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一線二線”“一流二 [VIP]
花滑國際比賽大體上可以分為兩類。
一類是A級比賽。
由世界滑冰聯盟制定規則,並且負責參與、以及組織的全球性比賽,如:冬季奧林匹克運動會、世界花樣滑冰錦標賽、世界青少年花樣滑冰錦標賽、歐洲花樣滑冰錦標賽、四大洲花樣滑冰錦標賽,以及世界花樣滑冰大獎賽,一共六類比賽,被確定為世界高級別的比賽。
選手通常會以國家的名義參加比賽,每個國家的選手名額數量根據上個賽季的表現而確定,最高三個,最少一個。
而這類可以代表國家參加比賽的選手,無論最終名次如何,通常會被圈內人稱為“一線”運動員。
除此以外。
其餘的比賽便B級比賽了。
比如說國內自己舉行全國比賽,全國運動會、全國錦標賽、全國大獎賽、全國冠軍賽等等。
以及以俱樂部名義召開的這種全球性質的聯賽,也被歸類到B級。
通常這類B級比賽是作為甄選國內優秀運動員而存在的,尤其是“世錦賽”和“冬奧會”,每個國家的名額有所限制,因此想要爭奪這少數可憐的名額,就一定要在國內廝殺一番,然後再獲得名額。
是大部分運動員都必須要走的路子。
但是在國家性質的比賽之外,還會有俱樂部的比賽,比如夏凱凱他們參加的世界花樣滑冰俱樂部聯賽,國際滑聯只會監督比賽的公正性,但是含金量比較低,也沒有競爭國際大賽的名額,因此“一線”運動員通常是不會參加的。
既然不是“一線”,自然來的人就都是“二線”,甚至是一些並不怎麼入流的選手。
業餘組就不用說了。
在專業組的比賽裏,大部分報名的選手都是一些在國內比賽拿不到名額,試圖通過俱樂部比賽練練手,好好發展拿個外卡什麼的,甚至只是為了宣傳自家的俱樂部而參賽,成為了最多的、如同基石一般讓其他人踩著上位的基層選手。
夏凱凱他們就屬於這一類。
剩下的,站在金字塔尖上的人群,則是前“一線選手”,前“世界大賽獎牌獲得者”,甚至是前“世界冠軍”,在退役之後被財大氣粗的俱樂部重金買走,一方面由俱樂部提供資源繼續訓練,另外一方面不得不履行合同代表俱樂部參加這類二流比賽,試圖用另外一種方法恢復狀態,嘗試再次回到“一線”。
縱觀花滑歷史,近二十年,依靠這種方式再次回歸世界大賽的“二流”選手,再戰輝煌的並不是少數,甚至有極個別的在經歷過這種從低谷爬上來的心靈錘煉後,一舉拿下世界冠軍的獎牌。
夏凱凱他們並不急著爭奪名額。
至於什麼從低谷爬回去的傳奇他們也沒有那個“前提”。
這次會過來英國參加比賽,純粹就是為了“練兵”。
他們知道自己身上大部分的毛病,為了修正這些毛病,他們每天都在訓練,一個動作反反復複練上一百次一千次,一點點的打磨,總會好的。
可是那些看不出來的地方呢?
最明顯的,也是華國冰舞最大的問題——在舞美的展現上,這麼改究竟對不對?老外會不會認可?這個難度動作能不能在高壓環境下完成?尤其是賽場的氣氛和訓練不一樣,有沒有可能平時訓練完美的部分,到了賽場上就糟糕透頂?
這些他們都急需要通過一場比賽來得到證實。
換句話說,他們這個團隊太年輕了,哪怕都是專業出生,卻偏偏在冰舞方面都是半吊子,他們對自己的認識不足,只能通過更加專業的評委為他們打分,然後進而調整整個節目。
其實這種方法很常見,哪怕是那些一線的選手,在賽季初的節目都有很大的問題,不斷比賽,不斷調整,直到最後、含金量最高的“世錦賽”,才是趨於完美的節目。
又或者說,是“迎合了大賽裁判”的節目。
這次比賽的重點是“練兵”。
其實夏凱凱他們來的很低調,甚至希望就這樣平靜的比完賽就回去。
他們不能不“練兵”。
然而他們的比賽成績,卻偏偏與俱樂部的未來發展息息相關。
金鑫俱樂部裏只有“一根”出色的“臺柱子”。
欣榮衰敗牽於一線。
首先說一點。
俱樂部做基礎班是不賺錢的。
不過四五歲的小朋友一個月只花500來元,每週四堂課的學習,在A市的消費水準裏算是格外的便宜了。而且還有些小朋友只要在俱樂部買冰刀鞋就可以免費上一年的課,這些都等於白送。
俱樂部的初級班,一個月就要小一千了。
中級班直接上三千。
私人教練兩個課時才280,最後俱樂部還只能分一半。
到這個程度,都是只能夠勉強維持俱樂部的收支平衡。
真正賺錢的是高級班和晉級班。
一個有心培養孩子成才的家庭,一個月在花滑上為孩子的支出就需要付出兩萬塊,這樣的會員基本一兩個就能抵整個基礎班,因而俱樂部需要吸收的就是這樣的學員。
但是,你俱樂部沒有優秀的教練,沒有看得見的成績,誰來你的俱樂部滑高級,滑晉級?
就像閆冰冰那樣,有他在了,俱樂部才有男單女單的高級班學生,才能夠賺錢。
但是閆冰冰奧運賽季的整個表現都不佳,最後沒能進入奧運會名單,且還在大眾面前消失了很久,直接導致夏凱凱接收到俱樂部後,一名高級班的學生都沒收到,晉級班則直接找教練,數量也比往年少。
俱樂部太需要出成績了。
這就是滑俱樂部的一個缺點。
成績直接和收入掛鈎,無法心無旁騖的只需要專注在訓練裏。
溫健為此壓力很大,幾乎把希望都壓在了這次的俱樂部聯賽上。
他在賽前做了十足的準備,出發前就開了個小會,主要是將自己偵查的對手實力做一個彙報。
博爾倫斯花滑俱樂部的分站賽的成年組冰舞一共有十四組報名參加。
其中有兩組實力強勁,是一線退役下來的簽約實力派,同時也是分站賽奪冠的熱門選手。
前年“世界大獎賽芬蘭分站賽”的冠軍,總賽第三名,來自R國的東堂慎一和波多野惠子組合。
以及大前年“世界花滑冠軍杯冰舞比賽”第一名,來自E國的戈巴契夫和阿加塔組合。
一個A級比賽的第三名。
以及一個A級比賽的第一名。
可以說,這兩組選手的履歷放到華國國家冰舞隊裏,都是可以碾壓那對選手的存在。
世界第一啊!
“世界•前•第一。”溫健即便緊張的心裏一個勁兒地顫,但還是在為自己的兩個隊員打氣。
他說,“退了就代表狀態不好,有多少人還真能夠從二線爬上來的?放縱自己參加B級比賽只會越來越糟糕。但我們不一樣!就像我們從市一級的比賽、到省一級的比賽,再到全國的比賽,我們只是把我們的第一步落在了世界花滑俱樂部的聯賽上。”
“這一步是不是邁得有點大?”
“但我相信,咱們一定會站穩的!”
“我們會在一個最高的起點,最終站在最高的終點上!”
“大家加油,比賽必勝!”
夏凱凱和周悅珊都抿著嘴笑。
溫健的賽前動員不錯,成功讓他們覺得自己好像還有那麼一點優勢。
……
因為在英國比賽,與華國的時差並不會太過誇張,因而為了避免水土不服,夏凱凱他們反而選擇了越晚出發越好。
上飛機。
下飛機。
休息一天。
比賽。
然後就回來。
如果不能安排更加寬裕的時間,反而這種緊張的賽程更容易讓運動員保留狀態。
夏凱凱一行三人在比賽前的一天抵達了英國倫市,一下飛機就被穆淵派來的人接走了。
從住宿到飲食,安排的井井有條,檔次高大,比起俱樂部自己聯繫的距離賽場足有二十公里的賓館,這棟就在俱樂部對門的超五星賓館,無論是地理位置,還是價錢都很難以讓人拒絕。
不過一直到比賽前,穆淵都沒有露面。
大家都覺得理所當然。
霸總很忙。
能夠記得自己贊助的一家小俱樂部什麼時候參加比賽,大約也是秘書小姐設置的備忘錄,但就算是這樣也要感激對方的舉手之勞。
溫健甚至還在賓館裏登陸推特,在霸總唯一的社交軟體下,戰戰兢兢地留評,表達了自己的欣喜若狂和感激不盡,以及霸總不能來觀看比賽的遺憾。
才離開機場的穆淵收到了這條評論。
“……”
突然覺得坐了十多個小時,飛躍了半個地球,眼巴巴跑來加油的自己有點傻。
要不……還是別露面了吧。
本來就定在對門房間的穆淵悶悶地聯繫了賓館前臺,升級了自己的房間,住在了賓館的最頂層。
洗過澡後,他站在窗戶邊上再次打開了自己的推特,除了那個大胖子,並沒有其他人在自己的最新推特下面留言,穆淵不死心的又打開別的推特留言看了一圈,最後憤怒地關掉了手機。
在睡覺前,他在心裏氣憤地念叨著,雨果,你的侄兒一點禮貌都不懂,竟然不會向我道謝,甚至我離開這麼多天都沒有聯繫我,他和你一樣冷漠薄情!
此時,“冷漠薄情”的雨果or夏凱凱,正在為了明天的比賽而緊張地準備著。
已經到了睡覺的時間,他還在房間裏進行柔韌性訓練和平衡訓練。他已經很努力了,除了吃飯睡覺和必要的休息,都在冰上訓練,然而直到現在,還有小部分的步伐用刃沒有練成合格的肌肉記憶。
這個身體原本就有些小毛病,在滑冰舞後導致變換的用力方式更是要從頭練起,訓練的時間還是太短了,將那些明明知道有毛病的地方帶到比賽上,讓夏凱凱很焦慮。
但就像他說服溫健的理由,這場比賽他不能不來。
他們需要克服的不僅僅是他個人的用刃問題,更多的還是這套節目究竟在大賽評委的眼中值得多少分。
哪怕他夏凱凱堅信的個人審美,也有點小小地迷失在不熟悉的領域裏,他現在還有點怕自己過多的將舞蹈元素代入到冰舞中,缺少了太多“當當當”往上沖的元素後,反而會弄巧成拙。
已經很多年沒有感受到這麼大壓力的比賽了。
尤其這還是只是一場小比賽,一個B級的,二流選手的比賽。
在隔壁的房間裏,周悅珊也在努力著。
哪怕是溫健,也咬著筆桿反復觀看他們這期間訓練的錄影視頻,試圖找到一些更大的,能夠在賽前改正的毛病。
緊張的三個人比平時都晚睡了半個小時,第二天卻更早的起床。
好在,睡眠品質勉強還能夠湊活。
夏凱凱迅速地梳洗,然後出門敲開了周悅珊的房門,周悅珊打開門,已經穿戴整齊。
“睡好了嗎?”
“還行。”
“我也是。”
兩個人輕鬆地交談著,都不想給對方壓力。
他們一起下樓去出早操。
賽前這最後倒計時般的時間,一分一秒都很珍貴,體能的訓練不在這一時,但是默契方面的訓練卻能夠多練一點就多練一點。
兩人練了不到一個小時,身上出了一些微汗,但是精神飽滿了許多。
這樣。
差不多可以參加比賽了。
早飯的時候,他們看見了溫健。
溫健見到人就笑,說:“睡好了嗎?”
兩個人說:“還行。”
溫健笑:“我也是。”
騙人!
夏凱凱和周悅珊看著白胖子眼底下濃黑的眼圈,好心沒有戳穿他。
吃過早飯,就可以出發了。
博爾倫斯俱樂部分站賽的比賽已經進行到了第三天。
前兩天,業餘組的比賽已經比完。
溫健和夏凱凱都有意讓俱樂部的業餘選手來參加這類比賽,但不是這次,等明年、或者後年,俱樂部的運營成熟,夏凱凱他們出了成績後,在做這樣的安排才更加地合適。
冰舞比賽就在今天。
上午是短節目比賽。
晚上則是自由滑。
冰舞比賽離開了亞洲,在哪兒人氣都比雙人滑高,尤其是一些在其他男單女單沒有出色選手的國家,冰舞的觀眾甚至比單人的人氣還要高。
英國方面,有電視臺買下了俱樂部聯賽的轉播權,因此晚上高峰期的時間段分別留給了冰舞和男單。
轉播男單當然是因為英國的男單選手一直表現不錯,前一任四王和現任四王裏都有英國選手,明星效應之下,英國人偏愛男單運動,哪怕是這種俱樂部的比賽,也是有收視率的。
而冰舞方面則是因為歐美人都認為這個項目的觀賞性最強,觀眾基礎很大。
因此。
今天一天。
夏凱凱他們就要參加兩場比賽,一口氣滑完。
“真近啊。”
“要謝謝雷蒙德先生。”
“我在推特感謝了,見面也會再次道謝,不過我估摸著見面的可能性不大,雷蒙德先生應該很忙。”
說話間,三個人已經走進了博爾倫斯俱樂部。
這家俱樂部只有一個滑冰場,就像很多大賽的賽場一樣,它是有觀眾席的,如果加上二樓的看臺,容納三百來人看比賽是沒問題的。
其實就在不遠,就有一處國家滑冰運動場,可以容納三千人觀看比賽。但這是俱樂部的聯賽,首先就要求必須在俱樂部裏舉辦比賽,這是傳統。
此刻比賽還沒開始,所有今天上午有比賽的選手都準備上冰熟悉場地。
一對對,一雙雙的都是冰舞選手。
冰上選手的年齡跨度很大,最小的孩子大約只有十歲左右,最大的一組差不多已經四十歲。
四十歲還在滑的組合曾經肯定拿過A級比賽的好名次,而且這些年的狀態依舊保持的不錯,否則利益至上的俱樂部肯定不會續約,甚至安排參加比賽。
十歲左右的外國萌娃滑著基礎步伐,甚至還會上一個托舉動作,小女生漂亮的裙擺飛揚起來的時候,小男生臉上的認真嚴肅,看起來相當可愛。
觀眾席上更多的還是親屬團,總體來說工作人員比觀眾還要多,但是有一些媒體的身影出沒。
抬頭看去,頭頂上的五方螢幕有三個螢幕負責展示分數部分,那是一個小分的範本,在比賽時會隨著選手做出各種動作,螢幕裏的分數也會隨時發生變化,這樣的打分方式基本賽後一分鐘內就可以得到自己的分數,比賽節奏很快。
另外還有兩個螢幕則是選手的直播錄影,現在固定在一處,俯視的視角,人像是螞蟻一樣在冰上跑來跑去。
總體來說,雖然是俱樂部級別的聯賽,但在硬體設施上非常的專業,一站在這裏就能夠感受到那種比賽的氣氛。
大賽方給了參賽選手半個小時的熱身時間,
夏凱凱三人不敢小看任何一組參加成年組比賽的選手,他們太缺少比賽經驗了,對自己的認識不足,對對手的認識也有限。
但是經常參加俱樂部比賽的選手們,卻對每個選手的實力都有個基本的評估,甚至會瞭解對手俱樂部這一年簽約了什麼水準的選手。競爭不僅僅是選手之間,實際上真正受惠的是他們所簽約的俱樂部。
這類比賽顧名思義,就是為了打響俱樂部的名字而存在的。
選手的名次=人氣。
人氣=價值。
價值=金錢。
在金錢面前,規則只是約束,並不是法令,因而會催生一些私下裏的東西,這些是溫健和周悅珊不知道的,是夏凱凱知道卻不想說出來的。
賽場裏的選手們成為了媒體評頭論足的存在,因為缺少一定的約束性,甚至被俱樂部之間的競爭影響,進而這些媒體的關注點也很不同。
“那不是戈巴契夫他們嗎?年紀不小了,把托爾塔舉起來果然有點吃力,也不知道他們在床上是不是還這麼默契。”
“我看見波多野惠子了,哦,天呐,她發育的比台長的秘書還要好,聽說要不是因為發育失控,他們的退役年限還會被延長。”
“那對亞洲人是誰?有人知道嗎?”
“你很無聊?看一些無關緊要的人浪費時間?把鏡頭對準戈巴契夫,以及波多野惠子組合。”
看臺上已經抵達的媒體記者這樣議論著,鏡頭的焦距沒有一幀施捨在夏凱凱他們的身影上,鏡頭不斷推進到極限,甚至在波多野惠子那傲人的“事業線”上停留了很久。
波多野惠子的俱樂部正試圖推出“童顏巨乳”這個賣點吸引更多的學員,好幾個記者都收了錢,他們將會在這次聯賽裏大篇幅的讚美這對亞裔選手,爭取將他們一舉推上俱樂部的人氣巨星寶座。
但是在鏡頭看不見的地方,夏凱凱正將周悅珊從身後托舉起來,兩人動作乾淨俐落,行雲流水,尤其當周悅珊踩著夏凱凱的腿做出托舉亮相的瞬間,兩個人視線一對上,那張力便轟然湧出,氣勢十足。
待得周悅珊從夏凱凱的身上翻下來,兩人滑出短節目規定圖案舞的時候,即便在這人來人往的冰面上,他們依舊保持著足夠的專注度和同步性。
而且兩人不僅僅要求著大賽級別的同步性,就連冰上用刃的弧度,身體傾斜的角度,也非常的微妙,維持在失控的邊緣,飄逸靈動,讓人的視線一旦落上去就移不開,這本身已經是技巧的一部分了。
在不遠處同樣做著同步練習的托爾塔對戈巴契夫說道:“那是哪個俱樂部的?”
戈巴契夫自然不知道答案,他轉頭去看那對亞洲人組合,目光裏充滿了好奇。
而R國這對組合竟然也同時議論起了另一對亞洲選手。
波多野惠子說:“沒想到會見到亞洲的參賽隊伍。”
東堂慎一說:“男單和女單那邊每年都會有些華國人參加比賽,但冰舞確實是第一次。”
波多野惠子問:“那個俱樂部名字怎麼讀?”
東堂慎一說:“金……鑫……俱樂部。很眼熟,我好像見過。”
其中,還有一家來自R國的媒體記者,本來是為了來拍攝波多野惠子和東堂慎一退役後在俱樂部發展的新聞素材,他甚至已經約好了他們賽後的採訪,從一開始鏡頭的焦距就對準著他們。
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鏡頭卻已經偏斜到了一個不知名的方向。
那是一對亞裔選手,沒有賽牌的情況下很難分辨他們來自哪家俱樂部,不知道年齡,不知道來處,甚至完全陌生的情況下,這名記者不清楚自己的目光為什麼會被對方鎖定。
就像那滿場的人群裏,只有這一對發出淡淡的光芒,很好看。
鏡頭的焦距在不知不覺間對準了這對選手,等他回過神來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他拿起攝像機按了一下重播,本想刪除掉這一幕,但正好看見兩個人滑了一組接續步後進入了一個四級的托舉動作……鏡頭拍攝的非常清晰,角度簡直就是完美,就像是特意為之的擺拍一樣,就連表情都格外的到位,讓人忽然生出一種不舍的感覺。
最後,這個R國的記者將手從螢幕移開,放棄刪除。但工作還是要做,他移開視線將注意力轉移到了本國的一對選手身上,只是鏡頭雖然對準著,目光卻還是時不時地飄開……
就在這時,俱樂部的廣播裏傳來聲音,親切的女聲用英語說著:“比賽即將開始,請各位參賽選手去裁判台抽籤……”
人群像是流水一樣嘩啦啦的往外湧。
夏凱凱和周悅珊像是兩條不起眼的小魚,隨著人群朝一個方向滑去……
……
夏凱凱抽了號回來,第十一組上場。
在這個分站賽一共只有十四組成年專業組的冰舞選手報名參加比賽,實力強勁的運動員會默認分開戰區,避免在總決賽之前就進入“廝殺”。
但是每個分站賽排名一二名的選手基本也代表了聯賽的最高水準的層次,總人數雖然少,但想要贏過他們拿下總決賽的名額,也不容易。
賽前就備受關注的戈巴契夫和托爾塔抽籤抽到了第六組上場。
而人氣最高的波多野惠子和東堂慎一組合則在第十組。
如果說,這是自由滑,是總決賽,夏凱凱抽到的十一組就很不錯了。
上場越是靠後,越可以通過對手的實力進行調整,至少男單、女單和雙人滑都會在上場前進行一些戰略性的調整,冰舞的影響雖然不是很大,但如果可以靠後也是比較好的。
但此時他們進行的是短節目。
在大家需要滑出同樣規定圖案舞,以及探戈舞種的前提下,其實越靠後越不利,裁判可能會審美疲勞,以及選曲上的重複,都會讓越後面出場壓力越大。
夏凱凱將簽號放在了周悅珊手裏,聳肩。
周悅珊並不在意上場的時間,她捏緊手裏的簽號點頭:“走吧,正好留給我們更多的準備時間。”
溫健落後了幾步,心裏惴惴的,患得患失,黑色的眼圈更是讓他面色憔悴,但一旦與夏凱凱和周悅珊的視線對他,他總會露出精神的,自信的笑容。
最開始比賽的是冰舞專案的少年乙組,一共只有七組選手,加上打分時間,不到半個小時就比完了。然後是少年甲組,以及青年組的比賽。
等到上午十點的時候,成年組的比賽終於開始了。
這期間,夏凱凱和周悅珊換上了比賽服,罩在厚實的羽絨服下面,擋了個嚴實。
然後周悅珊找了個地方坐下化妝,表情凝重,一筆筆的在自己的臉上塗抹上色彩,就像是一種儀器,透著一種神聖感,而她本人則在這樣的過程裏,又一次整理了自己的狀態。
最後的口紅塗完,周悅珊終於將目光從鏡子上移開,然後就看見了坐在身邊正好奇看著自己的夏凱凱。
夏凱凱整理了頭髮,朝後梳高的頭髮露出了光潔明亮的額頭,尤其是一雙濃黑的眉毛下的那雙眼睛,在這種成熟髮型的襯托下,有種逼人的鋒利。
他穿著的厚外套半敞著,衣領處可以看見裏面露出的一抹紅色,翻卷的大蕾絲像是一團怒放的花團一樣從羽絨服的邊際探出一角,若隱若現的反而越發地誘人。
周悅珊揚眉,說:“你化妝了?”
夏凱凱搖頭。
周悅珊說:“肯定塗粉了。”
“沒有。”
周悅珊說:“那就是畫眉毛了。”
“真沒有。”
周悅珊怒:“不可能!把頭髮梳起來就換個人,你唬我啊!讓我看看,你是不是偷偷畫眼線了?”
“……”
周悅珊巴拉著夏凱凱的眼睛使勁地看,確實沒找到眼線的痕跡,不得不氣餒地說:“你的睫毛顏色很濃啊。”
夏凱凱揉了下眼睛笑。
這個雙眼睛是他重生後覺得與曾經的自己最不同的地方。單眼皮,眼睛狹長,看起來很凶很不好惹,但是因為睫毛較多,而且色澤濃黑,所以尤其當他洗完臉了照鏡子時,被沾濕的睫毛像是在眼睛一圈畫上了眼線,有種莫名的邪氣,就像是西方的傳說裏的惡魔,總之很不正經。
正說著。
成年組的比賽就開始了。
夏凱凱和周悅珊的注意力瞬間轉移。
終於到了成年組的比賽。
親眼的。
看著。
成年組聯賽的水準如何。
這是一對來自加國的大齡組選手,即便畫上了濃妝,但兩人超過三十歲的年紀依舊無法遮掩。
而且東西方人種的差異,西方人一旦上了年紀,老的就太快了。
音樂響起。
他們滑的是《夏日夢眠》的探戈舞曲。
姿態還不錯,探戈舞曲也較為適合這個年齡段的選手發揮,舉手投足之間能夠看見他們身上那種低沉壓抑帶著濃郁曖昧的相互勾引。
但是除此以外,水準就非常一般了。兩個人的身體僵硬,缺少協調性,用刃混亂,同步性不用說了,就連規定的圖案都滑錯了好幾個地方。唯一能看的也就是托舉的地方,應該是認真練過,起的部分乾淨俐落,女伴兒落地的時候有明顯的滑冰,就這水準……大約也就和爨一一他們差不多吧。
當然。
個體不能夠代表大賽的整體水準,但是在有前世界冠軍參賽的前提下,選手間的水準差距竟然這麼大,確實有點出乎意料。
“唔……”溫健咬著自己的下唇偷笑。
要是選手的實力都這樣就好了,壓力一下減輕了大半兒有沒有!感覺自己就要飛黃騰達未來可期了有沒有!
就連夏凱凱的心裏都踏實了一點。
繼而覺得最近緊張的不行的自己有點好笑,像是掩飾一樣,他左右看了一圈。
說實話,冰舞的短節目比賽其實真沒什麼好看的。
圖形一樣,曲目風格類似,能夠留給選手自由發揮的空間不大,也難怪觀眾不喜歡看。
三百個座位沒有坐滿,來的全都是選手家屬,幾乎沒有一個外來的觀眾。
哦,不對,有外來的觀眾。
夏凱凱準確的在人群的後面,捕捉到了穆淵的身影。
為了確認是不是他,夏凱凱甚至從座位上站起來往後看。
視線對上翠綠湖水般的眸子,確認無疑。
然後,就在夏凱凱地注視中,穆淵冷漠著一張臉與他互望,不像是來看他們比賽,倒像是來尋仇的,親眼見證他們的失敗。
“你在看什麼?”溫健在問。
“穆……雷蒙德先生來了。”
“什麼!?”溫健嚇得從座位上跳了起來,轉頭驚訝地尋找。
夏凱凱的眉梢微微一揚,對著穆淵招手,無聲地說:“雷蒙德先生,到前面來坐。”
穆淵禮貌性地點了一下頭,卻一動不動。
溫健激動的乾脆直接跑了過去,一番說道,這才將金主爸爸請到前面來。
這耽擱的一會兒工夫,第五組選手已經比完了。
這場分站賽的冠軍級選手,E國組合已經上了冰。
賽場裏響起了掌聲。
很難得。
比賽到現在,觀眾們的態度都很冷漠,一開始的時候還會有些掌聲,後來漸漸的就忙起了自己的事情,陪伴家人的就與家人聊天,無聊的就在玩手機。
會特意停下談話、放下手機,顯然是因為這對E國選手的名氣確實特別地大,大到大家自然而然地對他們產生關注。
“哦,有趣的比賽終於要開始了。”
“他們去年才退役的時候拿下了總決賽的第二名。”
“今年俱樂部簽了很多新的男單選手,冰舞這邊的變化並不大,今年如果他們的狀態保持的好,或許可以沖一沖第一名。”
“別聊天了,能在這樣的賽場看見世界冠軍級別的選手比賽,認真看看吧。”
“你們說,他們還能夠滑回A級賽場嗎?”
“看過今年的表現不就知道了?”
戈巴契夫牽著托爾塔的手在掌聲中滑了兩圈,然後在冰面的中間站定。
深呼吸。
對視。
眼睛裏漸漸地生出了一絲火苗。
沒有運動員在能力還夠的情況下想要退役,退役總會有很多的理由,但是內心深處,總是不屑的,是不甘的,帶著一點復仇的想法簽約俱樂部,然後如同忍辱負重一般滑著這樣的二流比賽。
他們還想回到一線的賽場上去。
盡情綻放自己的光彩。
哪怕可能無法獲得名次。
哪怕差距已經被拉開。
但依然渴望接受掌聲的洗禮。
而不像此刻。
這稀稀拉拉的掌聲,對於他們而言不但起不到一點促進的作用,甚至零散的更彷彿嘲笑。
明明拿過世界第一,卻出現在這樣的賽場上。
簡直就是恥辱!
兩人對視著,氣勢一點點地就升了起來,身體裏的希望之火沒有熄滅,這是一場在逆境中燃燒自己的探戈。
音樂響起。
《夜色撩人》。
戈巴契夫和托爾塔是一對夫妻。
夫妻檔要說實力真的比“舍友組合”或者“閨蜜組合”更好,倒也不至於。但是在一些纏綿的動作上,他們確實會更加地放肆一點。
就比如這《夜色撩人》的探戈舞曲,音樂聲彷彿絲竹靡靡,樂聲始終徘徊在低音區裏,婉轉曖昧,背景音裏偶爾響起的喘息聲更是讓人面紅耳赤,很容易讓人聯想出房間裏的大床,光滑的綢緞,以及飛揚的紗幔。
這種極度熱辣,性暗示濃郁的音樂,首先“舍友”、“閨蜜”組合就會避開挑選,而不像這樣的“夫妻檔”,滑著,摩擦著,挑逗著,腰胯性感的扭動,舞到高潮的部分還能嘴對嘴地來一下。
“夫妻檔”在冰上挑起情來,是真的熱辣放肆。
不會讓人覺得尷尬。
這是他們的優勢。
而且畢竟是世界冠軍級別的選手,哪怕退役了,在舞美上表現能力也是很高的,簡直和前面的選手不是一個世界的存在,舞動的時候肢體非常的協調,哪怕眼神對上,都藏著十足的戲。
然後音樂再一起來,男人臉上露出帥氣的笑容,而女人則大方地張開嘴露出一口白牙,爽朗的,大笑著,明眸皓齒,就連笑容都經過專業訓練,有著十足國際範。
“啪啪啪!”掌聲響起。
觀眾們絕對是自發鼓掌的。
優秀的冰舞選手,都具有煽動觀眾情緒的魔力,能讓觀眾忘我,自然也能讓觀眾起身鼓掌。
在這樣級別的比賽裏,可以看見這樣水準的節目,簡直就是黑暗中的一縷光,讓人興奮!
這水準,就值得學習了。
夏凱凱和周悅珊看的很認真,眼睛都忘記眨了,當他們滑完,還自動拍手鼓掌。
“真的很好啊。”周悅珊很謙虛。
夏凱凱點頭:“情緒展示的非常到位,而且同步性也很高。”
“我是不是總是笑的太含蓄了?我好喜歡托爾塔最後臉上的笑啊。”
“回去我可以陪你練練。”
“好。”
溫健看過了比賽,卻開始咬嘴唇。
表示寶寶壓力又大了,寶寶不高興了。
但就在全場的目光都被冰上兩人吸引的時候,只有一個人在看夏凱凱。
賽場的音樂彷彿可以蠱惑人心,冰上的兩個人更是纏纏綿綿。穆淵卻無法將注意力集中在那兩個人的舞美上。
並不是說這兩個人舞的不夠好。
他們滑的真的不錯,舞蹈功底也是有的,通過他們的節目展示可以看見故事。
優秀的冰舞選手,是可以通過節目為觀眾描述一段故事,甚至在節目編排的同時,編排老師還會對你進行背景描述,以及人設要求,可以更容易讓運動員代入到節目當中。
就比如戈巴契夫和托爾塔的這段《夜色撩人》的節目裏,描述的就是夫妻二人無法對抗“七年之癢”的魔咒,在沒完沒了責備對方的同時,婚姻消磨了他們的愛情。無法繼續的婚姻已經走到盡頭,他們最終面臨離婚的結局。然而當他們以朋友的關係再次見面,竟從另外一個角度發現了對方優秀的部分,於是愛情之火再次被點燃,甚至在經過波折的醞釀之後,煥發出更加濃烈的火焰。
於是,原本被生活拖累的家庭主婦變成了性感撩人的貴婦。
原本回到家裏就像是一灘爛泥的男主人變成了成功的企業精英。
再次見面的火花四射,兩人就像是最親密的陌生人,在那試探和勾引中,以及無法壓抑的原始衝動,讓他們共度了一段美妙的夜晚。
纏綿。
新奇。
瞭解。
卻又如此的熟悉,
因此便如同那成熟的蜜桃一般,輕輕一掐,便汁水橫流。
但是現在有更加吸引穆淵的存在。
他把目光收回來,落在了身邊青年的臉上。
青年看的很認真,眼睛裏似乎有著求知若渴的光芒,眸子裏吞吐著星亮的光芒,有種別樣的鋒利和專注。他的目光在青年的臉上一遍遍地滾過,梳高頭髮露出了眉眼的青年有種別樣的氣質,冷峻,貴雅,好像就連嘴唇都紅潤了幾分,像是塗抹了淡淡的唇彩,泛出潤澤的光芒,一開一合的,甚至可以看見深處粉色的舌尖……
絲竹之聲靡靡。
嗯嗯啊啊的聲響用天邊傳來。
青年的臉近在咫尺。
穆淵看的投入到忘我,就好像世間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扭曲,只有眼前的人是如此的清晰,他無法不去注視他。
甚至。
希望他也能夠回頭看向自己,用那雙奇怪的眼睛凝視著,若是再微微的眯著,浸出薄薄的水霧,凝望著,微微地張開那紅潤的唇……
“咻咻——”
有人在吹口哨。
將穆淵失控的思緒拽了回來。
他從容地收回目光,面無表情地看向了冰面。
下一秒,他詫異地垂眸,視線落在自己的小腹上,然後眉梢微微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