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
金大奎忽然虎目放光,關切地道:“聽姑娘剛才說,那不知名的秘密組織殺了尊府一家十幾口,難不成大人也……”他沒接著說下去。
嚴淑嫻點了點頭,道:“是的,先父也被他們殺害了。”
金大奎道:“嚴姑娘可否把經過詳情說給我兄弟聽聽?”
嚴淑嫻並沒有隱瞞什麼,把她所知她嚴家被害的經過,以及女扮男裝往關外訪費慕書,在老龍河邊孫瘸子店裡碰見了費慕書而當面錯過,後來她來到京裡的經過,詳說細細說了一遍,一直說到剛才遇險獲救。
靜靜聽畢,金大奎跟劉玉卿臉上都變了色,劉玉卿年輕幾歲,性情較為激動些,他一拍桌子道:“只為兩塊水晶圖及一枝紫玉釵便下這種毒手,他們還算人麼,這幫該死的賊,只別讓我查出來……”
金大奎年長幾歲,人比較冷靜些,他望著嚴淑嫻道:“嚴姑娘,我不敢說令尊當年救錯了費慕書。事實上費慕書當年確有點俠名,可是曾幾何時他變了,他削尖了腦袋往權奸門裡鑽這件事我們早就知道了,我師兄弟奉命幾次攔他,卻都沒能攔住他。我不瞞姑娘,我現在想盡辦法剷除他,絕不能讓他為虎作悵,助紂為虐。姑娘知道他的一身所學,要讓他在權奸門中紮根站穩,多少忠良,多少百姓受害更烈是其一,只怕將來誰也奈何不了和坤……”
嚴淑嫻道:“這個我知道,我原先對他頗有好感,甚至有點敬佩他,可是現在我卻看不起他,恥於跟他為伍。”
金大奎道:“姑娘寧願冒大風險而不進權奸之門,這一點很讓人敬佩,不過我認為姑娘不該再冒這種風險,嚴家大仇有待姑娘雪報,我兄弟也不能讓姑娘再置身於險境之中,姑娘現在舉目無親,人地生疏,也無處可去。姑娘要是不嫌粗魯,就請暫時委曲委曲,跟我們幾個師兄弟做個伴兒,我們吃什麼,姑娘吃什麼,我們喝什麼姑娘也喝什麼……”
嚴淑嫻道:“謝謝金三哥的好意,我怎麼好打擾幾位?”
劉玉卿接口說道:“說什麼打擾,怕只怕委曲姑娘,如姑娘不嫌棄,就請暫時在這兒住下,姑娘的血海深仇,我們師兄弟也可以略盡綿薄,我幾師兄弟行動比姑娘方便,找起那些賊來也比姑娘方便些。”
嚴淑嫻道:“幾位住在這兒想必有什麼別的事兒,我怎麼好給幾位添麻煩。”
金大奎道:“姑娘是個深明大義的人,我不瞞姑娘,多少年來神州七俠始終暗中進行反清復明的工作,我們無時無地不在打擊滿虜。但由於滿虜入關已百餘年,根已深,蒂已固,而且他們對各方控制極嚴,我們的工作一直發生不了大效用。如今我們改變了策略,從他們的內部著手,鬆動他們的根基,讓他們自己去崩潰瓦解。我們在他們之中潛伏的有人,我師兄弟幾個則隨時提供支援,這就是我師兄弟住在這種地方所做的事兒。我現在已經告訴姑娘了,我們不怕姑娘給我們添什麼麻煩。”
嚴淑嫻站了起來道:“金三哥怎麼好把這種事告訴我?”
金大奎道:“因為姑娘深明大義,因為姑娘是漢族世胄,也因為令尊雖然在清朝為官,他一刻也未忘記他是先朝遺民。”
嚴淑嫻一陣驚喜道:“金三哥,你們要我麼?”
金大變道:“我們不勉強姑娘,願不願意那還在姑娘。”
嚴淑嫻道:“金三哥,這不是別的事,您幾位就那麼信得過我?”
金大奎道:“我要信不過姑娘,也不會跟姑娘說這麼多了。”
嚴淑嫻一陣激動,道:“金三哥,我願意。”
金大奎虎目放光,道:“從現在起,咱們就是一家人,有句話我要說在前頭,現在咱們要全力對付費慕書,姑娘的血海大仇只能等剷除費慕書之後……”
嚴淑嫻道:“金三哥,我分得出輕重,這麼多年我都等了,哪在乎多等幾天。”
劉玉卿又拍了一下桌子,道:“早知道那賊是那個秘密組織的,剛才我絕不會放他走。”
金大奎望著嚴淑嫻道:“姑娘,軒轅奇四人已死在費慕書之手?”
嚴淑嫻道:“是的,就是剛才的事。”
金大奎道:“難得他還沒有忘記報恩,請姑娘把跟蹤那人京裡的經過,再說一遍我聽聽。”
嚴淑嫻詫異地看了金大奎一眼,但是她沒有問什麼,她又從眼孫瘸子、古瞎子分手之後說起……
夜色好沉濃,整個北京城裡已經剩沒幾點燈光了。有條矮矮胖胖的黑影,翻過一堵高高的圍牆,落進一座很大很大的大宅院裡。
倏地一道燈光掃射過來,那矮胖黑影立即被罩在燈光之下。
那是個矮矮胖胖的中年人,長得挺體面,穿一身黑衣,但那身黑衣濕淋淋的,只聽他喝道:“是我。”
一名黑衣漢子應聲掠了過來。驚聲說道:“總座,您……”
矮胖中年人一擺手攔住了黑衣漢子的話頭,快步往後行去。
後院裡,美輪美免,亭、台、樓、榭,一應俱全,不亞於王侯之家,只見東一條長廊,西一條長廊,交錯縱橫,不知道哪一條通到哪兒。
東邊一條長廊上,一間屋敞開著門,燈火通明,燈光從屋裡照射在長廊上。
屋裡,陳設豪華而考究,下鋪著紅氈,上掛著琉璃宮燈,清一色的棗紅幾椅,大紅的緞子面兒軟墊。
一張靠椅上,半躺半坐地靠著個人兒,是位美豔嬌媚還帶著三分俏的年輕婦人。
說年輕,她也近卅了。可是由於她養生有道,駐顏有術,過得是菜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舒服口子,她看起來才不過廿剛出頭,肌膚仍是那麼嬌嫩,白裡透紅,賽過十七八的大姑娘。
她穿一身紫,紫底粉花的裙褂兒,腳底下是雙襯飾工絕的繡花鞋。
小褂兒寬袖窄腰身,蛇也似的,圓圓的,帶一股讓人說不出來的勁兒。
欺雪賽需、柔若無骨的一雙玉手,十個指甲尖尖的、紅紅的,一隻玉手正在捏葡萄,兩個水蔥般玉指捏著一顆既圓又大的紫葡萄,小指頭彎彎的翹著,雪白的手、鮮紅的指甲、紫紅紫紅的葡萄,顏色配得好,那姿態更動人。
那一大串、一大串的葡萄就放在靠椅旁,一張漆幾上的銀盤裡。
只見旁邊,靠椅後頭,站著個十七八的俏丫頭,丫頭長得美,也帶著幾分媚,只是她的媚絕比不過靠椅上的那位,她看人一眼能讓人心跳,靠椅上的那位看人一眼,能讓人骨蝕魂銷。
靠椅前頭,垂著手站著兩個人,一個是中年小鬍子,一個是個濃眉大眼的壯漢子。兩個人垂手站在靠椅前,不說一句話,只不時地拿眼偷看靠椅上的美豔婦人一下。
屋子裡一共四個大人,但卻寂靜無聲,沒一個人說話,就是掉根針在地上都能聽得見。
突然間,人影一閃,有個人闖了進來,是那個一身濕淋淋的矮胖中年人。
胖小鬍子跟濃眉大眼壯漢子臉色一變。
美豔婦人蛇腰一挺坐了起來,玉手裡還捏著顆紫葡萄,一雙含威帶媚的鳳目,瞪得大大的,道:“你是怎麼了?”
矮胖中年人苦著臉近前一躬身道:“稟壇主,屬下特來領罪。”
“領罪?”美豔婦人道:“怎麼了,你把事兒辦砸了?”
矮胖中年人道:“屬下在約定的地方見過軒轅奇四個之後,把壇主的令諭交了下去,然後就暗中跟上了他們,他們在西城根兒找到了姓嚴的那丫頭,眼看就要得手,哪知半路里殺出個程咬金救下了那丫頭,把軒轅奇四個全放躺下了。”
“叭。”地一聲,那顆紫葡萄從美豔婦人的玉手裡掉在地上,美豔婦人挺身站了起來,叫道:“有這種事兒,人呢?”
“稟您。”矮胖中年人道:“屬下還有後話。”
美豔婦人冷喝說道:“說,我沒捂著你的嘴。”
矮胖中年人道:“那人先放倒了余百治三個,獨留一個軒轅奇,跟姓嚴的丫頭兩個人逼問軒轅奇,以屬下看他一定想從軒轅奇嘴裡問出咱們來……”
“怎麼說?”美豔婦人道:“以你看他一定是想從軒轅奇嘴裡問出咱們來?”
矮胖中年人道:“屬下沒敢挨太近,沒聽見他們的談話。”
美豔婦人冷笑一聲道:“你真好,你真行。”
矮胖中年人低了低頭,接著說道:“想必他們沒能從軒轅奇嘴裡問出什麼,軒轅奇讓那人一腳活生生的踩死了,接著那人就跟姓嚴的丫頭說了一陣,不知道怎麼回事兒,那姓嚴的丫頭從懷裡掏出個白布小包往地上一扔就跑了……”
“慢著。”美豔婦人抬手攔住了矮胖中年人的話頭,道:“白布小包?是不是咱們要的東西?”
矮胖中年人一點頭道:“是。”
“是?”美豔婦人道:“你怎麼知道是?”
矮胖中年人道:“屬下眼見嚴家丫頭把那白布小包往地上一扔,扭頭就跑之後,曾經暗中跟在嚴家丫頭之後,那丫頭跟瘋了似的,從西城根兒一直跑到了東城根兒亂墳崗才停下來……”
美豔婦人道:“她這是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