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
黑衣客翻腕把一錠銀子塞在了小夥子手裡,道:“這個你拿著,只記住,別再胡說八道了。”
小夥子一怔,旋即一張瘦臉通紅,轉身奔了出去,快得跟一陣風似的。
黑衣客唇邊浮起了一絲笑意。二爺捂著肚子嘟囔著過來了:“這小兔崽子一身骨頭賊硬賊硬,撞一下就夠人受的了,他還踩了我一腳,差點兒沒要了我的命。”
黑衣客抬手,一樣東西又塞了過去,道:“喝兩杯酒,活活血了就好了。”
二爺臉上的表請讓人分不出是哭是笑,望著黑衣客道:“這,這……”
黑衣客擺了擺手道:“別這了,帶路吧。”
二爺連忙答應,彎著腰往裡走去。黑衣客邁著瀟灑步跟了上去。多少對目光都跟著他,有驚訝、有羨慕、有佩服、也有……
一個陰沉臉的中年漢子,收回目光落在一個穿著氣派,講究的細老頭兒臉上。
瘦老頭兒臉上沒表情,捋著鬍子微微點了點頭。
二爺帶著黑衣客進了一個小院子,挺清靜個小院子,有花、有草、也有樹,跟外頭的喧嚷吵雜簡直判若天壤。
小院子裡有間精舍,二爺快兩步到了門口掀起簾子,躬身哈腰賠笑往裡讓。
黑衣客進精舍四下一看,微微點了點頭道:“真沒想到你們這家兒還有這麼一個地方。”
二爺忙謙道:“您誇獎,您誇獎,您要還中意,往後請多賞光,常來坐坐,這兒隨時都給您預備著。”
這兒是真不賴,擺設很考究,也很雅緻,棗紅色的桌椅,緞子面大紅色的墊子,看著就讓人心裡舒服。
兩邊小茶几上各有一盞琉璃宮燈,靠裡還有垂著簾兒的一小間,想必裡頭的擺設更動人。
二爺恭請黑衣客落座,雙手捧上一杯香茗,然後哈腰賠笑道:“爺,我們這兒姑娘多得很,您是喜歡燕瘦,還是環肥……”
他拖著尾音,只等黑衣客說話。
黑衣客沉吟了一下,含笑說道:“二爺,我是慕名而來……”
二爺忙道:“是,是,您抬舉,您抬舉。”
黑衣客道:“聽說,你們這兒有位姑娘叫綠雲?”
二爺一怔,賠笑說道:“您弄錯了吧,我們這兒沒有叫綠雲的姑娘。”
黑衣客“哦”地一聲道:“我弄錯了,是綠雲班子。”
二爺看了他一眼道:“八成此您又弄錯了,我們這兒的班子叫芙蓉。”
黑衣客的眉鋒微微皺了一皺道:“不管什麼班子,既來之則之,道聽途說未必可靠,人家喜歡的我未必看得上眼,就是你芙蓉班子,你去給我挑一個吧,你看的多,眼光自不會差。”
二爺忙道:“爺,您算是找對人了,您瞧吧,差了您給我三個嘴巴。”
他轉身出去了。
二爺走了。
黑衣客淡然一笑道:“小兄弟,現在這兒只我一人兒,你可以露面了。”
燈影一閃,輕風微動,桌前多了一個人,正是剛才那猴兒一般的小夥子,他圓睜兩眼望著黑衣客道:“您好敏銳的聽覺。”
黑衣客笑笑說道:“說穿了不值一文錢,只能說我的眼神兒不錯,我一進來就就看見你伏身瓦面上了。”
小夥子道:“幸虧我不是來偷東西的,要不然非又失風不可。”
話落,他神情一肅,矮身拜了下去。
黑衣客伸手抓住了他,道:“小兄弟,你這是干什麼?”
小夥子拜不下去了,急得臉都紅了,道:“你仗義救了我,剛才我沒吭一聲就走了,如今您要是不讓我磕個頭,我師父非剝了我的皮不可。”
黑衣客笑笑說道:“小兄弟,咱們都非世俗中人,何必來這個,請回去告訴令師,我當不起,受不住。”
小夥子忙道:“不行,無論如何您也得讓我磕個頭,我還有後話。”
黑衣客道:“小兄弟還有什麼後話?”
小夥子道:“您得先讓我磕個頭……”
黑衣客道:“小兄弟,不是你不磕,是我堅拒不受,令師會知道的。”
小夥子為之一怔。
這時,只聽一個低低的蒼勁話聲從夜空裡傳了下來:“就知道逃不過高明耳目,我要再不露頭,那會讓人笑話。”
一條瘦小黑影穿門而入,燈焰一暗復明,小夥子身旁多了一人,大馬猴般個瘦老頭兒,真是“武大郎玩夜貓子,什麼人玩什麼鳥”,有這樣的師父還能沒這樣的徒弟。
瘦老頭兒穿得破破爛爛,頭上扣頂破帽子,頭髮都露出來了,但卻乾乾淨淨,連一點兒污星兒都沒有。
瘦老頭兒的兩眼比小夥子的兩眼還要圓,眼神足得不得了,閃動之間跟兩道冷電似的。他一落地便道:“猴兒,人家不受,那就算了。”
黑衣客站起來一抱拳,含笑說道:“賢師徒安排好的,是有意碰我,叫我怎麼敢受?”
瘦老頭兒一怔道:“你早就明白了?”
黑衣客道:“我是剛明白,令高足有這麼一身好輕功從哪兒不能走,何必一定要往門外跑,往人身上撞?”
瘦老頭兒定了定神,嘆道:“我姓孫的碰見對手了,就憑這份兒高明,足證我姓孫的這雙老眼不花,沒認錯人。”
黑衣客目光一凝,道:“老人家認識我?”
瘦老頭兒微一搖頭道:“只能說見過一面,那一面也見得匆忙,你被人陷害進官的時候,我正在遼東,我曾經想救你……”
黑衣客訝然一笑,道:“老人家大半是認錯人了吧,我幾曾去過遼東,又什麼時候被人陷害過?”
瘦老頭兒道:“你用不著這樣,我師徒不是官家鷹犬,不是那種不辨是非,顛倒黑白的人。”
黑衣客笑笑說道:“老人家,看來您真是認錯人了,我剛從江南來。”
瘦老頭兒道:“江南?你的口音……”
黑衣客道:“我原是北方人,家搬到江南有好幾年了。”
瘦老頭兒眨了眨眼道:“是這樣兒麼?”
黑衣客道:“我怎麼會騙老人家,也沒這個必要啊!”
瘦老頭兒道:“這麼說你也不是姓費了?”
“不。”黑衣客道:“我是姓費,這沒錯。”
瘦老頭兒呆了一呆道:“你是姓費?這倒巧了。”
黑衣客道:“老人家見過的那個人也姓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