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最後那些難民們都被餘下的將士們好好地送到了臨近隗杭城的羅素城內安頓，而歐陽靖宇之死也被上報睿王。

　　季博瀚聽聞此時， 面色變都未變， 隻清冷地道一聲知道了，便派人將歐陽靖宇的屍身收攏， 隨意找了個地兒掩埋，順便把此時上報給仁輝帝。

　　此時那位報信之人還早路上奔波著，歐陽姐妹就已然先一步從手下小鬼的口中聽聞了歐陽靖宇身死的消息。

　　這後續處理的事兒還是水鬼禀報歐陽靖宇死因之時順口提及的， 其實說什麽『知道了』這三個字還是抬舉了季博瀚。

　　當時收到手下人來報之時，季博瀚就只是冷淡地昂了個頭表示知道， 然後就快步走了。

　　他要趕著去安排隗杭城戰後事宜與防範南蠻人捲土重來，根本沒那麽多時間去搭理一個注定要死的死人。

　　所以說來搞笑， 歐陽靖宇的屍身掩埋與事件的上報工作，其實是季博源所派遣而去的殺手給幫忙完成的。

　　那殺手也鬱悶， 明明自己是來殺人的，結果變成了來收屍的，還得舟車勞頓地奔波著回去給主上報信，真真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這後面可有人做推手？」聽完水鬼當笑話講的歐陽靖宇死後身後事的處理事宜， 歐陽嫻所想的却幷非是終於大仇得報的歡欣雀躍， 而是這其中會不會又有什麽陰謀？

　　一般來說，修爲達到一定程度的修士，是可以憑自身感覺來感知直系血親的近况，若是血親出事， 亦或者身死， 他們能立馬感覺到。

　　可是歐陽靖宇之死， 歐陽姐妹却是從水鬼口中得知的，難道如此，歐陽靖宇之死便是假的了嗎？

　　其實也幷不一定。

　　因爲實際上，歐陽姐妹早在上一世親手殺死歐陽靖宇之後，便算是與其斷了父女關係了，兩者間再無親緣因果糾纏。

　　這種斷絕，也是經過天道認可的。

　　所以，這一世的歐陽姐妹，已經算不得是歐陽靖宇的女兒了，彼此間的血脉感應，也就無從說起了。

　　歐陽嫻是個謹慎的人，單單從旁人口中聽聞歐陽靖宇的死訊，幷不足以取信她，可她又無法通過血脉感應確認歐陽靖宇是否真的已經死去，所以會懷疑在所難免。

　　「奴婢不知背後有無推手，只是聽到手下小鬼來報歐陽靖宇已死，便想著趕緊過來報給主人，也好讓主人們歡喜一下。」

　　水鬼這話說得好聽，仿若真真切切都是爲了歐陽姐妹一般。

　　可其實她就只是急著邀功領賞，才一得到消息就立即跑來上報此事，沒曾想竟是忘記先調查一番真假，此時被歐陽嫻問起，心底立時膽戰起來，可事已至此，也只能盡力補救了。

　　「……」歐陽嫻目光冷漠地盯了水鬼一會，冷冽陰森的氣勢直直地壓在她身上，驚得她背脊發寒，膽怯地垂著頭，不敢抬起分毫，身下積水逐漸擴大……

　　「算了，你下去吧。」這一句話，對於水鬼而言不亞於天籟之音，她感激地抬眼瞧了歐陽靜一眼，這才低聲告退後趕緊溜之大吉。

　　「你倒是好心。」撇了妹妹一眼，歐陽嫻倒是沒有怪罪歐陽靜的意思，橫竪這水鬼也不知多少內情，留在此地也無用，還不如乾脆讓她走人，深得自己看著糟心。

　　「妹妹這不是在幫姐姐分憂嘛。」歐陽靜乖巧地甜笑著，她瞭解歐陽嫻更甚於瞭解自己，知曉自己讓水鬼離開幷不會令姐姐感到不快的。

　　「其實想要知道歐陽靖宇究竟有沒有死，也很簡單，所以讓人去他府中拿點貼身之物蔔個卦不就行了。」

　　歐陽靜不同於歐陽嫻每日只會沉迷於修煉之中，心中所思所想都是如何提升自身戰力，如何參悟新學的鞭法劍術之類的，她所謂的修煉說白了就是做善事，積攢功德。

　　只要功德高了，那修爲自然就跟著漲上來了。

　　所以在一般情况下，歐陽靜都是非常閒的，閒得發慌的那種。

　　在此情况之下，閒極無聊的她便開始自己給自己找樂子了，而還有什麽比學習新事物更能裡令鬼感到快樂，感到成就感爆棚的呢？

　　之前所學的醫學便是如此情况之下的産物，其他的女紅，琴棋書畫，算卦占卜什麽的，也都是她所學會的東西。

　　是以今日面對歐陽靖宇的生死真假，歐陽靜才會有此一言。

　　聽聞妹妹之語，歐陽嫻也知曉自己這是關心則亂了，當即便招來香兒，命她去歐陽靖宇屋內搜羅一件貼身之物過來，給歐陽靜作起卦之用。

　　等香兒走後，太后那邊突然來人傳喚，歐陽嫻與歐陽靜對視一眼，均意料到怕是前綫消息穿回了。

　　沒想到那位傳信的殺手速度還挺快的，兩人當即起身便往太后那邊而去。

　　不過剛剛踏進壽安宮的宮門，姐妹二人就被太后報了個滿懷，耳邊之聽太后充滿憐惜的溫柔嗓音道：「我可憐的孩子，你們的父親……景陽郡王他……」

　　話到一半，太后已然說不下去了。

　　「表嬸，您怎麽了？我們父親不是跟著睿王殿下去了南邊了嗎？您突然提起他做甚？」歐陽靜擺出一副尚不知情的天真模樣，一臉茫然地對著太后詢問道。

　　「景陽郡王他……他來信了，說一切都好，讓你們安心待在宮內，不用替他擔心。」到底不忍讓一對已然經歷過喪母之痛的女孩兒再次經歷喪父之苦，本想直接告知歐陽姐妹真相的太后話到嘴邊便拐了個彎，决心此時還是能先瞞著就瞞著吧。

　　自己疼著寵著的女孩兒自己心疼，太后怎忍心見她們傷心的模樣。

　　聽太后如此說，她身後的宮人們也機靈，當即就收起面上同情神色，化爲正常，令人看不住一絲端倪。

　　若非歐陽姐妹早已知曉真相，恐怕還真會信了太后的說辭。

　　說不得還得在心底冷笑一聲，那歐陽靖宇對於她們姐妹所言的這假惺惺的關心話語，不是拿來哄騙太后與皇上的，就是太后自己不想她們傷心，而編造出來的。

　　可此情此景之下，歐陽姐妹自然也不會蠢得言明自己其實早已得知真相，只得裝出一副遲疑的模樣，『勉强』信了太后的此番說辭。

　　如此也好，若是讓她們『得知』了親父的死，兩人還得昧著良心做出一番傷心的模樣，此時太后既然選擇隱瞞她們，她們自然也樂得假裝什麽都不知道。

　　畢竟歐陽靖宇再如何不慈，在世人眼中也是她們姐妹二人的親生父親，且太后也不知他私底下的那的齷齪勾當。

　　若是她們在得知親父身死之時，表現得太過於冷漠甚至還很高興的話，難免會給太后留下兩人過於薄凉無情之感。

　　太后真心寵愛她們，她們自然也不願自己在其心中的形象破滅。

　　姐妹二人假裝無事地留在壽安宮陪伴太后，而太后則爲了自己的謊言不露餡，還特地派人去跟皇上交代一聲，讓他幫著瞞一下，別露餡了。

　　「這是母后吩咐的？」季博源原本正在御書房內批閱奏摺，聽聞太后所派來的宮人的禀報後，不由得反問了一句，話語中有絲微不可聞的不可思議。

　　「是的聖上，太后娘娘懇請聖上看在榮安郡主的面子上，務必好生將此時儘量瞞下。」前來禀報太后意思的莫嬤嬤恭敬地回答道。

　　「朕知曉了，你回去讓母后只管安心即可。」

　　雖然知道歐陽嫻鬼眼綫遍布全天陽，不可能還不知道歐陽靖宇已死之事，但是在人前，季博源還是給足了太后的面子，直接應承下來。

　　得了保證，莫嬤嬤就回去覆命了，獨留季博源繼續待在書房內面對永遠也批不完的奏摺。

　　又批了幾個奏摺，心底實在好奇歐陽嫻究竟是如何想的，到底還是丟了手中朱筆，帶著福祿壽便擺駕前去壽安宮了。

　　***

　　「皇上駕到！」隨著一聲尖銳的唱禮，季博源大步流星地踏入壽安宮內。

　　一入其中，映入眼簾的就是太后被歐陽嫻妙趣橫生的話語都得開懷大笑的模樣。

　　沉默一瞬，季博源突然懂得了歐陽嫻明明已經知曉歐陽靖宇已死之事，可爲何還要配合太后的隱瞞了。

　　只因她在乎太后的感受，所以甘願配合她的演出，隻爲令其開心，僅此而已。

　　心頭突然有點火熱，季博源目光灼灼地盯著歐陽嫻，腦中不受控制地幻想著。

　　若是能被歐陽嫻如此用心對待的人換成了自己，那該是怎樣一番美好的事兒。

　　「？」自從季博源踏進門來歐陽嫻就注意到他那過分灼熱的視綫了，原本也沒當回事，但被看的時間久了，她也覺得略有些不自在，不由得轉頭疑惑地向他看去。

　　被歐陽嫻這麽掃了一眼，猶如一盆冷水兜頭潑下，季博源瞬間清醒過來。

　　等意識到自己剛剛腦中幻想了些什麽之時，俊臉上頓時燒紅，偏偏他膚色白晰，一點顔色都藏不得，可不正讓那疑惑地看向他的歐陽嫻抓了個正著。

　　見了季博源這副心虛害羞的模樣，歐陽嫻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眸中的疑惑化爲了了然的笑意，只看得季博源心中羞咦更甚。

　　特別是等到他來到太后面前落座之時，突然聽到耳邊歐陽嫻的一句含著笑意的低聲之語：「陛下剛剛可是想了些什麽令人害羞的東西？臉兒都紅了呢，真可愛。」

　　「……」我我我我……我不是，我沒有，你聽我解釋啊！

　　季博源嚇得手上的糕點都掉了。

　　「皇上怎地如此不小心，衣服都髒了，快些擦擦，可要去後殿換下？」太后見季博源手上那塊蛋黃酥都滾落到他膝蓋上了，沾了一身的油酥，驚得連忙起身，拿著帕子就想幫他擦拭。

　　不過在看到規矩地端坐在季博源身側的歐陽嫻後，太后眼睛一轉，突然將手中帕子塞入歐陽嫻的手中，然後一手向後扶上自己的後腰，哀聲道：「哎呀，哀家突然腰疼，嫻兒先幫皇上擦擦身子，哀家先去歇會。」

　　被塞了一手帕子的歐陽嫻：「……」

　　太后您怕是將在場所有人都當成瞎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