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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給奸雄的日子》第66章
第66章 歡喜

  自打上回窺見夫妻偷親後, 周姑便留了心, 暗裡提點丫鬟僕婦,說傅煜在屋裡時, 若無召喚, 別闖進去搗亂。衆人皆知傅煜性情,懾於威儀, 自是不敢添亂。是以春草扶著攸桐進屋後,見周姑使眼色, 便一道退出去,半掩屋門。

  側間裡只剩夫妻獨對, 傅煜眉眼微挑, 覷著她不語。

  攸桐摸了摸臉, 沒覺得上頭綉了花, 隨口道:「夫君今日得空了?」

  「想起你做的冰豆沙,過來消暑。却沒想到——」他屈指輕扣桌面,唇邊挑了一抹笑。

  攸桐詫然,往前走了兩步,瞧見那雪白宣紙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時,登時心裡微驚。

  下意識看向傅煜,便見那位站起身,將座位讓給了她。

  「瞧著這書裝幀新奇, 才隨手翻了翻, 很不錯。」他說。

  ——幷非攸桐預想中的不悅, 倒有那麽點解釋贊賞的意思。

  這態度全然出乎攸桐意料。她原以爲, 憑著傅煜那性子,既認可老夫人治軍似的給後宅立規矩,想必也會守著女人不宜出府的念頭,對開食店這種事嗤之以鼻。畢竟傅家雖以武建功立業,讀書上也沒耽誤,高門貴戶之中,哪怕肯給富商巨賈幾分薄面,心底裡也覺其銅臭過重,不太瞧得上。

  哪料他竟會說不錯。

  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的稀奇事。

  攸桐打量他神情,提防有詐一般,笑問道:「當真?」

  傅煜笑而不語,隻將圈椅往後拉了下。

  攸桐今日各處奔波,又沒能歇午覺,渾身勞累,瞅著椅子便覺得腿軟,索性坐進去。回身仰頭,瞧陌生人似的將傅煜上下打量,「將軍真覺得不錯?」

  「細緻清晰,考慮周密。」傅煜頷首。

  這回他答得認真,攸桐信了,唇角便不自覺翹了起來。

  這策劃書是她數月來的心血,上頭許多東西,譬如開食店的成本、一年四季的肉價、能買到的蔬菜之類,都是慢慢跟人打探來的,一番苦心被肯定,當然值得高興。她抿唇而笑,雙眸湛然,像是清泉照了春光,漣漪微漾,「還算有眼光。我還以爲——」

  傅煜目光在她眉眼間逡巡,「還以爲什麽?」

  「開食店要跟人打交道,雖說許多事能安排給管事,却也得時常過去盯著,往菜鋪肉攤上去逛逛。將軍出自高門,瞧不上這點蠅頭微利,老夫人又不許女眷隨便出門,我還以爲將軍會對這東西嗤之以鼻,覺得我异想天開、閒極生事。」

  傅家少夫人去開個小食店,聽著確實像閒極生事。

  但她已然做到這地步,可見是真心想做,幷非臨時起意、异想天開的胡鬧。

  傅煜眉峰微挑,眼底帶著笑,搖了搖頭。

  「出門有兩種,一種是無所事事地閒逛,另一種却是辦正事。」

  他翻著那本邊角磨得略舊的書,低眉道:「這涮肉坊,你很想做?」

  「很想!」攸桐當即頷首。她來到這裡,手裡豐厚的嫁妝、頭上傅家少夫人的光環,都幷不是真的屬她。而這涮肉坊,不管將來開張後生意能否紅火,至少有她的心血,是她喜歡做的事情。人在世間,雖說到頭來都是寄旅過客,但活著的時候,有點屬自己的東西,總歸是好的。

  她不顧酸痛的腿脚,索性站起身,抬眉直視傅煜的雙眼。

  「攸桐素來散漫,願意費心思的事不多,這件事却是真心想做。在打出那副黃銅鍋子之前,我便有這念頭,也在慢慢籌備,後頭的事,哪怕會遇見麻煩,哪怕可能惹長輩不悅——」她頓了下,篤定道:「我也不會放弃。」

  屋裡有點安靜,夫妻倆咫尺距離,將彼此眼底的倒影看得分明。

  攸桐不自覺地屏住呼吸,等他的反應。

  片刻後,傅煜唇角勾了起來。

  「若是我幫你呢?」

  他的聲音低沉,像是磁石打磨,在傍晚安靜的屋裡,清晰傳到她耳邊。

  攸桐楞了下,眼底的驚异一閃而過,旋即浮起亮光,愈堆愈濃,最終兩眼彎彎如月牙,笑意都快溢出來似的,不可置信道:「當真嗎?」她歡喜之下,兩隻手攀到傅煜肩頭,雙眸如星辰燦然,「你當真會幫我嗎?」

  爲何不呢?

  幾回爭執都不歡而散,她在旁的事上隨遇而安、不驕不躁,唯獨對此事格外執拗。

  硬碰硬無濟於事,兩人之間總得有一人退讓。

  他在外心高氣傲,震懾群雄,在府裡,縱著她一點又何妨?

  何况,她這東西寫得周密穩妥,完全不是他原先以爲的少女胡鬧。看她此刻的神情,顯然對此事極爲歡喜,妙麗眉目間笑意盈盈,那雙柔軟的手搭在他肩上,若不是太過勞累,恐怕能原地蹦兩下——感染得他都高興起來。

  傅煜難得見她流露這般嬌憨神態,心情大好,也自笑了。

  「往後出門,我留個副將陪你,祖母跟前不必擔心。你也須拿捏分寸,別太出格。」

  「當然!」攸桐喜出望外。

  有傅煜留下的人跟隨,就跟有了脚鐐上的鑰匙,手持尚方寶劍似的。她出門又不是爲拈花惹草,只消能堵住老夫人的嘴,往後辦事能方便得多——原以爲選店面之類的事,只能交給正趕往齊州的兩位小管事,如今看來,她倒是有辦法親自掌眼了。

  攸桐很開心,瞧著傅煜那冷峻眉目,也覺男色可餐。

  欣喜之下,無以言表,踮起脚尖凑到他側臉,蜻蜓點水般親了下。

  「多謝夫君!」

  她笑容婉轉,聲音柔軟,在傅煜神情微楞,還沒趁機捉住她的時候跑開,揚聲讓春草進來,去取今晨吩咐備著的甜點。

  窗戶半掩,門扇洞開,她脚步輕快地往內室去洗手,靈動活潑,裙裾飄然。

  傅煜抬手摸了摸被她親過的地方,回味那一瞬的香軟,眼底漸漸涌出笑意。

  ……

  南樓裡的甜點多是攸桐和杜雙溪一道琢磨折騰出來的,花樣多,滋味也好。

  傅煜前幾日都是估摸著晚飯的時辰,隨便尋個由頭來蹭飯吃,菜色自是豐盛味美,却沒怎麽嘗到過這些精緻小糕點。這會兒攸桐拿出糕點殷勤招待,他也不客氣,將每樣都嘗了,大抵是被她親得心情愉悅,說話也帶了溫度,屢屢誇贊。

  見她興致頗高,原想著晚上涮肉吃,誰知才用完糕點,便見兩書閣那邊的僕婦匆匆走來。

  兩書閣裡僕婦不多,却都是踏實可靠之人,因背靠傅煜,也頗有體面。

  來的那位姓田,穿著簡素,面容端方。

  被周姑帶進來後,她先周正行禮問候,而後恭敬道:「杜將軍遣奴婢過來請將軍,說有要事相商。」她管著書房陳設灑掃等事,寡言少語,嘴巴也嚴實,頗得重用。杜鶴既特意遣來,想必事情頗急。

  傅煜眉頭微凝,旋即頷首道:「知道了。」

  說話間起身,握著攸桐肩膀,囑咐道:「處置完了我再過來,晚飯算上我那份。」

  「好,我多備幾盤肉。」攸桐莞爾。

  傅煜沒再耽擱,也不等旁人,疾步出了南樓,直奔書房。

  到得那邊,果然見杜鶴站在書房外,稍有點焦急的模樣,他的旁邊則是魏天澤。

  等他走近了,兩人齊齊上前抱拳行禮,杜鶴退後半步讓開,魏天澤便低聲道:「青州出了點急事,屬下不敢擅自做主,才來打攪,請將軍恕罪。」說罷,遂傅煜進了屋,將事情說明白,道:「實在是事出緊急,不宜耽擱。爲穩妥起見,還請將軍定奪。」

  抱拳抬頭,正對上傅煜那雙瞳仁漆黑眼睛,方才隱隱的笑意消失殆盡,只剩冷沉。

  而他渾身的氣勢也隨之冷厲起來,威儀懾人。

  魏天澤隻瞧了一眼,便迅速垂眼。

  便聽傅煜問道:「都查清楚了?」

  「查清了,有八分把握。屬下覺得還是得將軍親自出馬,倘若錯過這時機,往後又得白費許多功夫。」魏天澤面露肅然,姿態恭敬,與平常的嬉笑態度迥然不同。

  傅煜沉吟了下,便頷首,「你跟我走,杜鶴留下。」

  「我——」魏天澤似是作難,看了杜鶴一眼,遲疑了下,才道:「將軍前日交給我的差事還沒辦完,就差收尾,若不親自盯著,怕是會功虧一簣。青州的事杜鶴也曾參與,不如……」說著,看了杜鶴一眼。

  杜鶴與他算是同僚,時常合力辦事,聞言也未推拒,只道:「但憑將軍安排。」

  魏天澤抱拳垂首,似有些汗顔。

  傅煜眉頭微皺,因魏天澤垂著頭,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盯了片刻,見那位始終不肯對視,便隻沉聲道:「既如此,杜鶴跟我去,你留在齊州。」

  杜鶴與魏天澤躬身應命。

  傅煜既然有事出行,也不好等飯耽擱,便命人備馬。而後進屋迅速穿上防身的細甲,腰間懸劍而出,命僕婦往南樓遞個消息,讓攸桐跟傅瀾音作伴,不必等他。

  三人一道出府,魏天澤自去衙署,傅煜則同杜鶴幷轡出城。

  騎著黑影疾馳十餘里後,傅煜捨了官道,拐入旁邊一處山坳,勒馬停駐。

  待杜鶴到了近旁,環視四周無人,吩咐道:「我還有件事,須回趟城,這件事交由你去辦,若旁人問及,只說我是與你分道包抄。」說話時眉目冷肅,神情威儀,頗爲鄭重。

  杜鶴稍覺詫异,却沒多問,隻抱拳道:「遵命!」

  ——數年生死相隨,傅煜行事神出鬼沒,他很清楚。先前傅德清手上後,傅煜去整頓邊防,杜鶴曾隨他潜入韃靼腹地,尋找孫猛,那時傅煜整日冷肅沉默,杜鶴便覺有蹊蹺,如今傅煜出城迂回,自是有旁的安排。不該問的事,他向來不問。

  見傅煜縱馬從旁邊繞回,他沒再逗留,仍疾馳而去。

  齊州城裡,此刻的魏天澤坐於市井酒館僻靜處,旁邊是個跛足的挑脚漢,雖形貌邋遢,眼裡却隱有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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