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不管太后是真腰疼還是假腰疼，反正在衆目睽睽之下被塞了一手帕子的歐陽嫻注定拒絕不了幫季博源擦身子的命運。

　　側目看了一眼季博源那略有些窘迫的神情， 歐陽嫻原本滿心的不願突然化爲了調皮。

　　她緩緩地， 勾起紅唇，對著自從聽到太后說要讓自己幫他擦身子後就一直有意無意偷看自己的季博源嫵媚一笑， 直笑得對方背脊一酥，才側過身來，微微彎腰， 幫季博源擦身子。

　　「陛下，臣女幫您擦擦。」

　　這明明是再正常不過的一句話， 可落在季博源耳中，却透著一股曖昧的挑逗之意。

　　再加上那隻拿著帕子落在自己腿上的小手， 猶如一隻調皮的猫兒一般，總是愛伸著白白的小爪子在他身上一下下地撩撥……

　　「朕……朕突然想起還有些事兒未辦， 先走了。」猛地站起身，季博源赤紅著臉，不敢看向歐陽嫻，連忙轉身就往殿外大步走去， 引得太后連忙出言挽留道：「皇上且先等等， 晚膳已然備好了，有何事不能等吃完再去辦？」

　　「不吃了。」季博源的身影已經走遠了，遠遠地，就隻飄來了這麽一句話， 回絕了太后的挽留。

　　「嫻兒別介意， 皇上只是一心爲國， 操勞慣了。」擔心未過門的兒媳婦會對兒子的此番作爲而感到不滿，太后連忙轉頭就幫季博源解釋起來。

　　人是被自己逗跑的，歐陽嫻怎會對此有意見？

　　不過面對太后，該有的姿態還是得擺出來。

　　「無礙的，我華國有此明君，乃是百姓之福。」歐陽嫻收起一身嬌媚之氣，端莊一笑，輕聲細語地安慰太后，倒是顯出了自身的沉穩大氣，令太后心底不由得對她更滿意了幾分。

　　如此氣度儀態的女子，方才可當任他們華國的一國之母，母儀天下。

　　***

　　隗杭城，城主府，梨落院。

　　這裡是城主府內除却正堂之外，地方最寬大，也最精緻的一處院落，原本便無人居住，如今則被陳玉德拿來安頓睿王，讓其暫且起居。

　　此時，梨落院之內，睿王的寢室裡。

　　季博瀚正穿著裡衣，半坐在床上，一臉冷漠地瞪視著那突然出現在自己床頭邊，自稱魔族的魔物。

　　「不知魔尊可喜歡屬下送於您的禮物？」那一身紫色外皮，頭長尖角，背生蝠翼，尾長而尖的魔物此時正卑微地四肢跪倒在地上，微抬起來的那張猙獰乾瘦的臉上是一片討好掐媚之色。

　　在他的身前，正擺放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透過那散亂的髮絲，隱約還能看到那人的面龐——赫然正是歐陽靖宇的頭！

　　紫蝠魔內心很是激動，他原本只是魔界內一隻最底層的卑微小魔，在那以實力爲尊的魔界內，人人都能隨意欺辱的那種。

　　可沒想到，居然是他，撞大運一般地，第一個找到了魔尊墨瀚的魂體轉世！

　　雖然不知爲何魔尊大人身上的氣息被削弱了如此知多，可僅僅這些微的一點氣息，就足以令他膽戰心驚，心生臣服了。

　　本來發現魔尊踪迹的紫蝠魔此時應該做的就是立即將此事上報，領了獎勵就滾。

　　可他不甘心，他心裡也清楚，自己實力低弱，即便獲得了魔將大人所承諾的那筆豐厚誘魔的獎勵又如何，遲早是被人搶走的命。

　　可若是他能趁此機會討好魔尊大人，只要被其收入麾下，哪怕是最低級的一個小魔兵，那也比之現金的日子好過許多。

　　之前他跟暗地裡跟在魔尊大人身後之時便敏銳地發覺了，魔尊大人每次面對其隊伍中的某個人類都明明白白地顯露出了不喜的神色。

　　所以他料定魔尊大人肯定極爲厭惡此人，可又礙於世俗條規無法對其做什麽。

　　既然如此，那就該是他出來表現的時候了。

　　對於紫蝠魔來說，面對魔界那些强大的同類，實力低微的他自然顯得弱小，可他還是有身爲魔族最基本的堅硬外皮與鋒銳利爪。

　　所以在面對更加弱小，仿佛一碰就碎的人類之時，想要殺死他們就變得極爲容易了。

　　過程很簡單的，紫蝠魔就只是在那令魔尊不喜的人類路過某處懸崖下之時，丟了幾塊石頭下去。

　　因爲他的目標主要瞄準了那個人，其他人即便有些倒黴被砸中的受傷者，也沒一個死的。

　　當然，即便不小心砸死了個把無辜人類，紫蝠魔也不會在意就是了。

　　如今他爲了魔尊大人精心準備了這份禮物，魔尊大人見了之後肯定歡喜，届時請求其收自己爲下屬，定然事成。

　　只要他成了魔尊大人的下屬，看在魔尊大人的面子上，今後再也無魔敢欺負他，甚至於他還能回去給自己報個小仇……

　　「嘿嘿嘿……」沉浸於未來的美好日子中，紫蝠魔不由得陶醉地笑出了聲，嘶啞難聽的嗓音就像是鴨子叫一般，令人極爲不喜。

　　季博瀚冷眼看著這個莫名其妙蹦出來叫自己魔尊的魔物，耳邊回蕩著他難聽的笑聲，冷峻的眉梢逐漸蹙起。

　　「閉嘴！」忍無可忍，他一聲冷喝，嚇得那魔物再次捲縮成一團，瑟瑟發抖著求饒：「魔尊饒命，魔尊饒命……」

　　「本王幷非什麽魔尊，你也無需擅作主張地做這些事，今後也別來煩本王，滾！」季博瀚也是這段日子被這魔物給煩怕了，這才一次性說了如此多的話，還難得地發了火。

　　隨著他的怒氣噴涌，隱藏於他體內的黑色霧氣猛地如同出閘的猛獸一般向著紫蝠魔撲殺而去，嚇得那紫蝠魔連滾帶爬地遠遠飛走了。

　　即便他逃跑的速度够快，可尾巴還是不慎被魔尊大人的魔氣燎到，頓時一股『滋滋……』的腐蝕聲響起。

　　「啊啊啊……」轉眼間，紫蝠魔的尾巴就被腐蝕了大半，他忍不住慘叫了幾聲，蝠翼拼命扇動，一下子就逃了個沒影。

　　那魔物跑了之後，屋內就只剩下了季博瀚獨自面對地上的那顆被砸踏了一半的猙獰人頭。

　　此時已然夜半，月色透過窗欞投射在地上的人頭之上，映出一片陰冷的暗影，倒是顯得越發猙獰恐怖。

　　此情此景，若是讓個稍微膽小些的人過來，定然會被嚇得昏厥，嚴重點的嚇死也幷非沒有可能。

　　可季博瀚的內心却毫無波瀾，只是不喜有這麽個散發惡臭的東西擺在自己床下，沒得熏死人。

　　「來人。」他冷聲吩咐。

　　「屬下在。」屋內瞬間出現一道暗影，那是季博瀚的貼身暗衛。

　　「清理乾淨。」話畢，季博瀚便又倒頭躺下了。

　　「是。」利落應答，等暗影離開之時，地面上已然空空如也，連同之前流到地面上的血迹都沒了。

　　而那顆屬歐陽靖宇的人頭，則仿若從來都沒出現過一般。

　　受罪於太過敏銳的嗅覺，即便地面上已然清理乾淨了，季博瀚還是能若有若無地聞到一股屍體腐爛的惡臭味。

　　他皺了皺眉，却懶得再起身讓人換間屋子。

　　伸手向上，從枕下拿出一個精緻秀雅的香囊，放置在枕頭邊，鼻尖的惡臭味很快地就被一股清晰的薄荷味所驅散。

　　這個香囊是季博瀚臨行前從歐陽靜身上硬扯下來的，面對那小兔兒敢怒不敢言的小眼神，他心裡還略有後悔沒把她綉帕也拿了。

　　相比於挂於腰間的香囊，還是被她藏在衣內的綉帕上更多地沾染了她身上的氣息吧？

　　也虧得季博瀚一貫寡言，沒將此番話語說出，不然歐陽靜定然是要叫自家姐姐再揍這個登徒子一頓的。

　　***

　　歐陽靖宇身死，不出歐陽嫻所料地，在朝堂之上引起了軒然大波。

　　原景陽王手下的武將們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甚至於還有不少人懷疑歐陽靖宇的死與季博源有關。

　　天知道季博源有多冤枉，雖然他一開始確實派了殺手去截殺歐陽靖宇，可他的人還沒出手，歐陽靖宇自己就把自己倒黴死了，這事能怪誰？

　　最後還累得他派去的那人還得給人家收屍，好吧，也就是隨便找了個亂葬崗扔了了事。

　　可在這件事內，他可這真的是清清白白的一個，比那池中白蓮還潔白！

　　不過季博源自認清白，那些景陽王舊黨却不這麽想啊。

　　所以，在八月十五，中秋佳節，季博源正領著衆大臣祭天之時，他就被人給刺殺了！

　　雖然他躲得快，沒被傷到要害，可這一劍穿肩而過，到底還是令他受了不輕的傷，特別是在他傷後還發起了高燒，這可令本就身子骨不怎麽樣的他徹底趴下了。

　　皇宮之內亂糟糟的，重傷還高燒的季博源被急匆匆地抬了回來，讓太醫救治。

　　結果只得出了個傷勢過重，只能聽天由命的結論。

　　太后一聽聞此消息直接就暈了，壽安宮內又是一場混亂。

　　太后一倒下，這下子就不僅前朝亂了，連後宮也跟著亂起來，可季博瀚遠在萬里之外打仗，遠水解不了近渴，而瓊玉公主與其母妃則生性軟弱，根本擔不了事，導致宮中竟一時沒了可主事之人。

　　前朝後宮具亂，天陽城內混亂四起，宮人們人人自危。

　　大臣們更是鬥成了一鍋粥，個個都在推卸責任，相互指責，有些甚至還在故意攪混一池渾水，想要混水摸魚，爲己牟利。

　　而百姓們則具都憂慮不已，害怕被殃及魚池。

　　更可怕的是，那些被安插在天陽城內的外國探子已然將華國帝王遇刺垂危之事傳了回去，不少鄰國蠢蠢欲動，都想趁此機會咬下這一大塊美味的肉來，最好是能獨吞！

　　「够了，都給我肅靜！」

　　被那些圍在季博源殿外吵吵鬧鬧的宮人太醫們吵得頭疼，歐陽嫻猛地一拍桌面，厲聲一喝，全場驟然寂靜。

　　見到歐陽嫻發怒的模樣，福祿壽不僅不害怕，反而突然雙目一亮，仿若見到了救星一般，連忙從人群中脫離而出，來到她身側，對著她深深地彎下腰去，恭敬問道：「郡主有何吩咐，奴才定然聽候差遣！」

　　有了太監總管的領頭，其他宮人們也反應過來了，嘩啦啦地跪了一地，齊聲道：「請郡主指示。」

　　歐陽嫻乃是華國未來的皇后，即便尚未與皇上成婚，可這個名分已然是定下了，且還昭告天下過。

　　如今這宮內沒了主事者，那就只能仰仗歐陽嫻這位未來皇后了。

　　「……起身吧。」歐陽嫻沒預料到這些宮人們突然給自己來這麽一出。

　　可事急從權，此時的亂象也確實需要有人來管理，且太后與季博源對她都不錯，她不可能見死不救，所以她也不矯情推脫，直接接了福祿壽遞過來的權柄，開始執掌宮廷。

　　「派人去請榮淑過來，至於諸位大人既然救不了聖上，那便請你們先去壽安宮照看太后娘娘，最好是讓太后儘早蘇醒。其他人，之前該怎麽做，如今還怎麽做，保持冷靜，太后與皇上還在呢，亂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