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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給奸雄的日子》第69章
第69章 溫柔

  隔著茂盛的灌木叢林, 有利箭破空而來,錚然釘在馬車底,尾羽劇顫。

  攸桐心驚膽戰, 瞥見那道熟悉的黑影時, 一顆心險些跳出腔子。她身無鎧甲,哪敢貿然跑出去接那勁弩鐵箭,隻慌忙蹲身躲好,目光粘在那幾乎是從天而降的悍厲男人身上, 不可置信。

  山風鼓蕩,吹得衣袍獵獵, 傅煜疾撲而來時, 如俯衝而來的鷹。

  他現身救護之際, 附近也傳出一聲清亮尖銳的哨聲,跟攸桐方才吹的相似。

  攸桐死裡逃生,呼吸都頓住了, 待傅煜靠近時,連忙將手遞給他。

  遠處刺客瞧見人影,當即彎弓再射, 連珠而來。

  傅煜却似無所畏懼, 左臂伸出將她護在臂彎,借著馬車板壁避開最先射來的那支,手中漆黑的短劍揮舞, 四濺的火花中, 將近身箭支盡數擊飛——共有五支, 看來對方陣勢不小。他瞳孔縮緊,趁著對方換箭之際,抱緊了攸桐,縱身躍出馬車,步履如飛騰挪,躲在方才掃見的山石後面。

  背後鐵箭携著勁風,錚然射在山石上,擊得石屑亂飛。

  ——若不是傅煜掐得准,身手快,怕是已然洞穿她的骨肉,非死即傷。

  攸桐驚恐而歡喜,緊躲傅煜身旁,餘光瞥見林裡有數道黑影竄出,直撲那群攔路地痞。

  遠處灌木裡的動靜也仿佛停頓,沒了利箭追殺,却有交戰的動靜傳來。

  攸桐心裡咚咚直跳,抬眼看傅煜,那位面色黑沉如臘月寒冰,深邃的眼底精光湛然,隱有怒氣。見她渾身上下幷無傷處,傅煜似鬆了口氣,沒再逗留,隻沉聲叮囑道:「躲在這裡,別怕,有我在。」

  話音落處,人已騰身而出,撲向灌木深處。

  他本就生得魁偉剛健,尋常走路虎虎生風,這般情勢下更是迅如疾風,幾個起落便已遠了。穿過灌木叢,對面携勁弩伏擊的刺客已然暴露,正拼死掙扎,試圖逃走。困住他們的是傅煜身旁的三名暗衛,各自守在左中右路,彼此呼應,仗著身形靈便、招式凶猛,織成一張密網。

  待傅煜趕到,便如關門打狗、收網捕魚。

  沙場上千錘百煉的硬漢,肩負將士百姓的性命,手染萬千敵軍的鮮血,對敵時從無遲疑手軟。傅煜腰間長劍已然出鞘,見有刺客欲反撲,神情更沉,脚步絲毫不停,劍尖却又狠又准地刺到對方胸口,而後輕輕一絞。

  血從劍身流出,劇烈的疼痛令對方神情扭曲,暴喝聲夾雜著血沫。

  在對方彎刀沾身之前,傅煜身形稍挪,餘光都沒再分給他,撲向同夥。

  事出突然,身後又是手無寸鐵的嬌妻,傅煜招招狠辣致命,只給對方留一絲活氣。

  遠處,攸桐雙手扒在冷硬的石上,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跟傅煜成親後,她聽過許多他英勇殺敵的事,却從沒真的見過。只在年初他率軍南下平叛時,隱約領略到永寧兵馬副使在旌旗下的威儀氣度。此刻,她瞧著遠處糾纏交錯的身影和相繼倒下的此刻,雖瞧不出對戰細節,却覺傅煜迅如猛獸,長劍在手,所向披靡。

  心裡五味雜陳,是害怕、是驚慌、是意外、是歡喜,無暇細究。

  她只是瞧著那道背影,心裡咚咚狂跳,雙拳不自覺地握緊,掌心汗膩。

  ……

  交戰激烈而迅速,傅煜親自出手,將埋伏的刺客一網打盡。

  這邊的地痞固然人多,本事却都有限,就跟草原上的零散鬣狗似的,憑著人數圍困個把小將便罷,哪敵得住數名暗衛的狠手。且他們原只是奉命劫個美嬌娘,做點壞事,連人命都不碰,哪知道會碰見刺客取命的事?

  在那鐵箭破空、如雨襲來時,他們便已嚇得腿脚酸軟,見有人凶神惡煞的撲來,更是戰戰兢兢,顧不上旁的,抱頭鼠竄起來。

  護衛們連刀劍都不用,光憑鐵打般的拳脚,便將那群人打趴在地上,求饒哀嚎不止。

  待傅煜收拾了刺客回來時,地痞們都抱頭求饒,在路上蹲成一圈,眼睛都不敢亂抬。

  傅煜冷冷掃了一眼,便吩咐侍衛,命將領頭的帶回去眼神,旁的交予巡城兵馬司。因那輛馬車已然壞了,便讓人順道將傅家幾位僕從帶回,吩咐畢,便朝攸桐走過去。

  天不知是何時陰了,遠處有烏雲壓來,風凉颼颼的吹過,草木梭梭亂響。

  傅煜神情陰沉悍厲,像是淬過的冷劍,鋒銳逼人。深色衣裳濺了血不惹眼,冷峻的側臉上却仍殘留點點血迹,就著密布的陰沉濃雲,冷厲懾人。

  在看到安然無恙的攸桐時,目光總算柔和些許,在她跟前駐足。

  便見她目露擔憂,焦灼道:「夫君沒受傷吧?」

  見傅煜搖頭,才吐了口氣。

  她身上衣衫單薄,乖乖地躲在石頭後面,沒亂跑半步。綠茵茵的茅草間,海棠色交領錦衣嬌艶精緻,底下一襲柔軟襦裙,拿銀綫零星綉了仙鶴,鋪在地上。她今日出城,心緒甚好,黛眉杏目輕描,紅唇嬌艶。此刻,那雙漂亮的眼睛裡却驚恐猶存,面色微微泛白,失了血色。

  想來那冷箭突如其來,將她嚇得半死。

  ——鐵箭奪命,這般歹毒心思,連他都始料未及。

  傅煜眸色稍沉,躬身朝攸桐伸出手,待她柔軟的指尖遞來,便牢牢握住,拉她起身。

  攸桐方才幾乎魂飛魄散,雖被傅煜救下,也被那陣勢嚇得腿軟,精神緊綳。激戰時,她的心神盡數系在傅煜身上,直至此刻才稍稍平復,扶著石頭就想起身。誰知脚腕才動,便有股劇痛傳來,她站到一半,又彎腰蹲下去,「嘶」的一聲,面露痛楚。

  傅煜神情一緊,蹲身道:「怎麽?受傷了?」

  「脚腕。」攸桐吸了口凉氣,「好痛。」

  「哪隻脚?」傅煜當即掀開她裙角。原以爲是方才被利箭所傷,見羅襪潔白,幷無血色,才稍稍放心。聽她說是右脚,往脚腕摸了摸,才低聲道:「怕是崴了。」回頭一瞧,兩撥護衛各自奉命辦事,春草她們也都應命圍籠到護衛那邊,沒敢來打攪。

  山野間風聲更濃,那團烏雲像是疾行軍壓境,轉瞬便到了頭頂。

  這盛夏時節裡暴雨轉瞬便能傾盆,而這附近幷無躲雨就醫之處。

  傅煜看了眼天色,不待攸桐掙扎著起身,徑直將她打橫抱起,而後撮唇一聲低哨。

  聲音不高,迂回悠長,片刻後蹄聲啖啖靠近,是他的坐騎黑影。

  「先找人家躲雨。」他說著,將攸桐放在馬背,而後翻身上去,將她圈在懷裡。

  他的胸膛寬厚溫暖,緊貼在她脊背,攸桐方才生死一綫,心驚膽戰,這會兒精神鬆懈,便只覺脚腕疼痛難忍,却又不敢出聲讓傅煜擔心,便隻竭力忍著,眼圈微微泛紅。

  耳畔呼吸溫熱,是傅煜的聲音,「先忍忍,待會找到落脚的地方,給你敷藥。」

  於冷厲殺意中,透出溫柔。

  攸桐才受了驚嚇,又被脚腕的疼痛折磨,靠在他懷裡,聽著這聲音,不知怎的就眼眶一熱。她掃了眼那邊忙亂的護衛,料得事情緊急,不宜耽擱,便忍著疼,盡力讓聲音平穩,「不用耽擱的,我忍得住。這事情來得蹊蹺,我有些害怕,咱們早點回府,好不好?」

  傅煜遲疑,見她回頭瞧著自己,目中楚楚,眼圈泛紅。

  像是溫水漫過冷硬的心,一時間,竟不忍違拗她的心意。

  傅煜收緊雙臂,溫聲道:「那你忍忍,回去就請郎中。」

  ……

  沿山路疾馳片刻,暴雨便瓢潑而下,那雨是順著回城的方向,被風吹得歪斜,大半淋在了傅煜背上。相交之下,攸桐身姿嬌小,被圈在傅煜懷裡,幾乎不曾淋雨。黑影四蹄如電,疾馳起來時,耳畔唯有風雨聲呼呼過耳,道旁數目在雨幕中模糊。

  攸桐索性閉上眼,任由傅煜縱馬疾馳。

  到得傅家門口,驟雨漸歇。

  傅煜渾身淋得濕透,見管事迎來,便吩咐去請郎中,而後不顧衆目睽睽,徑直將攸桐打橫抱起,大步入內。他身居高位、手握重權,平素不近女色,待人也威儀冷厲,對傅瀾音都甚少流露溫和態度。府裡當差的都是有些年頭的,習慣了傅煜不近人情,隔著雨幕瞧見,各自目瞪口呆。

  甚至有兩位冒雨送東西的僕婦瞧見,一時竟忘了行禮,只等傅煜疾風般走過,才醒過神,慌忙補上。

  這般情形令攸桐都有點不自在。

  不過心神動搖之外,却也有正事壓在心頭,不可耽擱,遂問道:「刺客既然落網,夫君待會要去親自處置吧?」

  「嗯,元凶不可放過。」

  「方才在路上我也想過,刺客既然是衝著我來,想必是有些緣故。有兩件事,我想提醒夫君。」她環著傅煜的脖頸,幫他擦掉鬢角臉頰的雨珠,凑在耳邊輕聲道:「頭一件,是百歲宴上,雙溪說她曾在西平王魏建的府邸見過一張畫,很像魏天澤……」

  話沒說完,便見傅煜眉頭緊皺,忽然停下脚步,低聲道:「魏天澤?」

  「嗯,本想提醒夫君,不過當時被旁的事打岔,沒來得及說。」

  「怎麽回事?」

  攸桐遂將那日杜雙溪的話如實轉述,連同聽到動靜却沒找到人的事說了。

  傅煜聽罷,臉色更爲陰沉,却沒多說,又問第二件事。

  「第二件,是今日出行時,我乘坐的馬車屢屢出岔子,十分蹊蹺。」攸桐早就覺得沈氏形迹可疑,經了這般風波,心中更是篤定,遂將經過簡略說明白。

  從府門口到南樓的路不短,她揀著要緊的說,到南樓時,將兩件事交代得清清楚楚。

  而傅煜的臉上,已然陰沉得能刮出狂風暴雨來。

  那日魏天澤突兀造訪,找個由頭請他出城時,他便覺得有問題,却不知緣由。而今想來,便是杜雙溪那番話被魏天澤聽見,怕攸桐給他通風報信,又不敢在府裡動手,才火急火燎地拿公事騙他出城,而後趁機滅口。

  只是這中間,怎會又將伯母沈氏攪和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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