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房子是臨時租的， 一室一廳，空間很小， 當年金燊帶著女兒逃難都是三室一廳的大房子。

　　而這個客廳裡沒有電視，沒有沙發，只有兩個書桌， 書桌上堆滿了書。

　　金粥粥在客廳裡轉了一圈，哼著不知名的曲調， 哄著孩子睡著了， 又迫不及待地回到了書桌前，拿起了筆， 重新開始做筆記。

　　年輕的金粥粥安靜地坐在書桌前，認真地寫著筆記。

　　金燊安靜地坐在她身後， 看著她的筆記， 她像無數個童話故事裡的公主， 有國王父親， 有城堡，有好看的衣服，突然有一天， 父親不見了，城堡沒有了， 她要面臨現實了。

　　她沒有哭泣，沒有絕望， 沒有去找回自己的城堡繼續過有錢的生活， 她只是站了出來， 像個勇士一樣地想要找回爸爸。

　　金燊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這是他的女兒，他要如何面對這樣的女兒有一天會真的離開他。

　　手機嗡嗡嗡地響了起來，金燊接聽就聽到那邊的聲音——

　　「爸爸，爸爸，我和承嘯哥哥在往家的方向走，你今天不用來接我們哦。」

　　金燊低頭一看時間，已經過去四個小時了，他聲音有點沙啞：「爸爸馬上就來了。」

　　胡奶奶想了想，說道：「那爸爸從家裡慢慢走過來吧，我們從彩虹路往回走，這樣我們就可以在路上遇到了。」

　　金燊收了收手，離開了這裡，去接自己的女兒。

　　胡奶奶看到爸爸的第一眼，就看到爸爸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一樣。

　　胡奶奶想了想，說道：「爸爸，爸爸，你蹲下來一下。」

　　金燊看著女兒慢悠悠地招手，想起了她年輕窮困潦倒還要帶個不聽話的孩子的樣子，心裡一酸，但是也順勢蹲了下來。

　　金燊一蹲下來，胡奶奶從自己的衣兜裡拿出了兩個大櫻桃，櫻桃的梗還在上面，很新鮮，胡奶奶說道：「爸爸，這是我從學校拿的水果，很好吃！」

　　他們的餐廳有水果可以拿，但是餐廳工作人員會要求不能帶回家，只能在餐廳吃，因為第一次拿水果出來的時候，有一個老人把所有的水果都帶回家了。

　　胡奶奶中午的時候，紅著臉，偷偷地拿了好幾個大櫻桃藏在自己兜兜裡。

　　金燊接了過來，輕輕咬了一口，看到女兒期待的表情，他學著女兒平時的語氣說道：「真是太好吃了！」

　　胡奶奶開心壞了，抱住了爸爸：「那我以後還給你帶。」

　　胡奶奶也沒有忘記正事：「爸爸，爸爸，你為什麼難過啊？是不是遇到了壞人欺負你了？」

　　金燊說道：「沒有，只是……」

　　他心裡不停地想到女兒吃苦的樣子，他總是希望她能夠過得開心，作為父親，他不僅不能給她最好的人生，反而拖累了她的人生。

　　金燊不想女兒看到自己難過的樣子，他輕聲說道：「爸爸背你。」

　　金燊轉過身，胡奶奶乖乖地趴在他背上，問道：「爸爸，真的不是有壞人欺負你了嗎？」要不然爸爸怎麼會難過地要哭了？

　　「沒有壞人欺負我。」金燊把女兒背了起來。

　　粥粥四歲的時候，他就知道她只能活到八歲，作為死神，他能夠接受，後來他想看她長大，想看她和別的孩子一樣長大享受人生。

　　那個時候金燊一點都不擔心，因為他是她父親，他有無盡的生命，她能得到最好的一切。

　　人生永遠都是計劃之外的生活。

　　金燊背著女兒走在彩虹道上，緩緩往前走，他在虛無之境的時間只有幾十年，本來對於他來說，不能算長，但是在那邊的每一刻都是折磨。

　　胡奶奶還在寬慰爸爸：「爸爸，你不要難過了，我給你唱個歌吧。」

　　金燊原本以為自己女兒又要唱小螺號，結果她想了想，就開始哼唱：「世上只有爸爸好，有爸爸的孩子像個寶~」

　　美容醫生奶奶教胡奶奶唱的，本來應該是世上只有媽媽好，美容醫生奶奶覺得，誰對孩子好，就誰了，雖然這世界上大多數父母都是母親付出比父親多，但是很明顯粥粥家庭不一樣，所以給她改了改歌詞，讓粥粥唱給爸爸聽。

　　胡老爺子在歌詞出來的那一瞬間，就想後退三步。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胡奶奶想起了什麼，看了看胡老爺子：「承嘯哥哥，你跟我一起唱。」

　　於是在人來人往的彩虹路上，一把年紀的胡老爺子跟著這對父女，輕聲哼唱：「世上只有爸爸好……」

　　胡老爺子已經回憶不起自己的親生父親的樣子了，他只記得那個時候他欺騙他，拋棄他，讓他母親遺忘他。

　　比起親生父親，反而是金燊像他的父親，胡老爺子想起了小時候他一個人走了很遠的路，金燊把他接回了家。

　　那個時候，金燊對他話不多，但是每次給粥粥的東西，都會給他一份，送他們去學校的時候，會摸一下他的頭。

　　每次他睡在地上，金燊都會給他把被子蓋好，長大了以後，現在想來，他年少無知的時候就拐了他寶貝女兒，金燊也沒有打死他……

　　胡奶奶則是唱著唱著就睡著了，畢竟從學校走過來還是有一段距離，胡奶奶年紀大了，精力不夠，這就累了。

　　金燊察覺到背上的女兒睡著了以後，這才看向了旁邊的女婿，金燊開口說道：「胡濤知道他的身世嗎？」

　　胡老爺子搖了搖頭：「不知道。」

　　金燊看了看自己女婿，說道：「你是怎麼養孩子的？怎麼就養成了那個樣子？」

　　一事無成，自私又固執，怨天尤人，完全看不到他女兒身上的一點閃光點。

　　胡老爺子比金燊還迷茫：「我也不知道。」

　　胡老爺子真的覺得委屈，他和妻子真的是又忙又累還努力給兒子提供一個好的環境，如果不是他們集體出事，他們壓根不知道兒子居然一點都擔不起責任，仿佛一點都沒有長大一樣。