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穆淵再次來華 [VIP]
而且很快,矛青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家長間的傳話落進了俱樂部教練的耳朵裏,臨近下課前,大部分教練的工作狀態都在降低,一副迷茫懶散的模樣,一轉頭就能夠看見一兩人聚在一起低聲說著話,時不時的還往夏凱凱那邊看上一眼。
吳楠被趙龍抓著聊八卦的時候,也驚的渾身一個激靈:“你是說夏凱他是,他是,是老闆?”
趙龍點頭:“有人已經去網上查過確認,這個俱樂部在一個月前就已經被賣掉。”
“一個月前?夏凱來之前?”
趙龍繼續點頭:“也不知道人家這是什麼意思,你換老闆就換唄,搞得神秘兮兮的,還把自己說成簽約的運動員,這是要從基層考察怎麼的?聽說老王他們辭職,就是被夏凱凱請來的那個矛青擼掉的。”
吳楠也不太喜歡這樣,撇了撇嘴沒有說話。
趙龍喝了一口水,視線輕飄飄地掃過在冰上做基礎訓練的夏凱凱,說:“挺陰險的,這傢伙。”
吳楠不是這樣想的,即便今天這真相出乎意料,但她在震驚之後,接受的很平靜。但是對於趙龍的結論,她又不知道怎麼反駁,確實遮遮掩掩的這些事讓人得多想些,也難怪今天下午俱樂部的氣氛怪怪。
大約大家都在不滿新老闆做的這件事吧。
正聊著,矛青走過來說了一句:“等會訓練完留下,我們五點開個會。”
矛青走過去。
原本對這個新經理沒什麼想法的趙龍撇了撇嘴,說:“這是要亡羊補牢吧。”
吳楠點頭,應該是這樣,都傳開了,鬧成這樣,這事是真是假就必須得有個交代。
這個時候夏凱凱從冰上下來,與矛青低聲聊著什麼。
趙龍和吳楠的目光都在那邊,就聽趙龍說:“還不如閆冰冰呢,雖然自己不滑了,但還有個有錢的爹,每年贊助的那些錢足夠俱樂部經營拓展。夏凱凱自己滑的不好,錢還都是貸款過來的,和一個大胖子一起就把著俱樂部盤下來了,我真愁了這俱樂部的未來。你看,咱們要不要看看別的俱樂部?你不是說,C市有個市隊高薪請你去當教練嗎?體制內呢,鐵飯碗,這下不用猶豫了,直接去啊。你可就好了,我……”
“我不去。”吳楠說的很堅定,“我就留在這俱樂部裏,我看好這俱樂部。”
趙龍看她,揚眉。
吳楠說:“新老闆有沒有錢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這新老闆的職業成就不會比閆冰冰差,至少也是同一個級別的。”
“又這話。”趙龍呵呵地笑著,根本不信。夏凱凱來俱樂部一個月了,他雖然一直沒見過夏凱凱滑全套節目,但是分解練習可是經常看見的,不是說滑的好不好的問題,而是都這個歲數了,竟然還要練基礎,而不是考慮怎麼練高分動作,這不本身就有問題嗎?他不信夏凱凱會比閆冰冰的成就高。但同事的態度也多少打消了他想要跳槽的念頭,只覺得再看看也沒錯。
這邊夏凱凱已經得到了消息,矛青說要正式宣佈他的身份。
夏凱凱只能連忙將溫健叫了回來。
既然要宣佈,就得人到齊,溫健不僅僅是他的教練,還是俱樂部的股東之一,早就忍不住的溫健,自然要叫過來秀秀。
等著五點開會的時候。
俱樂部的大門一關,學員和家長全部清理,俱樂部的職員和教練,再加上管理者,一共三十一人,就一個不差地到了。
矛青比著夏凱凱恭敬地說:“這是我們俱樂部的股權持有者,夏凱凱。相信大家都認識了。同時他也算是我們俱樂部繼續走專業路線的選手,身邊的是他的搭檔周悅珊。他們的比賽項目是冰舞。”
“這是股東溫健,大家也很熟悉了。”
“認識一下吧,都有什麼要說的嗎?”
沒人說話。
沉默。
都是出了社會的老油條了,縱然心裏有數不盡的疑問,但沒人願意當這出頭鳥。
有什麼好問的,你是老闆你愛咋地咋地,我是員工,幹不爽了辭職不就行了。
抽煙的抽煙,低頭摳桌子的摳桌子,還有人低頭撕嘴皮子玩。
矛青就知道會這樣,便讓夏凱凱說話,夏凱凱隨便說了幾句同舟共濟的話就找個地方坐下了。溫健老大失望的,總覺得和自己期待中的熱鬧崇拜的場面不一樣。周悅珊抿著嘴角反倒有些生氣,但她不是管理者也不好說話,只能氣鼓鼓地坐在了夏凱凱的身邊。
一開始的時候。
俱樂部換老闆這件事還算過度的平靜,教練也繼續自己的工作,最多空閒的時候嘀咕兩句。
但是等到週一的時候,一個教練突然敲開了矛青辦公室的門,遞上了辭呈。
矛青意思意思挽留了下,就把人放了。
有人走,有人來,這很正常,現代工作是雙向選擇,今天你嫌棄這職位有屎,明天你再想回頭屎都沒得吃。
矛青叫來自己的團隊,囑咐道:“繼續留意一下俱樂部內部的情況,有什麼不對及時告訴,還有服務台的趙薇挺不錯的一個人,你們可以多來往一下,她那裏的位置很重要,資訊彙聚的一個視窗,不要錯過了。”
緊接著又說:“還有網路上幫我看著一下吧……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是的。
爆出夏凱凱是俱樂部新老闆的同時,還伴隨那麼多負面的資訊,很難想像這些都是自然生成,要是沒有人推波助瀾,她就不姓矛。
果然,想什麼來什麼。
這天晚上,有一個視頻上了微博熱搜前一百名,而且在話題發酵的同時,那排名不斷地上漲,一晚上的功夫就進了前二十名。
視頻裏的畫面來自于金鑫俱樂部第一滑冰場的二樓。
在潔淨的冰面上,一群基礎班的孩子在訓練,教練們穿梭在孩子的中間,進行指導。
這個時候,一名穿著黑衣服的男教練和一個小女孩滑進了鏡頭裏,那教練說了什麼,然後抬手就在小女孩背後重重地打了一下。小女孩大約也就五六歲,腳上穿著的冰刀鞋,被打的踉蹌了一下,好不容易站穩,又被教練從後面推了一把,小女孩“啪嘰”撲在了地上,好一會兒沒起來,像是在哭,身影看著脆弱極了。
但這還沒有完。
那教練竟然隨後將孩子從地上粗魯地拉了起來,抬手就在女孩的臉上扇了一巴掌。
看到這裏的時候,矛青渾身顫了一下,眼淚都出來了。
如果說,一開始可能是憤怒的教練沒辦法控制自己,使用了教師失職的教育方式,這雖然不對,但整件事並不算太過嚴重,但是最後拉起人打一巴掌這種事,簡直就是完全在洩憤了。
矛青也是一名母親,她的孩子也才五歲,看著視頻裏的孩子就像是看見了自己的女兒,孩子被推倒的時候她心疼,拉起來被打巴掌的時候她甚至憤怒到想要給這教練突突兩槍,才能夠宣洩內心的痛苦和怒氣。
但是。
她很清楚這視頻有問題。
是。
地點是金鑫俱樂部沒錯。
被體罰的學員也是金鑫俱樂部的初級班學生。
她還知道這學生的名字叫卓可兒。
一個非常有主見,略微淘氣,但是卻很伶俐懂禮貌的孩子。
但是這個教練,卻不是金鑫俱樂部的教練了。
就在兩天前,她親手簽了對方的辭職報告。
時間上太巧合了。
而且在時機上也有種微妙的該死的恰好出處。
最關鍵,俱樂部裏一直在重申文明教學的規矩,不僅僅是她過來後嚴格規範了這一項,事實上在閆冰冰時期,體罰學生也是嚴令禁止的。
俱樂部不是建成一兩個月,而是足有七年,這期間一次相同的事件都沒有發生過,現在偏偏發生在俱樂部正好內部有些動搖的關鍵時刻。
這裏“針對”的痕跡太濃了。
濃的她不多想都很難。
矛青當時都已經下班回家,看見消息的時候甚至已經洗完澡上了床,這會兒不得不穿上衣服,匆匆出門。
還沒睡的丈夫對她擺了擺手,輕聲說著讓她路上小心,然後便睡在她的位置上,繼續陪伴孩子。
矛青匆匆去了俱樂部,等她到的時候,夏凱凱已經打開了辦公室的門。
“有人搞鬼。”矛青開門見山。
夏凱凱點頭,說:“我給那個教練打過電話,號碼已經登出了。”
矛青冷笑:“這就更明顯了。”
夏凱凱說:“這是女孩的電話和父母資料,你明天去她家看一下,好好安撫孩子的情緒。該給的補償不要省。”
“沒問題,有你這句話就行。”
兩人在辦公室裏又聊了一會兒,點開微博又分析了一遍視頻。
幸運的是已經深夜,視頻的排名在往下掉,但是他們都相信對方並不會就此甘休。
微博的下面都是義憤填膺的網友留言。
“這教練太可怕了吧?”
“好心疼小女孩。”
“心都碎了。”
“金鑫俱樂部就這樣教孩子的?”
“不過就是教練,你以為你是皇帝?我孩子自己都捨不得罵,你直接上手,要我孩子被這樣對待,我他媽得去教練家殺人!”
“以德服人,動手的年代已經過去了好不好?”
“清理出教練隊伍!不配當老師!”
“俱樂部也關門吧,能夠招聘這樣的教練,俱樂部也有問題。”
輿論反應自然是一面倒的。
而且在咒駡教練的同時,金鑫俱樂部的名字頻繁出現在評論內容裏,讓人想要忽略都難。
夏凱凱雖然不擅長經營,但是見多識廣,當他放下手機的時候說道:“這是狙擊公司的手筆啊。”
矛青點頭:“我也懷疑,這後面是有大團隊操作,這只是開始,抹黑我們只是個手段,逼我們經營不下去,低價買下俱樂部才是他們的目的。”
夏凱凱捏著自己的小手指垂眸思考,他有這個習慣,陷入思考就會捏嘴唇和捏手指,他聽著矛青說完,然後說道:“你有什麼辦法?”
矛青說:“目前能夠想到的三點。報警,把教練抓回來。安撫卓可兒和他的家人。以及,主動邀請體育局和教育部來人進行聽證會,這個鍋俱樂部絕對不能背。”頓了一下,矛青的睫毛抖了抖,說道,“網路輿論這一塊我們也不能放任不管,我認識一個網控專家,很擅長處理這些問題。”
“可以。”夏凱凱想了一遍,暫時也只能這樣了,他站起身的時候說,“今天晚上就別回去了,在宿舍裏住,明天還有一場硬仗。”
“好。”
辦公室的燈熄滅,門被關上,兩人已經步入了電梯。
電梯螢幕上數位變化的時候,矛青說了一句:“您知道狙擊公司為什麼要盯上我們?”
夏凱凱想。
是因為他們是外地人嗎?
還是因為他們軟弱好捏?
還是說人心不穩?
其實說到底,只有一個原因。
夏凱凱說:“既沒有站得住的成績,也沒有強悍有力的背景。我們缺少一個強悍多金的贊助商。”
矛青見夏凱凱看的明白,便笑了。
他們走出電梯,然後矛青說道:“有方向了嗎?”她指的是贊助商的人選。
夏凱凱看她:“正常情況下,不應該是我們拿著出色的成績,再去聯繫贊助商嗎?”
得嘞,又繞回來了。
矛青不太認可夏凱凱的順序,雖然她知道夏凱凱想要個大的贊助商,不是那種在國內折騰一下都很難玩順的土大款,而是有真正實力地位的企業。
但有時候,事急從權,必須要妥協。
矛青在思考,誰能夠當夏凱凱的贊助商?
是龔家嗎?
龔家人走的都是仕途,雖然權利不小,但卻不適合插手這,而且這裏是A市,實在是鞭長莫及。
還是說夏家呢?
矛青知道的內幕很多很多,甚至知道夏凱凱和夏家的矛盾,所以在想到夏家這個選擇後,她很快就在心裏劃掉了。恐怕夏凱凱是不會願意的吧?
夏凱凱當然不願意。
他覺得如果實在沒有更好的選擇,還不如去找閆冰冰,讓他那土豪老爸繼續贊助這個俱樂部,只是從無償變成有償嘛。
……
俱樂部亂起來了。
對方用的輿論這一招還只是個開始,甚至還沒怎麼煽動,俱樂部裏就有四個教練接連要辭職。
大廈將傾,自然要明哲保身。
但這些教練,確實太不地道,簡直就是火上澆油。
矛青腳後跟不沾地的忙碌,也實在沒有耐心哄這幾個人留下,夏凱凱覺得這種朝三暮四的也沒必要留,所以這些可能遞了辭呈,實際上是想要乘火打劫提高待遇的教練,直接都被放走了。
有些人的辭呈被收走後,難免有些迷茫,在心裏質問自己這麼做究竟對不對。
現在沒人給他們答案,但是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
而這邊。
大洋彼岸的一個人,正要出發到華國。
穆淵要來華國了。
時隔兩個月,他再度啟程前往華國,這次的目的地是華國的首都,A市。
這是一個連鎖反應。
夏凱凱的俱樂部出了事情,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下,鬧得越來越大,導致整個輿論不斷的在擴散,甚至其他的教學行業都受到了一點波及。
就在金鑫俱樂部樓上的華星舞蹈工作,最近遭到了投訴,甚至投訴信都發到了米國的總部,華星舞蹈學校。
該說是維權意識的提升呢?
還是過於草木皆兵?
總之最近不少來自華國的信件,投訴了教練太過散漫,或者是太過嚴格,有人還聲稱自己被舞蹈老師性騷擾,甚至還有人認為華星舞蹈俱樂部的教師資質有問題,明明是一所國外的工作室,為什麼整個舞蹈工作室都是華國的舞蹈老師,是不是有賣羊頭掛狗肉的嫌疑?
華國是一個大市場。
那麼大片的土地,那麼多的人口,而且國民經濟能力飛速提升,因而人群對更高素質的培養甚至有些近乎於饑渴。穆淵的戰略佈局裏,華國是非常重要的區域,他必須親自過來處理。
那麼,既然華國舞蹈工作室普遍存在問題,甚至要進行一些必要的制度改革,他需要直接抵達分部的工作室,問詢、制訂、以及完善各方面更加符合華國國情的經營模式。
這一次,一起過來的還包括他的助理達西等十人的團隊。
工作量很大,穆淵能夠在華國停留的時間只有一周,分秒必爭。
這天上午。
約書亞按照平時的時間,去了俱樂部的練習室裏,但是今天卻只有周悅珊一個人。
每天都會準時到達的夏凱凱並沒有過來。
周悅珊的臉色不太好,眉心一直微微蹙著。約書亞試圖來一個師生間的談心開導,但顯然周悅珊不願意開口,而他因為不會說華語被嫌棄了。
約書亞不會說中文,溝通起來略麻煩,而且除了上課的時候,他基本都在外面瞭解這個城市和國家,有時候甚至會在外面住上一晚上……不會華國媒體軟體的約書亞,如今對消息接收的速度相當地滯後,不知道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出了大事。
沉默地上了半堂課。
約書亞的電話響了。
是達西秘書打來的電話。
約書亞有點受寵若驚,這位校長身邊的大紅人,可以說是那個“舞蹈帝國”裏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平時基本看不見人,看見了也是一副匆匆忙忙的模樣,以工作為樂,認為玩樂是浪費生命,十足的工作狂。
約書亞輸入了達西秘書的電話號碼,但是這個號碼從未在他的電話裏出現過。
電話接通,達西說:“我們很快就到你那裏,希望你可以到東正門等候一會兒。”
“啊?哦……”約書亞甚至都沒時間開口問更多,就被掛斷了電話。
為什麼?
達西為什麼會過來?
約書亞這樣想著,打了聲招呼,就匆匆地走了出去。
被留下的周悅珊停下了訓練的動作,走到窗戶邊往下看去,眉心微蹙。
文體廣角樓前的廣場來了好些人,聚集在陰影處,吵雜的聲音鑽過玻璃窗戶的縫隙斷斷續續地落進耳裏,伴著訓練室裏舒緩優美的音樂,帶來莫名急促般的緊張感。
周悅珊心裏惴惴的,這樣垂眸看了幾秒,最後“嘭”的一聲將窗戶大力關上,於是耳邊便只能聽得見那悠揚的音樂聲在自己的心裏悠悠飄蕩,她將腳往架子上一搭,拉開了一個“一字馬”,面無表情地練了起來。
現在是九月份。
A市還很熱,大樓外的廣場沒有遮陰的地方,約書亞接過電話匆匆地去了另外一邊的東門,只能找了一個燈柱子藏在陰影下面,注視著每一輛從自己面前開過的車。
很快,兩輛香檳色的豐田商務車在他的面前停下,車門打開,剃著俐落短髮,因為梳頭會耽誤時間,畫著淡妝,卻穿著運動服和運動鞋,因為覺得這樣能夠更多的走路,幹起活來更加舒適的,長得很一般,但很有個性的金發藍眼的女人從車裏走了出來。
“達西。”約書亞迎了上去,高興地打著招呼。
達西對他笑了一下,同時朝著後車快步走了過去,親自拉開車門,一副恭敬等候的模樣。
約書亞心裏沉了一下。
能夠被達西這樣尊敬對待的人,難道是……
穿著常見的暗色調休閒衣褲,卻穿出了模特感覺的男人從車裏走了出來,四周圍的空氣似乎也隨著他的出現而扭曲了一瞬,面無表情的面孔裏透著一絲淡淡的怒意,碧綠的冰冷眼眸像是兩把利刃一樣,朝著約書亞的方向看了過來。
達西及時撐起了傘,沒等約書亞感受到更為具體的寒冷,男人那張過於英俊的臉又再次隱藏在了陰影裏,反倒柔和了幾分,而不會太過凌厲。
為什麼校長會過來?
約書亞後知後覺地想著自己難道錯過了什麼?為什麼校長剛剛那一眼似乎很有殺氣的樣子?
穆淵並不想在約書亞明明已經到達了華國多日,卻看不出任何問題這件事上多做糾纏。作為華星的元老人物,約書亞最近似乎過於散漫了一點,甚至任由自己被這種舒適的環境同化,還一副無辜的模樣簡直有些沒心沒肺。
這一點,像極了那個人。
穆淵繼承了雨果的遺產後,遵照雨果的遺願,善待每一位從俱樂部存在時共同奮鬥過的老人,但是偶爾看著他們這些沒心沒肺的傢伙舒適地享受著生活,而他還沒日沒夜累的像狗一樣時,心裏總是帶著一種微妙的不爽。
精力越來越不足了,倦怠的感覺時時出現,有時候他特別想用手中的鋼筆那尖銳的筆尖割開自己手腕上的血管。
不得不承認,他的抑鬱症越來越重了。
現在如果不能按時吃藥,他可能隨時會跳進車輪下面。
但此刻。
他吃過藥了。
情緒還算不錯,對這個好命的傢伙甚至有點羡慕。
也在渴望一些輕鬆自在的生活。
隨著他邁出腳步,頭頂的傘也一路跟隨。
撐傘的人換了一個,達西在身邊說道:“工作室就在三樓,我們的市場部門租下了整層,但是因為教學的原因,過小的房間可能無法召開您需要的會議,我正在安排人去聯繫會議室。您今天下午可以和總部的經理談一個小時,接下來是休息時間,晚上華國舞協的王先生知道您過來後,對您發出了家庭聚會的邀請。以及,劉媛小姐希望晚上和您見個面,但我已經幫您拒絕她了……”
穆淵沉默地聽著達西的彙報,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太陽像是光束一樣落在白色水泥的地面,濺起晃眼的火花,像是跳進了眼睛裏,帶來微微的刺痛。
穆淵的眼睛眯了眯。
他走的位置不是進入工作室的大門,正對著他們的大門是一家大型商場,如果從一樓走到電梯前,他們需要繞很大一圈屬於花滑俱樂部的地盤,然後再能從另外一個門走到工作室的電梯前面。
但是沒人敢開口提醒他走錯了。
約書亞也不敢說話。
自從雨果校長去世後,曾經還算比較好相處的維克多越來越冷漠。很多人說維克多是位高權重,疏離高遠很正常。但是約書亞覺得,他只是太過思念雨果校長。
從俱樂部一起走出來的老人都知道,維克多有多愛雨果校長,彷彿將一生的愛都交付給了那個人,因此當那個人永遠逝去的時候,一同埋葬的還有維克多的溫暖和心臟。
約書亞很同情維克多,但他依然怕他。
曾經那個像個“粘人精”的大男孩已經“死”了,沒有人再讓他抱著腿倔強的說不準你走,也不會半夜偷進俱樂部老闆的臥室在床腳滿足地坐上一晚上,當然也不會再有人讓他拿著一捧玫瑰一次次地表白說我愛你。
他們看他的笑話,甚至他還逗弄過孩子時期的維克多,為他出謀劃策,然後看著他被雨果老闆一腳踹飛。
時間流逝,眼前的這個人,他想他應該稱呼他為雷蒙德先生。
“這裏。”
走進商場大門,眼看著維克多眼底浮現遲疑,約書亞急忙指路。
在手指方向的盡頭,是一個樓梯,可以上二樓,直接從金鑫俱樂部樓上的看臺抵達電梯前。
就是這個時間恐怕人會有點多。
商場裏的冷氣供應的很足,華國的大爺大媽們會帶著孫子來商場裏乘涼,滑冰俱樂部的溫度更低,但他們普遍覺得帶孫兒來看滑冰訓練會起到一定的引導作用。事實上,那些年幼的孩子也確實很喜歡到俱樂部看訓練。
約書亞走在前面,穆淵跟著,身後跟了一堆人,沉默的往前走著。
現在在華國A市工作學習的外國人很多,但是像這種十多個人一起,並且看起來氣勢就不太一般的還是比較少見,來往的人視線都落在了他們臉上,最後毫無疑問都只看得見中間的那個綠眼睛的外國帥哥。
轉過身,停下腳步,視線追逐,然後一直看著對方走上樓梯,身影消失在滑冰俱樂部的副門裏,意猶未盡。
花滑俱樂部的空氣很冷,一走進門口,穆淵的眉心就蹙了蹙。
他認識一些華國文字,但是“金鑫俱樂部”五個字,他只認識“金”和“樂”字。
等他走進了這裏,才發現這竟然是一家花滑俱樂部。
霎時間。
深埋在記憶裏的一個人,就像是點燃的禮花冒著“滋滋”的聲音,從他的記憶深處一路竄到大腦裏,轟然炸開。
啊……
夏凱凱?
那個讓他很難忘的一個華國青年,同樣的名字,同樣的習慣,以及同樣出色的藝術展現力,恍惚間讓他有種好像雨果又回來了一樣感覺。
他激動過。
甚至有些心動。
但是很快,在那刹那的光明之後,是一種深不見底的黑暗。
這樣的感覺太難過了,他情願此生都不會看見光明。
所以,他選擇性地遺忘了這世上還有那麼一個人,曾經在他的心弦裏輕輕地勾了一下,帶來了一種深入骨髓的痛苦。
但是顯然,這一段路走的並不算平靜。
二樓看臺上很多的人,都在彎腰往樓下看著,這和看訓練的姿態不太一樣,好奇的,興致勃勃的,就像是在看熱鬧。
因為人太多了,即便是好奇心並不足的穆淵,在人群空擋的時候依然往下看了一眼。
然後……
腳步就緩緩停了下來。
……
網路輿論攻擊爆發已經五天。
從網路蔓延到現實,但是真正影響到俱樂部的經營則是從昨天開始。
這幾天夏凱凱和溫健都沒有繼續訓練,而是配合矛青一起應對“惡劣投資公司”的“狙擊”。
他們主動報警抓打人的教練,但是得到的消息,卻是對方兩天前就跑到越南去旅遊,警方不可能跨境抓人。
但除非他直接移民,只要回來,人早晚要找到。
同時,他們又去了被打女孩兒卓可兒的家,面對他們的解釋和道歉,家人一臉蒙逼,這才知道女兒發生過什麼事。
孩子的媽媽和長輩兒們都願意接受俱樂部的道歉,但是孩子的爸爸情緒很激動,認為給再多的錢都無法補償孩子所受的委屈,敵視俱樂部,甚至慫恿孩子的母親退款,走法律途徑。
談判避開了孩子,但是卓可兒的狀態遠沒有她爸爸認為的那麼脆弱,喜歡花滑的她,表示自己不喜歡張躍老師,但是非常喜歡趙龍老師。
最後事情以增加訓練資源補償的方式解決。
然後就是昨天上午主動邀請的體育局和文化局的工作人員展開的聽證會順利結束。
俱樂部在聽證會上提供了過去七年的訓練錄影,最終確認俱樂部的教育宗旨符合規定,張躍體罰學生屬於個人事件。
昨天下午,這一系列事情,由預先約好的記者做了一份報導,上傳到了網路。
然而,傳播量極低。
俱樂部方面,能夠做的應急手段都用上了,但是卻輸給了資訊傳播的力量。
對手不斷擴大金鑫俱樂部打人這件事,而俱樂部自辯報導則被網路的洪流兇猛吞沒。
負面的新聞從網路傳到現實,需要一個更長時間的發酵期。
只得到了片面消息的家長終於開始抱團,在這天上午聚集了上百人,到俱樂部裏討要說法。
他們認為,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自家的孩子肯定也被體罰過。甚至還有兩個小朋友被家長一哄,就迷迷瞪瞪地說自己被老師欺負了。
伴隨著孩子被嚇到的哭聲,家長們卻氣憤的想要殺人。
夏凱凱與矛青、溫健站在人群裏做安撫工作,同時還請了商場的保安,110也來了。
約書亞因為被告知接人的地點在大樓的另外一邊,一次下樓的方向也在另外一邊,錯過了這群人進場的時間,如果他直接乘坐文化廣角的電梯下樓,甚至有可能堵的沒辦法出門。
所以等著把人都接過來了,才發現樓下的花滑俱樂部竟然發生了這種事。
“怎麼回事?”穆淵的眉心微微地蹙著,眼神有些困惑地看著一樓靠在冰場護欄上的夏凱凱。
非常難忘的一個人,就好像非常熟悉一樣,只看個背影就知道那個人是誰。更何況他身邊站著一個大胖子,光頭的造型確實也很少見。
穆淵幾乎沒費什麼力就將被人群圍著的夏凱凱認了出來。
約書亞也不知道,所以裝成聽不見。
但穆淵帶的人很多,當場就有兩個人打聽去了。
樓下一直在爭吵著什麼,“嗡嗡”的聲音無法分辨清楚,但是夏凱凱被一群人圍攻是事實。華國的舞蹈工作室發生問題的時候穆淵都沒有緊張過,但是這一刻卻莫名地焦慮。
在自己的沒有察覺的時候,他蹙著眉,慢慢地朝著夏凱凱所在的方向走去,試圖離得更近,更近一點。
但是,夏凱凱頭頂的位置可是個上好看熱鬧的席位。穆淵被裏三層外三層看熱鬧的人擋住了腳步。
他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半個身子都快從護欄上探出去,他的助理達西正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咳!”
穆淵醒了醒嗓子,將歪出去的身體緩緩地收了回來,理了理自己的衣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