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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給奸雄的日子》第13章
第13章 陳情

  攸桐的美食沒能撫平傅煜的怒氣。

  自家院裡鬧出這種事,他大抵覺得有失顔面,悶聲不語地嘗了幾口菜,便起身走了。臨行時,臉色仍是鐵青。當晚,他沒過來留宿,隻將周姑叫到兩書閣囑咐了幾句。

  周姑回來後,將滿院丫鬟僕婦召齊,特意敲打警戒一番,叫衆人務必牢記府裡的規矩,須以蘇若蘭爲戒,萬不可做悖逆之事。

  衆人皆老實應了,待攸桐更添幾分敬重。

  被傅煜盛怒責備的蘇若蘭則被留在朱婆婆那裡,當晚沒露面,次日清早便有人來取她的衣衫箱籠之物,據說是老夫人親自開口,責罰懲治了一頓,不許再留在南樓伺候。至於責罰後如何安置,老夫人却還沒說。

  消息傳到南樓,攸桐聽了,也只一笑。

  蘇若蘭畢竟是壽安堂出來的,昨日傅煜之所以盛怒,一則蘇若蘭確實舉止不端,二則險些被蘇若蘭欺瞞糊弄,在攸桐跟前丟了面子,便更增幾分惱怒。換到見慣內宅齟齬風波的老夫人那裡,這就算不得大事了。

  且老夫人對攸桐心存偏見,懲治是看著傅煜的面子,若嚴懲不貸,又顯得太看重攸桐。

  恐怕等風波過去,蘇若蘭洗心革面,在壽安堂認了錯,還是能留在府裡的。

  對攸桐而言,這已算不錯了。

  千里遠嫁,她在傅家勢單力孤,所求的也隻這一方清淨天地而已。經這番周折,眼前得了清淨,南樓也暫時沒了烏七八糟的事,足够她栖身。但也算不上高枕無憂——以蘇若蘭的性子,吃了這頓虧,未必會善罷甘休,防不勝防。

  看那日傅煜離開時的神情,對她想必仍存誤會,若要相安無事,還是說清楚得好。

  攸桐拿定主意,趁著傅煜還在府中,便做了四道美味,分開裝入兩個食盒。

  一份送到住在西樓的傅瀾音手裡,算是爲那日的事稍作彌補。

  另一份則由她拎著,送往傅煜的書房兩書閣。

  ……

  初冬的齊州草木漸雕,滿府的老柳銀杏皆剩下枯枝,倒有幾株老槐尚存幾片霜凍後濃綠的葉,小旗幟般孤零零飄在風中。繞過曲折回廊,穿過一片鳳尾森森的修篁,朱樓臨風而立,描金窗扇,彩畫梁棟,冬日裡明朗敞亮。

  攸桐進府至今,還是頭一回來傅煜的書樓。

  負責守在書房門庭外的是位十八歲的小將,名叫杜鶴,是傅煜的牙內親將,隨使府邸內外,即可幫傅煜操勞軍務、遞送文書卷宗,也能爲府中之事傳遞消息,行軍在外,還可護衛值守,爲人機靈敏銳,身手也極了得。

  他也是無根漂泊之人,被傅德清看中培養,因常在府中,對傅家內務頗爲熟悉。

  杜鶴沒見過攸桐,却認得她身邊的周姑,見兩人走來,便迎過去抱拳道:「少夫人!」

  這般親將,必是傅煜格外信重之人,職級不低,本事也不小。

  攸桐頷首回禮,問道:「將軍在裡面麽?」

  「在裡面,容卑職通禀。」

  傅煜這書房既藏閒書,也是他處理軍務的所在,外圍有節度使帳下的親兵把守,周遭不許閒人輕易踏足,除了隔壁起居的小院留兩位僕婦照顧外,內外都防守得頗爲嚴密。

  攸桐知道輕重,道:「煩告將軍一聲,我說幾句話就走。」

  杜鶴應了,入內片刻,才推門而出,「將軍請少夫人進去。」

  攸桐遂留了周姑在外,自拎著食盒進去。這書樓防火隔音,門扇也緊實沉重,抬脚進去,入目是一把銹了斑駁銅綠的殘劍,鋒刃缺了半幅,銹迹之間依稀夾雜暗沉的血迹,那劍柄上鑲嵌了一枚玉,像是被火燎過,烟色頗深。

  劍長五尺,寬厚沉重,那斑駁痕迹像是無數鮮血染就叫人觸目驚心。

  無端叫人想起沙場烽火,浴血厮殺。

  攸桐只看了一眼便挪開目光,也沒敢再看底下橫架著的劍鞘,往裡一瞧,寬敞的外廳陳設簡單,內間門扇緊閉,裡外隔得分明。

  她那位夫君傅煜正負手站在黑漆長案跟前,目光越過窗扇,側影挺拔。

  冬日陽光和暖,不似春光明媚柔和,也不似秋日灼目,慘淡淡的鋪在他身上,刀削般的側臉籠出點陰影,倒衝淡那股冷厲肅殺的氣勢,添些許平易之感。隻那身衣裳仍是黑沉沉的,印著極淺的暗紋,布料稍覺粗糙,也不知是爲深色耐髒,還是他本就酷喜這般色調。

  不過這人常年習武,身板修長魁偉,不陰沉怒目的時候,還算儀錶峻整,風姿出衆。

  攸桐與他數番往來,只覺此人脾氣難測,倒還算講道理,稍收忌憚之心。

  而今男色悅目,難免多瞧兩眼。

  傅煜就跟耳邊長著眼睛似的,目光遠眺窗外,隨口道:「看够了?」

  「……」

  攸桐趕緊收回目光,只當沒聽見,將食盒擱在案上,開門見山。

  「今日來攪擾夫君,是有幾句話,說完就走。」

  「嗯。」傅煜瞥了眼食盒,却沒多問。

  攸桐遂道:「還是爲先前南樓的事。那日攪擾夫君親自走了一趟,看你含怒而去,我心中常覺不安,怕夫君心存誤會,以爲我是愛尋釁滋事、小題大做,揪著點小事就得理不饒人,鬧得天翻地覆的。」

  傅煜覷她,竟自勾了勾唇角,却沒說話。

  ——那日南樓盛怒,聽蘇若蘭避重就輕地蒙蔽時,他還真這麽想過。

  畢竟魏攸桐在京城的行事他打探過,不信她能換了個人似的,忽然變得乖覺。

  攸桐瞧得出來,自笑了笑,解釋道:「從前在京城時,年少不懂事,興許有過這樣的事,不過往事已矣,既進了傅家,女兒家嬌氣的毛病就得收起來。畢竟,離家千里,寄人籬下,哪怕想嬌氣也沒那本錢。」

  這話頗帶自嘲,却無自苦之意。

  傅煜眉目微動,語氣帶了幾分揶揄,「有那麽慘?」

  攸桐嫩唇勾起,眉眼彎了彎,浮起笑意,「認清境况總是好的。不過那日管教蘇姑娘,却非全爲私心。蘇姑娘的作爲,周姑已經禀明,我容忍按捺許久,當著衆人的面管教,原因有二。其一是爲私,畢竟人非草木,哪會真的任由誹謗,我管教她,是忍無可忍,也是殺鶏儆猴,免得不懂事的丫鬟也跟著胡言亂語。」

  「嗯。」傅煜頷首,「那其二呢?」

  「其二,是爲夫君。」

  「哦?」這倒在傅煜意料之外,聲音微抬,「爲我?」

  「夫君說過,我住在南樓一日,便一日是少夫人。蘇姑娘輕慢於我,便是輕慢於少夫人,若一味縱容,傳到外頭,旁人怕會說將軍的夫人軟弱無能、沒法彈壓僕從,到頭來,損及夫君的威名。在其位則謀其政,我既占了這位子,總不能太過連累夫君。那日鬧出動靜,是事出有因,還請夫君別介意。」

  說罷,雙手籠在身前,又行了個相敬如賓的禮。

  傅煜琢磨她這言語心思,那張素來淡漠疏冷的臉上,竟自浮起點笑意。

  「你今日特地過來,就爲說這個?」

  「於夫君,這些話無足輕重,於我,却很緊要。攸桐才德淺薄,既到此處,只盼能安穩度日,不生是非。夫君事務繁忙,胸懷抱負,無暇理會瑣事。只是人言可畏,容易顛倒黑白,往後再有這般麻煩事,還望夫君能兼聽而明,不因旁人的言語妄下論斷。」

  這便是怪他最初處置輕率了。

  傅煜固然心高氣傲,却是憑真本事養出的傲氣,絕非蠻不講理。

  那日他先入爲主,懶得深究,確實險些冤枉她,被攸桐指出來,也不以爲忤。

  不過,成婚後幾番接觸,眼前的這位魏攸桐,言行舉止可跟他先前探到的情形全然不同。傅家手握軍權,麾下頗多刺探消息的眼綫,這些人做事嚴謹審慎,絕不是輕易被謠言矇騙之人,當初遞回那般消息,必是查實了的。

  而今再看,魏攸桐的出閣前後的行事,却像是換了個人。

  傅煜索性半掩窗扇,側身靠在長案上,頗帶玩味地盯向攸桐。

  成婚至今,這還是傅煜頭一回認真地打量她——

  黛眉杏眼,雪腮嫩唇,肌膚養得極好,不施脂粉站在陽光下,也沒半點瑕疵,唇色紅嫩,眼波如水,天然妖嬈姿態。那雙眼睛極美,像是清澈的泉映照春光,神采奕奕,亦如美人圖的點睛之筆,活潑靈動,光彩照人。

  比起查探到的驕縱任性,此刻她斂袖而立,神情從容,不驕不躁,氣韵婉轉坦蕩。

  傅煜目光在她臉上逡巡片刻,眼神微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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