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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給奸雄的日子》第7章
第7章 閒言

  傅煜留宿一夜,倒還真有點用。

  攸桐昨日整理行裝時,小丫鬟婆子裡還有偷懶懈怠的,想必是聽說了京城的傳聞,見傅煜根本沒將新少夫人放在眼裡,跟著輕慢。待傅煜歇了一宿,那態度便有了些微不同,聽攸桐想做幾樣吃食,很乖覺地往大厨房尋食材去了。

  周姑爲人極好,新婚那晚便行事周全,這幾日也是照舊。

  因南樓的小厨房空置許久,一應鍋碗瓢盆都不齊全,攸桐初來乍到不好折騰,周姑做不得主去別處要,便按著吩咐,托外頭的人採買些進來,算是幫攸桐解决了最頭疼的事。

  尋常屋中閒聊,問及無關痛癢的事時,她也肯透露些許。

  攸桐問得多了,才知道傅煜此人比她預想的還要厲害——

  剛會走路時便被交給府裡教習武功的師父,學跑跳比旁人快,練武讀書也刻苦,十歲入了軍營,十二歲跟著上沙場,憑著少年人的機敏靈活,立了不小的功勞。之後跟著父兄各處帶兵巡查,從糧草供給、山川地勢,到用兵布陣、偵察刺探,但凡跟行軍打仗有關的,事無巨細,他都不辭苦累,親歷了一遍。

  長到十五歲時,已能獨擋一面。

  如今年才弱冠,却已文韜武略,出類拔萃。

  十年歷練,亦將他打磨成得剛硬冷厲,殺伐决斷,手裡的精銳騎兵名震邊地,永寧帳下十數萬兵馬、百名悍將,也多對他心悅誠服,在軍中威信僅次於傅德清。放眼天下,算上許朝宗那等皇家龍鳳、各處節度使的家將兒孫,論英勇謀略、才能手段,恐怕沒幾人能與他爭鋒。

  尋常起居時,這男人也格外自律,雖說齊州美人如雲,傾慕者無數,却從未近過女色。

  這樣的人,要麽滿腦子事業抱負無暇他顧,要麽格外挑剔吹毛求疵,看誰都不入眼。

  也難怪初見攸桐時,他會流露那般輕慢的態度——這種人,給他個文武雙全的天仙都未必能入眼,更別說她這等外人眼裡聲名狼藉的「驕矜草包」了,若非婚事牽著,傅煜恐怕都吝於看她。

  這般心高氣傲、自持到苛刻的大爺,顯然是極難相處的。

  更別說他還待人冷厲淡漠,心性難測。

  攸桐沒打算受虐自苦,思來想去,還是避而遠之得好。

  遂守著南樓這一畝三分地,每日按著規矩去壽安堂,在那邊露了面,回來後也甚少出門,只管收拾她的小厨房。日子久了,於幾位長輩妯娌的性情也稍微摸到了幾分。老夫人和伯母沈氏大抵知道娶她隻爲擺設,連著十數日間,都只點頭之交,既不深問關懷,也不責備苛求,妯娌自然也只剩客氣。

  倒是小姑子傅瀾音有點意思——

  十三歲的少女,正是長身量的年紀,她嬌養在金尊玉貴的傅家,入口皆是珍羞佳肴,吃食豐盛又管不住嘴,長得身材微豐,也格外有神采。

  壽安堂裡時常會備些糕點果脯給人磨牙,攸桐偶爾管不住貪吃幾口,旁人却甚少碰。就隻傅瀾音率性,聽長輩們聊天入神時,不自覺便會拿糕點慢慢咬,跟小松鼠似的。一張嘴就停不下,待散時,唯有她的盤子風捲殘雲般掃得乾乾淨淨。

  偶爾見攸桐品嘗糕點,也會搭句話,問她好不好吃。

  兩個貪戀美食的人遇見,難免讓攸桐覺得親切。

  不過這門婚事是爲各取所需,傅煜不待見她,她也沒打算融入府裡跟他長遠過日子,遂隻偏安一隅,安穩度日,等脚跟站穩一點,便可重操舊業撲在美食上。月餘時間下來,小厨房漸漸置辦齊全,南樓內外都還算順遂,就只一件事不順心——蘇若蘭。

  ……

  蘇若蘭是南樓的大丫鬟。

  攸桐新婚那夜,周姑曾帶幾位丫鬟來拜見新少夫人,彼時蘇若蘭就頗有倨傲輕慢之態。攸桐當時留了意,後經探問,得知她原是老夫人屋裡的,因模樣生得好,做事又勤快妥帖,特地撥來伺候傅煜。

  既是長輩的人,攸桐揣著相安無事的打算,沒打算計較。

  誰知道嫁過來這些天,蘇若蘭却漸而放肆起來。

  最初,是春草聽見動靜,趁著攸桐沐浴的時候,吞吞吐吐地遲疑了半天,才說蘇若蘭在背地裡亂嚼舌根,指著京城裡那些流言蜚語,敗壞攸桐的名聲。過後,許婆婆也聽見了,提醒攸桐提防些。

  因傅煜不在,攸桐初來乍到不知底細,便隻婉轉地敲打了幾句。

  蘇若蘭非但置若罔聞,不加收斂,馬脚竟露到她眼皮子底下來了!

  此刻,南樓北邊的斜坡上,初秋九月的陽光耀眼,南坡滿目的銀杏漸漸轉了顔色,黃綠交雜。攸桐午飯做了烏梅小排骨和金陵素鵝,配了碗濃香誘人的牛肉羹,吃得心滿意足,便來坡上散步。因天朗氣清極宜遠眺,便登到閣樓二層,越過層叠樹影,眺望遠處一座玲瓏塔。

  她不慣被人簇擁,出門也只帶春草隨行,兩人坐在樓臺,各自出神。

  不知過了多久,底下傳來細碎的脚步聲,門鎖輕響,有人進了堆雜物的小庫房。

  旋即,便有斷續的聲音傳上來——

  「少夫人要找的是這東西?」蘇若蘭的聲音。

  一聲木器碰撞的悶響後,丫鬟木香笑了下,「這是碾藥用的,做不得精細活兒。」

  「麻煩!」蘇若蘭低聲抱怨,語氣酸溜溜的,「好好的蝦,非要剝開搗爛了吃,可真嬌貴!太夫人那般尊貴,也沒折騰這些花樣。她算個什麽!」說到末尾,重重冷笑了聲,隔著樓臺木板,攸桐都能隱約聽見。

  春草自然也聽見了,聽她如此輕蔑,臉上當即氣得變色。

  攸桐搖了搖頭,示意噤聲。

  樓閣底下,蘇若蘭尚不知隔墻有耳,話匣子一開,便滔滔不絕,「先前我就聽說了,她在京城時名聲就不好,待人刻薄驕縱,最是麻煩。聽說還爲了旁人尋死覓活,將魏家的臉都丟盡了。如今來了這裡,不說夾著尾巴做人,成日家要這要那,真把自己當少夫人了!」

  她滿口抱怨毫不掩飾,木香沉默了會兒,小聲道:「姐姐還是忍忍吧。」

  「忍什麽!那些醜事她做得,我就說不得?」

  「周姑前兒還說呢,要咱們守著規矩,不許議論主子是非。」

  蘇若蘭顯然頗爲不屑,「那是周姑寬厚,看著將軍的面子,肯照顧幾分。我眼裡却揉不下沙子!將軍是何等人物,滿齊州那麽多大家閨秀,誰不傾慕?她如何配得上?跟你說——老夫人和大夫人都不待見她,不過是胸懷寬大,才容她這樣瞎折騰!」

  說著,像是氣不過般,將手裡東西丟在地上,發出聲輕響。

  木香性子老實,知道蘇若蘭在壽安堂待過,一時間也沒敢吭聲。

  蘇若蘭索性找地方坐著,任由木香辛苦翻找,她隻將外面打聽來的傳言添油加醋,說給木香聽。只等木香尋到東西,才鎖門走了。

  閣樓下重歸清淨,春草氣得臉都白了,攸桐的面色也不甚好看。

  「賤蹄子,自以爲是什麽東西!」春草不忿已久,按捺著聽了半天,早已點了滿腔怒火,朝著蘇若蘭走遠的方向「呸」了聲。轉過頭,見攸桐沉著臉沒吭聲,又覺得心疼,輕輕扶住,道:「少夫人,須教訓一頓才是。免得她得意,到處敗壞名聲。」

  攸桐頷首,却仍瞧著南樓的方向,似在出神。

  所謂尊卑之別,她當然不在意,蘇若蘭若只是輕慢倒無所謂。但背著人搬弄是非,逮著機會便搬弄口舌、肆意污蔑,却是絕對不能忍的,更不能放任其肆無忌憚,叫衆人都以爲她好欺負。

  不過如今的情勢下,如何處置,却須好生掂量。

  這事兒往大了說,是丫鬟刁鑽,搬弄是非,損的是傅家的規矩,擱在旁人身上,輕易便能發落。但她在傅家地位尷尬,蘇若蘭又是壽安堂撥來的,若貿然處置,蘇若蘭必定不會服氣受罰,事情鬧開,以老夫人對她的偏見,會如何處置,還不好說。

  届時若老夫人覺得她小題大做,不予追究,便是她搬石砸脚,威信盡失了。

  可要是去壽安堂告狀,請那邊做主……似乎更難堪。

  思來想去,她既擔著南樓少夫人的名頭,這事的症結,其實還系在一人身上。

  攸桐收回目光,籠著衣袖,眼神微凝,「傅煜何時回來?」

  「聽說快了,九月裡總會回來吧。」春草精神稍振,「少夫人是要請他做主麽?」

  攸桐笑而不答,隻吩咐道:「蘇若蘭若還是這般上躥下跳,你就當沒瞧見,將她說過哪些話,跟哪些人嚼舌根記著就成。哪怕她在南樓裡生事呢,你也別跟她爭——老夫人說了麽,這般家大業大的府裡,人多口雜,難免有點齟齬,還是該以和爲貴。」

  春草護主心切,「那怎麽行!再忍氣吞聲,她只會覺得少夫人好欺負!」

  「你也說了,是她覺得好欺負,又不是真的忍氣吞聲。欲擒故縱,懂麽?」

  春草不懂,但看攸桐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也算放心了點,遂老實應命。

  攸桐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靜候傅煜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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