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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給奸雄的日子》第118章
第118章 縱火

  涇州的緊急軍情,還須從遂州的西平王府說起。

  魏建膝下子女頗多, 最得他器重幷封了王府世子的, 是髮妻所出的嫡長子魏從恭。

  迥异於側妃所出、幼年被扔到齊州歷練的魏天澤, 魏從恭占了嫡長的便宜, 自幼便格外得偏疼,在魏家得了西平王府的封號後,魏建更是不惜重金,請了名儒教他讀書, 又由帳下的成名老將教他騎射弓馬、兵法韜略。

  按說這般陣仗,就算教不出經天緯地的能人,也該讓魏從恭成器。

  可惜魏家門風不正, 魏建雖勇猛好鬥、能鎮住一方兵將, 却好色貪婪。大權在握後, 更是肆無忌憚,但凡他瞧上的,哪怕已定了親、嫁了人,也會使手段搶來——譬如魏天澤的母親楚氏, 便是橫刀奪愛而來。攢了些年, 滿府裡姬妾如雲, 從半老徐娘到豆蔻少女, 鶯鶯燕燕, 富貴鄉里溫柔動人。

  魏從恭幼時還肯用心讀書, 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 哪還端得住?

  即便畏懼父親的威儀, 不敢碰他後宅裡的美貌少女,尋常出入後院,瞧著花下少女、月夜美人,心思被勾得亂動,暗自垂涎。

  王府世子身旁多的是想投其所好,意圖以色侍人飛黃騰達的,瞧出少年的心思後,便有人凑上去賣弄姿色、自薦枕席。魏從恭初嘗銷魂滋味,又是年少氣盛時,有王府珍饈養出的强健身子,便一發不可收拾。

  從十五六歲到二十出頭,數年之間,他的心思大半都用在了女色上。或是在府裡養姬妾美人,或是搜羅別處的美貌少女,沒學到他爹打仗的本事,倒將旁的毛病學得齊全。

  魏建縱氣怒教導,也無濟於事。

  直到這四五年間,旁的兄弟陸續成人,漸漸培植起羽翼,魏從恭才從溫柔夢裡驚覺。

  好在他有王府世子的身份和魏建的偏疼,加上有自幼築牢的底子在,勉强還能壓住兄弟,籠絡住一批擁躉。若不出意外,再經營個四五年,或許還能將幾位兄弟收服,扛過魏建的那面大旗。

  誰知道,半路竟殺出了個魏天澤。

  ——論身手,除了定軍帳下少數幾名驍將,沒人是魏天澤的對手。論兵法韜略和戰功,魏天澤在傅家麾下十餘年,大小的仗打了不知多少,跟傅煜啃了許多硬骨頭,血海屍堆裡爬出來的人,十分驍勇。更何况,能孤身從傅煜麾下的天羅地網裡逃出來,那份機警應變,尋遍定軍麾下,都找不出第二個人。

  這人從天而降,頓時將魏從恭襯得庸碌無能起來。

  魏從恭也怕地位受威脅,在魏天澤回來後,便明裡暗裡排擠,趁魏天澤立足未穩之機,想早早摁住。原本地利人和,憑著他和周圍擁躉的圍剿,能令魏天澤臣服,哪料峰迴路轉,魏天澤竟跟那姜家兄妹攪和到了一處!

  憑著魏天澤的本事,一旦有姜邵的兵馬助力,跟世子平分秋色,絕非難事。

  魏從恭著慌,可著勁兒提防爭鋒。

  魏天澤豈能瞧不出來?

  十數年的埋伏,背井離鄉、母子分離,要時刻提防露出破綻,更要時常背負良心的煎熬,關在獄中的這一年如何度過、從齊州到遂州的路有多難走,跟傅家的恩怨是多沉重的背負,除了他,沒人知道。

  既已負重前行,豈會甘居人下,爲他人做嫁衣?

  更何况魏從恭那點能耐,全然沒法令他心悅誠服。

  憑著這些年永寧探到的消息,魏天澤知道府裡的大略情形,這趟逃回的打算也很明確,那便是取魏從恭而代之。

  跟姜家聯姻是一招,涇州的事也是。

  ——魏建奉旨出兵涇州,已投了許多兵將進去,可惜趙延之死守險隘,一副誓死守衛的架勢,魏家幾度攻城,都沒能拿下。原以爲彈丸之地唾手可得,這般耗下來,誰都知道,那是個難啃的硬骨頭,戰勝的希望渺茫,倘若戰敗,還會兵敗獲罪,更不敢去碰。

  魏建氣得跳脚,魏天澤看准機會,便主動請纓,提出要帶兵征討趙延之。

  當爹的自然高興,許諾若此役取勝,必當重獎!

  魏從恭怕他當真搶了頭功,往南與姜家結姻,北邊占據涇州的險隘,犄角互援,又坐不住了,心一橫,搶著要領兵。又使盡解數,請魏建多派了兵馬和心腹老將,以三倍於趙延之的兵力,往北征伐。

  大軍出動之日,魏建親自壯行,滿心期許。

  魏天澤跟隨在後,垂眉冷笑。

  正是冬盡春來,萬物肅殺,趙延之死撑著扛住魏家幾輪猛攻,已是强弩之末,碰上雄兵壓境,焉能抵擋?鏖戰三日三夜,終是被人攻破長武關,退守虎陽城。

  那長武關是涇州門戶,既已丟了,憑趙延之之力,絕難奪回。先前趙延之守著涇州地盤,雖也受傅家相助,多在智計韜略,却不敢放傅家軍入境。如今門戶大開,若還抱著地盤不肯撒手,等魏建增兵,長驅而入,他怕是再難抵擋。届時,涇州地界的百姓,便悉數落到了魏建手裡,哪怕魏建不會屠城泄恨,這些幫著抵抗的百姓落到惡吏手裡,焉能得太平?

  無奈之下,趙延之回望身後軍民,遣人往齊州搬兵求救。

  爲說動傅家,還附了封親筆密信。

  ……

  此刻的斜陽齋裡,傅德清將長武關的事說清楚,神情沉肅。

  「魏建這回派的是心腹猛將李盛和周渭,算是定軍帳下的半邊頂梁柱,不好對付。趙延之既已投誠,還是得修平親自去一趟。」他站在輿圖旁,雙眉緊擰,「你意如何?」

  「涇州路遠,爲免貽誤戰機,該就近調兵。」傅煜沉聲。

  當了數年兵馬副使,傅煜已將永寧帳下各州巡查了好幾遍,各處山川地勢如何、屯兵多少、戰力强弱、軍備器械乃至糧草儲備,皆了然於胸中。聽罷傅德清說的魏家兵力,便抬步上前,點了幾處屯兵處,報了各自能抽調的兵力,而後道:「守將不可輕動,須從齊州調人,與我同行。」

  說著,便將目光投向朱勛。

  ——這位他從京城天牢裡救出來,而後安置在齊州領兵的犯人。

  朱勛當即抱拳道:「末將回京之前曾與這兩人一道作戰,知道他二人的底細。」

  「好,就請朱將軍與我同行。徐老將軍,攻這種險要隘口,還有誰合適?」

  徐夔這輩子都在永寧帳下,熟知底下將領們的長處缺點,當即報了四個人名。

  傅煜父子商議過,覺得合適,當即命人以緊急軍務爲由,去請他們過來。而後,迅速商議了兵馬糧草的細節。而後又遣杜鶴親自過去,調騎兵增援。

  待諸事議定,已是丑時過半。

  軍情緊急,不容耽擱,這會兒南樓的攸桐也該歇了,傅煜沒去打攪,到兩書閣倉促換上行裝,星夜帶人疾馳出城,奔虎陽城而去。

  ……

  虎陽城裡,趙延之已有兩天兩夜沒闔眼了。

  長武關失守,涇州告急,於魏建而言,却是盼了許久的佳音,大喜之下,當即重賞魏從恭和李周二將。因長武關之戰兵將折損得厲害,又增兵數萬,意圖一鼓作氣,趁勝追擊,斬殺趙延之後,拿下整個涇州。

  虎陽城不像長武關那般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這數萬雄兵撲過來,便如黑雲壓城。

  趙延之能守涇州,是靠地勢之利和他的一身傲骨,手底下兵將糧草連姜邵都不如。

  先前的鏖戰已折損了許多兵力,他身先士卒死守城池,身上新舊傷口早已密布。對方的攻勢一波連著一波,如潮水汹涌而來,趙延之咬緊牙關死扛,傷口愈合又崩裂,全靠一身錚錚鐵骨撑著,拼死也要拖到傅家援軍道來。

  收到傅煜快馬遞來的消息,得知傅家兵馬不日將至時,趙延之幾乎熱泪盈眶。

  麾下兵將得知,也是各自振奮。

  此刻的傅煜,在調兵後幷未直奔虎陽城,而是按暗綫遞來的消息,輕騎奔向攻城大軍的糧草。身後二十人皆是麾下精銳,輕裝疾行,奔騰如虎,飛馳過暗夜的官道,衣袍獵獵。

  這些人都跟隨傅煜數年,沙場上浴血厮殺,能以一擋百,所向披靡。

  而攻破魏家屯著糧草之處的守衛,於他們而言,也不算太過費力。

  初冬的涇州氣候乾燥,是最須提防火燭的時候,正是黎明,守衛的魏家兵士巡邏了整夜,困得眼皮打架、警惕半無。那一隊鐵蹄趁夜色飛馳而來時,無人察覺,直到傅煜揮劍斬殺轅門衛兵,沉睡的營地才仿佛從夢中驚醒,響起示警的銳鳴。

  可惜來不及了。

  健馬來去如風,傅煜久在軍中,粗瞧一眼便知屯著糧草之處。

  二十餘人縱馬闖進去,刀起劍落,如入無人之境,似乎只是轉瞬之間,在人影馳過時,成堆的糧草上便有火苗竄起。淩晨的風乾冷如刀,裹著火舌迅速舔竄而上,傅煜帶人橫衝直撞,四處縱火,等火勢一起,當即一聲低哨,衝出重重包圍,揚長而去。

  守營的士兵陷在火海裡,或是逃竄,或是救火,哪怕有惦記著追殺的,焉能追上傅煜?

  火勢大盛,綿延飛竄,照亮黎明前的寒冷暗夜,亦如一支利箭射中心臟,令初嘗勝利喜悅、士氣高昂的魏家士兵人心惶惶。

  守在長武關坐等佳音的魏從恭毫不知情,領兵攻城的周渭却是大驚失色。

  有長武關的後援,這點糧草損失不足爲患,但對方疾衝而來,縱火後揚長離去,這般來去如風,縱火如探囊取物的架勢,却令人心驚。

  周渭戎馬半生,還沒被人這般欺辱過,大怒之下,當即傳令,讓三軍整裝,歇好了天明時攻城——連著兩日的攻打,雖令趙延之捉襟見肘,他麾下這些將士,也都十分勞累。誰知沒等他整兵嚴陣,天明時分,傅煜的千餘鐵騎齊至,直奔他中軍大營,打得他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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