦荷有點莫名，她轉身看著謝樓。

　　謝樓咬著牛肉片，挑著眉看她。

　　甦荷翻個白眼，轉身離開。

　　門砰地一聲關上。

　　謝樓︰「......」

　　靠。

　　之前甦荷拒絕過陳曜參加學校的迎新晚會，但是沒想到第二天開學，陳曜帶著學生會的人堵在她上課的路上。

　　甦荷︰「......」

　　陳曜笑眯眯地道︰「實在是沒辦法啊，今年新生參加的人實在是太少了，尤其是你們自考生，一個都沒參加，甦同學，幫個忙唄，好不好？」

　　甦荷︰「......」

　　前方就是教室，身後是林蔭小道，來來回回全是學生，紛紛往這邊行以注目禮，甦荷頭很疼，她說︰「陳學長，自考生二十多個，不參加也沒什麼吧？」

　　「哪兒沒什麼啊，這是學校裡下的意思啊，都要有集體榮譽感。」陳曜這嘴巴很厲害，死的都能說成活的。

　　「是啊，甦...甦同學是吧？幫個忙唄。」陳曜帶來的說客估計連甦荷姓什麼都不太清楚，喊得磕磕踫踫的。

　　甦荷看那說客一眼。

　　說客額頭都快滴汗了，這很明顯陳曜是藏了心思的。

　　甦荷︰「我還有幾個捨友，她們.....」

　　話還沒說完，陳曜就打斷，「哎呀不行啊，只有你合適啊，又不是要你當主舞，只是缺了一個人，還站在邊角那裡，用不著myh大臉。」

　　那也要跳啊。

　　陳曜這讓她幫忙的，就是有一支舞蹈，少了一個人，希望她能幫跳一個位置。

　　甦荷︰「......」

　　就在這僵持之下，上課鈴聲一響，甦荷看向陳曜，陳曜這節沒有課，但他沒課也不好真一直攔著甦荷，他笑著讓開了位置，「甦同學，請。」

　　甦荷掃他一眼，直接往教室走去。

　　就這一眼，陳曜心跳又一陣加速，他站在原地，看著甦荷的背影。

　　心想。

　　當初怎麼沒發現她長得好看呢....

　　年少無知。

　　該打。

　　回到學生會，陳曜帶人去攔自考生甦荷的消息一下子就傳開了。謝樓正在跟人講話，眼眸抬起來，冷淡地看陳曜一眼。

　　陳曜坐下後，支著下巴，說︰「我會再接再厲的。」

　　謝樓呵了一聲，扔了一疊資料給他。

　　陳曜手忙腳亂拿了起來，一看，眼睛一亮，「嘿，審批下來了？」

　　謝樓伸手拿了煙，沒應他，出了門，到外面走廊去抽。斜對面，就是甦荷現在上課的班級，樹蔭落下來，遮擋了一半的窗戶，謝樓手搭在欄桿上，眼眸深深，看不出在想什麼。

　　最後，摸了手機出來。

　　發了一條微信給甦荷。

　　謝樓︰「晚上不用做飯，我得出門。」

　　甦荷上完課回到宿舍看到手機，才看到謝樓的微信，她一如既往地沒有回。但也意味著她可以休息一個晚上。

　　下午還有一節課，上完了，甦荷就想著約宿舍她們兩個人一塊出去吃飯，卻接到了王惠的電話。

　　甦荷擰著眉心，走出宿舍，接了起來。

　　「喂....」

　　王惠的嗓音傳來，帶著一絲笑意︰「在上課嗎？」

　　甦荷有點莫名，靠著欄桿，應了一聲，「嗯。」

　　「荷荷，什麼時候下課？」王惠問得很積極，甦荷有些恍惚，她還叫她的昵稱，這個昵稱父親還在的時候，一家人都喜歡這麼叫。

　　她回道︰「下午就一節課。」

　　「現在就不用上了對嗎？」王惠嗓音更為興奮，甦荷眉心再次擰起來，她說︰「媽，你就直接說，找我什麼事。」

　　王惠那頭被梗了下，沉默一秒後，她笑道︰「我來海市了，現在就在海城大學附近，我去看看你，順便晚上一起吃飯？」

　　甦荷沉默了。

　　半天沒有說話。好一會，她低聲反問︰「你...專程過來看我的？」

　　「是啊！」

　　王惠回答得爽快，甦荷心頭卻震了震。休學四年，如果不是她的堅持還有外婆仙逝之前留下的一筆錢給她，她基本是沒機會再踫書本的，王惠有新的家庭，還要照顧那個家庭裡原先的妹妹。根本就沒人會想起來，甦荷還需要繼續讀書。

　　所以，上學這事，都是甦荷自己一手安排的。考上了才通知王惠，而王惠那一家子的意思，你只要不花我的錢，你想怎麼樣都行。

　　但是，反對的話其實是藏在這句話後面的。王惠覺得她繼承了外婆的手藝，還不如用外婆的錢開餐廳，開餐館，甚至是給有錢人家當御用廚師...

　　從B市回到海市上這個大學，王惠連出來送她都沒有。行李還是她自己收拾的...

　　美好的日子早就遠去了，母親賢惠疼愛她的樣子也早就模糊了。甦荷本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

　　沒想到，還是會被她三兩句話給觸動。

　　甦荷喉嚨有些幹，問道︰「你一個人來的嗎？」

　　「是啊，一個人，荷荷，我到你們海城大學東門了，你下來還是我去找你？」王惠溫柔的嗓音近在耳邊。

　　甦荷︰「我下去，你等等。」

　　說完，她轉身回了宿舍，換了一套衣服，拿上錢包下樓。

　　樓下正好有單車，甦荷選了一輛，踩上了去往東門。

　　遠遠地，就看到那輛灰色的大眾。王惠戴著墨鏡站在車旁，如果不是大眾的車身上掉漆，一看就有些年頭。王惠那氣質，跟父親沒有破產前，沒有區別。

　　只是，她再也沒有像父親這樣的男人寵著她了。

　　只有無盡的生活折磨著她。

　　甦荷將單車停好，往招手的王惠走去。

　　母女倆見了面，是有些冷場。王惠上前，抱了抱甦荷，甦荷閉了閉眼，說︰「你想吃什麼？回家我做給你吃，還是....」

　　「出去吃，出去吃。」王惠笑了下，看了眼海城大學，「這個學校挺好的，一直都是你的理想對嗎？」

　　「是。」甦荷點頭。

　　王惠拉著她的手，很親熱，「現在成人學歷，也很值錢了，我之前是不知道，所以.....」

　　甦荷︰「嗯。」

　　「上車，我訂了個餐廳。」

　　甦荷上了車，王惠開車，驅離了東門。

　　一路上，看著熟悉的景色，王惠眼神閃過一絲黯然，還有一絲懷念。人生從無到有，那個過程是興奮的，幸福的。但是從有到無，一朝落下凡塵，那滋味，千斤痛苦壓在心頭，甚至能纏人一生。

　　海城。

　　本來是甦家的天地。

　　到達王惠訂的那餐廳，甦荷有些驚訝。她看一眼母親，王惠笑著道︰「看什麼，難得來看你，自然要找一家好吃的。」

　　玉樓台。

　　是一家價格不單貴，還很出名的中式餐廳。

　　曾經聘請外婆，過來坐過鎮的。

　　一餐沒有上三千還吃不了什麼的。

　　甦荷跟王惠說︰「太貴了。」

　　王惠勾下墨鏡，有些煩躁，後勾出笑容，「不貴，走吧。」

　　曾幾何時，這種店她來還要惦記著錢包？

　　甦荷坳不過王惠，也不想破壞母女間短暫的溫情，便沒有再說。以前他們來的時候，都是進的包廂，今晚，沒包廂可以去，只能在大廳。珠光垂簾下來，大廳的環境，倒是有幾分復古。

　　王惠點菜。

　　甦荷看她點。

　　王惠一口氣，點了不少菜。甦荷擰了擰眉心，嘗試著阻止，王惠壓著餐本，笑道︰「聽我的，等會，還有你一個阿姨要來，周阿姨，你認識吧？」

　　甦荷︰「......」

　　王惠認識的富太太多了去，她記不清了，她搖搖頭。

　　王惠點了點甦荷的額頭，像過去那樣，「傻荷荷。」

　　甦荷下意識地撇了下嘴，等她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時，王惠已經朝她身後招手了，緊接著，帶著一股香水味撲面而來，捏著鑽石耳釘的周阿姨來了。她手裡勾著名牌包，打量甦荷一眼，後坐了下來，勾著唇對王惠說︰「怎麼不去包廂裡啊？」

　　王惠還看甦荷的身後，收回視線，乾笑了下，說︰「外面環境也不錯，怎麼，今晚成堯沒時間啊？」

　　周阿姨聽罷，笑了起來︰「孩子嘛，哪兒來的時間陪我們這些老女人了，肯定是跟朋友出去玩了啊，也就甦荷乖巧，才陪你吃飯吧。」

　　甦荷喊了一聲周阿姨，就沒再出聲。被她這麼一喊，又衝周阿姨笑了下。周阿姨看著甦荷，一隻手還捏著耳釘，在燈光下，一閃一閃，極其耀眼。甦荷看到王惠視線一直落在人家身上的配飾上。

　　她擰了擰眉，心情有些不爽，還有一股隱隱的怪異的感覺。

　　這時，菜上桌了。

　　甦荷想著能安靜吃一會飯了。誰知道，周阿姨那隻戴著金鑽的手摸了她的手，抬了起來。

　　王惠見狀，眼睛發亮，直直地看著周阿姨。

　　周阿姨捏著甦荷的手，翻來覆去的手，有些可惜地道︰「這明明是一雙千金的手，這幾年擺弄鍋碗瓢盆，都粗了吧？看看這張臉，也沒那麼粉嫩了，看著真讓人心疼啊....」

　　王惠在一旁跟著點頭，「是啊，荷荷很懂事，都在幫她外婆呢。」

　　「是吧？」周阿姨說著，看王惠一眼，轉回來，看著甦荷又道，「現在不比以前了，甦荷終究是矮人家一頭的，成堯也不是沒見過甦荷，他啊，還是喜歡任性點的女孩.....」

　　一席話，說得漂亮好聽。

　　甦荷這下子就明白了意思，她猛地看向臉色慘白的王惠。

　　王惠擠了擠笑容，沒注意女兒的神情，反而跟周阿姨說了起來，「這沒見過，你怎麼知道啊？成堯以前.....」

　　唰——地一聲，甦荷的椅子一把拉開。

　　甦荷冷冷地，居高臨下地，說道︰「我還有事，你們吃。」

　　那個媽字，一時半會她喊不出口。說罷，甦荷轉身就走。

　　留下錯愕的兩個人。

　　桌子安靜兩秒，珠簾隔壁的桌子，黑色筆記本輕柔合上，一隻修長的手，在光滑的筆記本頁面上點了點。

　　男人懶洋洋地道︰「今天就談到這裡吧？」

　　「行啊。」對面男人點了點頭。

　　「我買單。」男人提起筆記本，放進黑色的公文袋裡，說道。

　　「好好好。」

　　得到對方的回答，謝樓這才離開。來到門口，外面下起了大雨，稀裡嘩啦，將整個街道都浸泡在雨幕中。

　　玉樓台門口，雨水帶來的濕氣濃厚。

　　謝樓摸了煙出來，望著雨幕，叼著煙，好一會，他轉頭看了眼玉樓台裡大廳，甦荷剛才坐的那個位置。

　　看了好半響，他這才往停車位走去，彎腰剛把筆記本塞進車裡，眼眸一頓，一個縴細的身影，在雨幕裡。

　　抱著手臂，迎著風雨，搖搖欲墜。

　　砰——

　　他猛地把車門關上。

　　裹著黑色褲子的長腿，也邁進了雨幕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